第83章 心病心藥,人之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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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齊王李元吉抗旨出府,前往玄武門,欲截殺太子。
    技不如人,被尉遲敬德一箭射死。
    翌日。
    尉遲敬德負荊請罪,皇帝李淵沉默半響,仰天長歎一聲,稱尉遲敬德為有功之臣,不該懲罰。
    旋即,李世民麵容悲戚道:“父皇,兒臣懷疑,齊王背後有人挑唆。”
    “齊王平日裏雖驕橫霸道了些,卻也從未有過要手足相殘的意思。”
    “況且。”
    “齊王被父皇禁足已久,又怎麽可能會知道外頭的消息,會知道兒臣昨日將路過玄武門。”
    “再者,看守齊王府的,是父皇您親自調去的北衙軍,僅憑齊王和他府中的那些侍從,當真能這般輕而易舉地殺出來嗎?”
    這話……確有幾分道理。
    李淵眯了眯眼,眼中透出一抹冷厲之色。
    眼下這情形,與當初讓建成同世民爭的情形不同。
    當初那群老油條好歹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該做什麽,做到什麽地步,都有他來把控。
    可這回,有人背著他,拿他的兒子當刀使!
    這不僅僅是沒把李元吉當個王爺看,甚至是沒有將他放在眼裏。
    “世民,你去查查。”
    挑唆皇子爭儲,誅九族都不為過!
    “兒臣領命!”
    李元吉固然不討喜。
    可躲在李元吉身後謀求算計的那一位,更加可惡該死!
    現如今,在大唐之中。
    隻要李世民和李淵有心去查,便幾乎沒有能瞞得過他們的事情。
    不過三日,背後之人便浮出水麵。
    薛萬徹挑唆齊王爭儲,並協助齊王逃出王府,按律當誅,其家產盡數抄沒。
    家眷流放三千裏。
    儲位之爭,終於徹底落下帷幕,再難起波瀾。
    李淵聽罷李世民的稟報後,麵色悵然。
    半晌,開口道:“朕想讓元吉依舊以親王之規下葬。”
    “世民,你以為如何?”
    死人的事,便是辦得再聲勢浩大,又能有什麽用?
    李世民自然不會計較這點小事。
    “回稟父皇,兒臣並無異議。”
    聞言,李淵略鬆了口氣。
    李元吉因在玄武門刺殺李世民而死,若世民咬定主意要計較,即便元吉死了,也該貶為庶人,扔到亂葬崗。
    或許是老了。
    也或許是經曆了李建成的事情。
    李淵對自己生下的這些孩子略多了幾分憐愛與心疼。
    如今,李元吉生前身後的名聲已然是一片狼藉,便隻剩下這入葬之規,能夠勉強為他遮掩一番。
    李世民望著李淵眼中的仁慈與不忍。
    第一次這般清楚地認識到,父皇已經老了。
    已經不再有以前的殺伐果斷,也不再有以前利用儲位之爭來弄權的狠辣殘忍。
    反倒是真多了幾分父親的寬容與仁厚。
    ……
    或許是因為失子之事。
    在薛萬徹被斬首後的第二天,李淵便病倒了。
    這病來勢洶洶。
    又過了兩三日,不僅沒有半分好轉,甚至連榻都下不去了,人都透著幾分迷怔與恍惚。
    好容易時至傍晚,喝了藥後,李淵勉強清醒了幾分。
    “什麽時辰了?”
    說話時,他胸腔中呼哧呼哧,幾乎要蓋過說話聲。
    裴寂聽到動靜,忙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過來。
    壓了壓麵上的悲戚之色,露出三分笑來,回道:“回陛下,此時已經是戌時了。”
    “陛下您可要用膳?”
    陛下這病來得及,又尋不到具體的病根。
    無論是太醫院的太醫,還是從民間搜刮著請來的名醫,都說皇上是怒火攻心,又思慮甚多所致。
    若能解了心事,無藥自好。
    若始終耿耿於懷,難以自拔,那便成了無藥可醫。
    李淵疲憊地擺了擺手。
    “梨花小院。”
    “傳轎輦,朕要去一趟梨花小院。”
    見皇帝如此,裴寂真是又心痛,又焦急。
    “陛下若想見陳修竹,下旨將他傳入宮中便是。”
    “您身子都這樣了,又何苦要折騰著出去!”
    聞言,李淵隻是搖頭。
    “擺駕!”
    不一樣。
    他去梨花小院,和下旨將陳修竹傳入皇宮,是完全不一樣的。
    求人,自然要拿出求人的態度來。
    … ....
    夜幕將至。
    梨樹下的桌案上點著一盞油燈,又用香爐燃了驅蚊的香草。
    陳修竹坐在案邊,手中握著一把空白的折扇。
    裴寂遠遠地看到這情形,心中大駭。
    瞧這情況,陳家這位年輕的家主,莫非是早知道陛下要來?
    可陛下此次出宮實乃臨時起意。
    便是在宮中有再多的探子,也沒辦法趕到陛下前麵來。
    莫非……這位陳家家主當真能掐會算?
    “陳先生!”
    李淵在裴寂的攙扶下,踉蹌著下了轎輦,跌跌撞撞地走了陳修竹麵前。
    沉默著看了陳修竹許久後,忽然拱手行了一禮。
    天子之禮!
    天子受萬民敬仰,萬朝跪拜,何時有過主動給別人行禮的狀況?
    “陛下有何事,盡管直言。”
    若是旁人,被皇上行禮,恐怕要惶恐著跑出八丈遠。
    然而陳修竹卻是一臉的鎮定自然。
    李淵聞言,亦沒再拖延下去。
    “世民的能力不錯,朕承認。”
    “可朕心裏頭還很清楚,很多事情並非是他能夠做到,能夠理順的,小先生這段時間應當是幫了世民不少忙。”
    “朕想求你,在朕百年以後,你能繼續幫著世民。”
    “無論官職,爵位,財寶,隻要先生想要,朕一律不會拒絕。”
    這條件對於普通人而言固然誘人。
    可對於陳修竹而言,卻沒有半點能夠誘惑到他。
    他隻淡淡道:“陛下放心,按照我陳家家規,隻要殿下為人中直,不克扣百姓,我陳家自然不會置陛下與大唐江山於不顧。”
    聽到陳修竹的承諾,李淵隻覺胸口的一塊大石被搬開了。
    深深地呼了幾口氣。
    又衝著陳修竹再行一禮,歎道:“多謝先生為朕考慮,為江山社稷考量。”
    以陳修竹的本事,自然能夠保大唐百年不衰。
    百年之後,若陳家再有什麽大才能者出世,李家自然也能沾上幾分福氣,穩固皇權。
    見陳修竹闔眼擺手,透著幾分送客之意。
    李淵也不必再多糾纏。
    當即起身離開,步履都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看著李淵的背影,陳修竹隻是長歎一聲:“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