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不養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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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卯時,胡德運就被周既白給叫醒。
當看到天外還漆黑一片時,胡德運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強忍著濃烈的困意問周既白:“你不困嗎?”
“我等已睡了兩個時辰,怎還會困?”
周既白理所當然問道。
胡德運本想維持一下自己的氣度,可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他:“你每日隻睡兩個時辰?!”
周既白道:“年幼時需睡三個時辰,如今已是年輕力強之時,豈可再貪睡?須知一日之計在於晨,我等需珍惜光陰。”
年幼時……
莫不是幾歲就隻睡三個時辰?
胡德運不敢置信:“你家人竟為了逼迫你讀書,隻讓你睡兩三個時辰?!”
這是何等狠心的爹娘!
縱使望子成龍,也不能狠心至此啊!
可周既白的話語讓他硬生生將所有的情緒給咽了回去:“這些都是我與懷遠學的,原本我等可日夜苦讀,爹娘多番阻撓,夫子更是收走我們二人的油燈,逼我們歇息。他們雖是一片愛子愛徒之心,終究還是耽誤了我們的學業。”
胡德運的大掌放在臉上,無力地揉搓了好一會兒,才無力道:“算了,我先給你出道題,你寫篇策論,我再指點吧。”
周既白並不拒絕,胡德運出了道題目後,倒頭繼續睡。
正睡得香時,就聽周既白恭敬道:“大人,我寫完了。”
胡德運再次睜開眼,看了眼天色,依舊一片漆黑。
他迷迷糊糊問道:“什麽時辰了?”
“卯時三刻。”
胡德運幾乎是哀嚎出聲:“三刻鍾你寫完策論了?!”
周既白羞愧地低了頭:“與懷遠比我確實慢了不少,我必好好努力,爭取往後更快。”
胡德運本是側著身子睡,此時一個翻身仰躺在床上,手腕擱在額頭,無神地望著屋頂,心中生出一股濃濃的無力感。
原來三刻鍾寫篇策論算慢的。
人與人果然是不同的。
胡德運想,等他回了鬆奉,見到自己那一天都寫不完一篇文章的逆子,必要狠狠揍一頓。
重重歎口氣,胡德運爬起來,拿著周既白的策論細細看著,時不時指點,周既白認真聽完,又按著胡德運所講寫了一篇策論。
這一次隻花了兩刻鍾。
對比第二篇策論,胡德運發覺自己所講的,周既白竟全然聽進去了,還加上了自己的理解。
雖累,胡德運卻對周既白生了愛才之心。
如此勤奮聰慧的學生,誰能不喜?
胡德運強忍著疲倦,與他一講便是一個時辰。
天色大亮後,楊夫子領著劉子吟做的早飯端了出來。
除了粥和烙的夾肉餅外,兩人竟還做了包子。
見到進屋的劉子吟,胡德運激動地將其拉到一旁,偷偷看了眼正在寫文章的周既白後,壓低聲音問他:“你怎能去做飯?”
劉子吟還未開口,先咳兩聲,喘了口粗氣才道:“東翁說了,他不養閑人。”
胡德運整個人蔫了。
這劉子吟自從詔獄出來,身子骨瞧著就不行了,竟也不能閑著,他若敢說一句累,怕是就得被掃地出門。
那些想要抗爭的念頭,在這一瞬煙消雲散了。
與胡德運的困頓相比,楊夫子便是眼神清明,精神抖擻,還熱切地將包子遞給胡德運:“小徒愚鈍頑劣,要勞煩大人多多費心了。”
已被架上去的胡德運,隻能扯了個尷尬的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胡大人多吃些,多吃些。”
楊夫子笑得見牙不見眼,連自己那份夾肉餅子都放到了胡德運麵前。
從這一日起,楊夫子一天比一天精神,臉色紅潤,雙眼炯炯有神,甚至越活越年輕。
與之相比,胡德運漸漸憔悴,人也漸漸瘦了下來。
每當陳硯從外回來,楊夫子便要與陳硯感慨:“人還是胖些好,瞧瞧這位胡大人,竟能一直撐下去。”
陳硯對此深以為然。
胡德運身子胖,去詔獄走一通,出來時竟毫發無損。
而消瘦的劉子吟往詔獄走一番,竟就落下了病根,身子越發孱弱,有一點空閑便與夫子一同窩在炕上,還時不時咳嗽。
陳硯倒是想給劉子吟請位大夫瞧瞧,可他如今所行之事實在危險,朝堂官員與那些走私集團的人都盯著他,一個弄不好,人就沒了。
隻能等開海一事定下,回鬆奉後再請陳知行給劉子吟好好調養。
十一月的京城已是寒風瑟瑟,楊夫子與劉子吟早就在家中囤好糧食肉菜,再不敢出門。
胡德運和周既白更是足不出戶。
唯有陳硯,隔三差五往外跑,將另外八家的官員也都拜訪了一遍。
有信物在手,那些官員也如劉守仁般,起先雖堅持,最終還是妥協了。
如此一來,朝堂多數官員已統一開海。
至此,陳硯為開海做的大多數準備已然結束,就等著徐門鬥完,徐鴻漸被處置後,就可以順理成章上書開海了。
十一月中旬,天不亮,陳硯習慣性醒來,推開門,狂風裹挾著雪花迎麵飄來,讓他瞬間從頭冷到腳。
再往外一看,門外已被厚厚的白雪覆蓋。
今日馬車想要出行怕是難了。
陳硯這些日子滿京城跑,與那些個老狐狸鬥來鬥去,也有些疲倦了,幹脆在家中歇息一日。
他一扭頭,就見周既白和胡德運的屋子亮著燈,就知周既白已起床苦讀。
陳硯回屋拿了件狐裘往身上一罩,迎著狂風踩著雪,便往周既白的屋子而去。
周既白打開門,瞧見門口站著陳硯,便趕忙讓其進了屋,又立刻關上門,將風雪擋在門外。
陳硯脫下狐裘和鞋子,直接上了炕,見胡德運的正呆呆坐在炕上,雙眼無神,眼底盡是烏青,仿佛被哪個妖精吸幹了精氣,短短二十來天,人已瘦了一圈。
陳硯便對周既白道:“該歇時還是要歇歇。”
胡德運雖好用,也要斟酌著用,要是一下用太猛用廢了,就沒人能替夫子了。
胡德運瞬間紅了眼眶,巴巴看著陳硯。
終於……終於有人為他說句話了。
“離春闈隻兩個多月了,我如何敢歇。”
周既白拿了剪刀,將燒焦的燈芯剪掉,燭光瞬間亮了些。
他將雙手放進被子裏,感受著被子裏的溫暖,一開口,白霧彌漫:“天下英才如過江之鯽,想要連中三元便猶如登天,必要拚盡全力才可。”
旋即又搖搖頭,道:“每日睡兩個時辰,實在是浪費光陰。”
一旁的胡德運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