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辯開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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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硯笑容絲毫未變:“不知我何嚐失了禮數?”
汪商端道:“尊師重道,乃是古訓,我比你年長,也為師者,既前來,你為何不起身相迎?”
他隻一發難,下方不少士子鼓掌叫好。
陳硯卻是反問:“汪老今日究竟是來與我辯開海,還是來講學的?若你想講學,抱歉,我今日並無空閑,還請將機會留給他人。”
汪商端神情微變。
若來辯論開海,他與陳硯二人便不存在師生關係,陳硯自是無需起身迎他。
唯有講學,他才可被稱為師長,可若如此,他就不該出現在高台上。
隻短短一句話,便將他給堵了回去。
陳三元果然口才了得!
下方的士子也領悟過來,便知陳三元能舌戰百官,其口才絕非普通人可比。
周既白卻是雙眼大亮,立刻將早備好的裝滿墨汁的竹筒拿出來,又拿出毫筆,頂著寒風便記錄起來。
今日懷遠必會拿出畢生所學,他定要好好記下,往後反複研讀!
甫一交手就吃了虧的汪商端,當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緩緩坐在陳硯對麵的蒲團上。
再看陳硯,眼中戰意已無法遏製。
“《尚書·說命》有雲: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何解?”
陳硯應道:“不效法古訓,難長治久安。”
汪商端又道:“祖宗之法,不可變也。是何出處?”
陳硯從善如流:“《新唐書·輿服誌》。”
汪商端又問道:“後世有言更祖製者,以奸臣論,出自何處?”
陳硯依舊對答如流:“《明史·太祖本紀》。”
“陳三元果然博覽群書,不愧是我大梁第一位三元公。”汪商端稱讚一句後,話鋒陡然一變,大聲嗬斥道:“既如此,為何還要行那違逆祖製之事?難不成你要當我大梁第一奸臣?”
那陡然拔高的氣勢,讓得眾觀戰士子熱血沸騰,當即大聲呼好,那熱烈的氣氛,仿佛汪商端已全麵碾壓陳硯,隻等陳硯低頭認輸。
呂沫潮等士子卻是擔憂不已,更為陳硯捏把汗。
祖製不可違啊!
汪老搬出如此重器,陳三元又該如何應對?
高台上,楊夫子等人緊緊盯著陳硯。
這汪商端一來就拿祖製壓人,一點不給陳硯喘息之機。可這開海一事,最繞不開的就是祖製。
陳硯笑著反問:“汪老既為大儒,必是學富五車,怎就忘了《周易》有雲: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華夏古訓多的是各說各話,相互矛盾。
譬如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譬如兔子不吃窩邊草,又道近水樓台先得月等。
隻要書讀得多,無理也可辯三分。
汪商端想要用祖製壓他?
古籍中可有不少違背祖製之語。
汪商端臉色一變,當即道:“《詩經·大雅》有雲,不愆不忘,率由舊章!”
陳硯不動如山:“《商君書》有雲,三代不同禮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按汪老所言,我等該尊祖製,可夏商周三朝法度都不同,我大梁該遵哪一朝法度?”
“好!”
楊夫子激動地一拍大腿,也顧不上冷,直接站起身給陳硯喝彩。
妙啊!
夏是不是祖製?商是不是祖製?周是不是祖製?
若尊夏,是不是就未遵守商、周等祖製?
周既白激動得臉頰通紅,手上運筆如飛,恨不能寫出殘影。
他就知懷遠必早已有應對之語,果然!
劉子吟目光灼灼,雙手緊握成拳,將咳嗽硬生生忍下。
此時萬萬不可咳嗽打斷東翁思緒。
因天氣寒冷,陳硯本欲讓劉子吟在家靜養,可劉子吟不願,並道:“東翁即將奔赴戰場,在下身為幕僚,如何能躲藏起來?”
於是,他拖著病體來了。
寒風蕭瑟,卻擋不住他心中的火。
與他們相比,汪商端則是驚詫與激憤並存。
他大聲道:“太祖聖明,驅除異族,建立萬世基業,禁海之規乃太祖所立,你要開海,莫不是要違背太祖?此乃對太祖大不敬!”
一口氣說完,汪商端隻覺暢快無比。
連當今聖上也不敢對太祖不敬,你陳硯敢再提開海,就是對太祖不敬,必定性命不保。
你陳硯如何應戰?
底下的士子們氣血翻湧,攥緊拳頭,激動得盯著陳硯。
到底是汪老,能在陳硯如此詭辯之下,還能出殺招。
此刻,汪商端的聲望達到了頂峰。
感受到眾士子的支持,汪商端氣勢如虹,對陳硯乘勝追擊:“陳三元還要開海嗎?”
陳硯笑容斂去,神情一沉:“我大梁建立之時,北有金虎視眈眈,南有海寇肆略,太祖高瞻遠矚,禁海抵擋倭寇,舉國之力退金,護我大梁基業。如今北方已安寧,南方百姓卻無田可耕,無地可種,再不開海,隻兩條路可選,其一,一家老小躺在屋裏餓死,其二,落草為寇。”
陳硯直直盯著汪商端:“汪老以為,他們該如何選?”
汪商端哪裏敢順著陳硯的話去選,當即就道:“他們可佃大戶田地耕種。”
陳硯嗤笑,眼中盡是對汪商端的鄙夷。
他再不留情,直接逼問:“你可知鬆奉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田地?”
汪商端自是答不出,隻得道:“你此言,莫不是說太祖不顧百姓生死?”
陳硯氣勢陡然大增,直直衝著汪商端而去,竟讓汪商端在寒冬之時,渾身冒熱汗。
“我已說了,如今局勢與太祖建立大梁時已截然不同,太祖仁厚,愛民如子,豈會眼睜睜看著海邊百姓餓死?”
冷風一吹,汪商端便覺得後背的汗冷得厲害。
隱藏在寬袖之下的手用力擰著大腿,試圖借用疼痛讓自己鎮定下來,盡快想出應對之語。
陳硯並不給他如此機會,氣勢節節攀升,聲音更拔高幾分,當著天下士子的麵訓斥汪商端:“枉你被尊大儒,受天下士子敬仰。我本以為你德高望重,誰料你連聖賢書都未讀透,隻知照本宣科,不顧百姓死活!”
汪商端臉色慘白,嘴唇也毫無血色。
他抬眸看向陳硯,就見陳硯睥睨地看向他,臉上盡是譏諷。
隻這一眼,他就知陳三元今日要毀了他。
陳硯音量更大:“你若隻是士子倒也罷了,可你偏偏當了廬陽書院的山長,將這書院的士子盡數教得隻會空談,絲毫不知什麽是民為本。你無知便也罷了,還出來禍害人,若廬陽書院的士子入朝堂空談誤國,你汪商端就是我大梁第一罪人!”
聲音自高台飄向四周,將眾士子耳膜震得動蕩不止。
汪商端一下脫力,整個人癱軟下來,心中隻一個念頭:吾命休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