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大唐的使者,不負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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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
    李璘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地圖,隻是淡淡吐出一個字。
    陳玄禮站起身,卻依舊微躬著身子,以示恭敬。
    他知道,眼前的這位新君,心思比北境的寒冰還要冷,手段比西域的彎刀還要利。
    “陛下,臣已命人探明,大唐周邊,有四國心懷叵測,不得不防。”
    李璘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一點,停在了大唐的西側。
    “吐蕃?”
    “陛下聖明。”
    陳玄禮的聲音裏帶著凝重,“吐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李隆基在位時,雙方便戰事不斷。不久前,趁我大唐內部更替,吐蕃再次挑動西域三十六國,意圖犯邊。雖被冉閔將軍神勇擊退,但其主力未損,如今依舊盤踞高原,虎視眈眈。”
    李璘的指尖,從吐蕃的疆域上,緩緩向北劃去。
    “後突厥呢?”
    “回陛下,後突厥默啜可汗雖年事已高,但其野心不減。當年他率軍南下,若非我朝邊防將士死戰,後果不堪設想。如今,他們依舊是懸在我大唐頭頂的一把利刃。”
    陳玄禮頓了頓,看向地圖的西南角,那裏有一塊正在迅速擴張的勢力範圍。
    “此外,西南的南詔國,近年來國力日盛,不斷蠶食周邊部落,對我大唐西南邊陲已成威脅之勢。”
    “至於南邊的驃國,”
    陳玄禮的語氣裏帶上了不屑,“雖與我大唐有和親之誼,但前次叛亂,他們亦有參與。牆頭草,首鼠兩端,不足為信。”
    大殿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燭火嗶剝作響,將李璘的身影拉得極長,投射在冰冷的地磚上。
    他聽完了陳玄禮的奏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聽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波瀾。
    “這一次的萬國盛典,這四國,可曾派人前來?”
    這個問題,問得突兀,卻又在情理之中。
    陳玄禮立刻回答:“啟稟陛下,這四國……均已派遣使者抵達長安,並且,都送上了賀禮。”
    “嗬。”
    李璘的喉嚨裏,逸出一聲極輕的冷笑。
    送禮?
    真是好手段。
    送來了賀禮,便是俯首稱臣的姿態。
    他李璘若是再興兵討伐,便師出無名,在天下人麵前落下一個窮兵黷武的口實。
    這些邊境上的豺狼,算盤打得倒是精明。
    他們以為,這樣就能讓他李璘投鼠忌器,暫時安分下來?
    大殿內的空氣凝固了。
    陳玄禮垂手而立,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能感覺到,無形的、冰冷的殺意,正從皇帝的身上彌漫開來。
    李璘轉過身,終於正眼看向了陳玄禮。
    那雙眼睛裏,沒有憤怒,沒有焦躁,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渦。
    “陳玄禮。”
    “臣在。”
    陳玄禮的心猛地一提,背脊繃得更緊了。
    “去,給朕挑幾個人。”
    李璘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
    “要不怕死的,更要……能作死的。”
    陳玄禮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駭然,但他立刻又低下了頭,掩飾住自己的情緒。
    不怕死的,他龍武軍中多的是。
    可“能作死”的……
    這是何意?
    李璘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
    “派他們,去做我大唐的使者,出使這四個國家。”
    “讓他們用盡一切辦法,用盡所有手段,去激怒那裏的國君,去挑釁他們的底線,去踐踏他們的尊嚴。”
    “無論用什麽方法,說什麽話,做什麽事,朕隻有一個要求……”
    李璘一步步走到陳玄禮麵前,俯下身,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讓他們,把朕的使者,給朕殺了。”
    轟!
    陳玄禮隻覺得腦中一聲巨響,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意圖。
    這是一個何等瘋狂,何等冷酷的計謀!
    用自己使者的命,去換一個開戰的理由!
    這是陽謀。
    赤裸裸的陽謀!
    隻要吐蕃、後突厥、南詔、驃國,任何一國,在大怒之下斬了唐使。
    那麽,大唐的鐵騎,便有了最正當、最無可辯駁的理由,踏平他們的國都,將他們的王冠踩在腳下!
    “若他們斬了大唐使者,”
    李璘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回響。
    “朕,便能夠派兵攻打了。”
    陳玄禮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僅僅是一下。
    他沒有問“此舉是否太過殘忍”,也沒有問“那些使者該當如何”。
    作為軍人,他隻懂得服從。
    作為臣子,他隻需要執行皇帝的意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震驚與不忍全部壓進心底,再次單膝跪下,頭顱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磚上。
    “臣……遵旨!”
    陳玄禮沉重的腳步聲在大殿裏回響,一步步遠去,最後徹底消融在殿外的夜色裏。
    空曠的大殿,一瞬間靜得可怕。
    燭火在巨大的青銅燈架上跳躍,將李璘孤身一人的影子拉扯得又長又扭曲。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那股從他身上彌漫開的冰冷殺意,並未隨著陳玄禮的離開而消散,反而被這死寂的空氣浸泡,愈發濃鬱,愈發刺骨。
    殺死自己的使者。
    這念頭在他腦中盤旋,沒有激起半分波瀾。
    那些即將赴死的人,他們的臉,他們的名字,他毫不在意。
    他們隻是棋子,是他撬動整個天下棋局的第一步,是點燃燎原大火的第一顆火星。
    棋子,就該有棋子的覺悟。
    他緩緩踱步,龍靴踩在光滑如鏡的金磚上,發出“嗒…嗒…”
    的輕響,在這空寂的殿堂裏,顯得格外清晰。
    “來人。”
    他的聲音不高,卻穿透力極強。
    幾個侍立在殿門陰影處的小宦官渾身一抖,立刻小跑著進來,匍匐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把大唐堪輿全圖,給朕抬上來。”
    “喏!”
    宦官們如蒙大赦,手腳並用退了出去。
    不多時,八個健碩的宦官吃力地抬著一個沉重的紫檀木長匣進來,另有四人小心翼翼跟在後麵。
    他們合力將長匣打開,取出一卷用明黃色錦緞包裹的巨大卷軸。
    隨著卷軸緩緩展開,一幅描繪著山川、河流、城郭的壯麗畫卷,鋪滿了大殿中央的地板。
    這不僅僅是一張地圖。
    這是整個大唐,是他李璘腳下的江山。
    李璘揮退了所有宦官,偌大的興慶宮正殿,又隻剩下他一人,和這幅占據了整個殿內地麵的堪輿圖。
    他脫下龍靴,隻穿著白襪,一步,踏了上去。
    腳下,是關中平原,是富庶的八百裏秦川。
    他目光北移,越過黃河,落在那片被標記為“後突厥”的廣袤草原上。
    他的手指輕輕在上麵劃過,能感受到那裏的風沙和馬糞氣味。
    一群隻懂得劫掠的鬣狗,盤踞在帝國北疆,時時齜牙,妄圖撕咬下一塊肥肉。
    他們以為送上幾件賀禮,說幾句軟話,就能讓他李璘忘記他們累世的罪愆?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