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頓了頓，在回憶著那段塵封的往事。
    “至於這對擂鼓甕金錘……其中一柄，便是從紫金山上尋回的。而另一柄……”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另一柄，則是一直在我不良人手中。”
    “一直在你手中？”
    李璘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是。”
    袁天罡躬身，“陛下可知，李元霸天生孱弱，狀若病猴，為何卻能有如此神力？”
    “因為他並非凡人，而是金翅大鵬鳥轉世。”
    李璘接口道，這是袁天罡昨夜告訴他的。
    “陛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袁天罡緩緩搖頭，“他確實是金翅大鵬鳥轉世，但降生之後，元神一直處於沉睡狀態。是一個人，喚醒了他。”
    “誰？”
    “家師，紫陽真人。”
    這個名字一出，李璘的心頭猛地一震。
    紫陽真人！
    與袁天罡齊名的大唐第一相師！
    “當年，家師夜觀天象，算到神鳥降世，將為李唐帶來一場潑天的殺劫，亦是一場天大的機緣。於是，他找到了尚在繈褓之中的李元霸，以秘法喚醒了他沉睡的元神。”
    “並且，家師傾盡畢生所學，耗費無數天材地寶，為他打造了這對擂鼓甕金錘。雙錘重達八百斤，乃是神兵利器，也同樣是……鎖鏈。”
    “鎖鏈？”
    “沒錯，鎖鏈。”
    袁天罡的聲音裏，帶著敬畏，“這對錘子，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他的神力，同時，也能壓製他元神中那股毀天滅地的暴戾之氣。隻要雙錘在手，他的神智，便能保持清明。”
    “家師將其中一柄交給了李元霸，而另一柄，則留在了自己手中。並告誡他，此生，雙錘不可離手，更不可分離。”
    “可後來，隋末大亂，十八路反王勢大，李唐江山岌岌可危。李元霸為救李氏天下，一人一騎，手持單錘，橫掃四明山，屠戮百萬大軍。”
    “那一戰，他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也正因為如此，殺孽太重，又失去了另一柄金錘的壓製，他那謫仙的元神，終於徹底失控了。”
    故事講完了。
    李璘沉默了。
    他看著那對靜靜躺在兵器架上的擂鼓甕金錘，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來如此。
    原來，這才是完整的真相。
    他緩緩走到高台之下，伸出手，握住了一柄金錘的錘柄。
    入手，是無法想象的沉重。
    以他如今的體魄，竟也需要運起全身力氣，才能勉強將其撼動。
    更讓他心驚的是，當他的手掌握住錘柄的瞬間，冰冷、狂暴、嗜血的殺意，順著錘柄，瘋狂地湧入他的體內，要將他的理智徹底吞噬！
    李璘悶哼一聲，急忙鬆手，後退兩步。
    僅僅是觸碰，便有如此威力。
    那真正的李元霸，手持雙錘，又是何等的風采？
    他不敢想。
    他轉過頭，再次看向袁天罡，眼神複雜。
    “這麽說，昨夜那東西，若是拿到了這對錘子……”
    袁天罡那張青銅鬼麵之下，發出了一聲極輕的歎息。
    “陛下，昨夜，臣能鎮壓他，一來是出其不意，二來，是他手中無錘，隻憑一身蠻力。”
    “若是他拿到了這對神兵……”
    袁天罡的聲音裏，第一次，流露出後怕。
    “臣，恐怕也隻能暫避鋒芒，再圖良策了。”
    袁天罡的話，說得平淡，卻像一塊巨石，重重砸在李璘的心湖裏。
    暫避鋒芒？
    這位活了三百多年，實力深不可測，能輕易製服李元霸凶骨的不良帥，竟然說出“暫避鋒芒”四個字？
    李璘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對擂鼓甕金錘上。
    那已經不是兩件兵器了。
    那是兩尊沉睡的殺神。
    一旦被喚醒，它們與那具“凶骨”結合，所爆發出的力量，恐怕足以將整個長安城都夷為平地。
    李璘心中那份源自帝王的自信與掌控欲，第一次，產生了動搖。
    這個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危險得多。
    不過，這種動搖，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強烈的，近乎貪婪的興奮。
    危險？
    他李璘，最不怕的，就是危險！
    越是強大的力量，越是難以掌控的怪物，就越能激起他內心深處的征服欲。
    “很好。”
    李璘的臉上，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這具‘凶骨’，和這對錘子，朕很滿意。”
    他的話，讓一旁的袁天罡都愣了一下。
    滿意？
    尋常帝王，見到這等足以顛覆社稷的凶物，恐怕早已嚇得寢食難安，想盡辦法也要將其徹底銷毀。
    可這位新皇，竟然說……
    滿意？
    袁天罡忽然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眼前這位年輕帝王的瘋狂。
    他不是人。
    他是一頭比任何凶獸都更加貪婪，更加可怕的……
    真龍。
    “既然此物是玄冥教的手筆，”
    李璘的目光從金錘上移開，重新落回到那口巨大的黑色棺槨上，“那便說明，這個所謂的邪教，已經將手，伸到朕的長安來了。”
    他的聲音很冷，不帶感情。
    “袁天罡。”
    “臣在。”
    “朕要知道，這天下，除了這些看得見的藩王，還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老鼠。”
    “朕要知道，這個玄冥教，到底是什麽來頭。”
    “朕要知道，他們把李元霸的凶骨煉成屍祖，到底想做什麽。”
    李璘一連用了三個“朕要知道”，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決斷。
    他不是在商量，他是在下令。
    袁天罡深深地躬下身子，那張青銅鬼麵，幾乎要貼到地麵。
    “遵陛下旨。”
    他直起身，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眼眸，穿透了這陰森的大殿，看到了整個波瀾壯闊的天下。
    “陛下，既然您想知道，那臣，便知無不言。”
    袁天罡的聲音，變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凝重。
    “當今天下，看似平穩，實則暗流洶湧。除了那些割據一方，手握重兵的藩王，在江湖的陰暗麵，還盤踞著三股足以攪動天下風雲的龐大勢力。”
    “他們，便是玄冥教，通文館，以及幻音坊。”
    “玄冥教，通文館，幻音坊……”
    李璘默念著這三個名字，眼中閃過玩味。
    “先說玄冥教。”
    袁天罡的聲音壓得很低，怕驚動了什麽禁忌的存在，“此教的來曆，極為神秘。不良人追查了數十年，也隻知道，它是在前朝覆滅之後，由一位自號‘冥帝’的神秘人所創。”
    “此人武功詭異，手段殘忍，精通煉屍控屍之術。他麾下，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便是臣昨日所言的四大屍祖。”
    “旱魃、贏勾、後卿、降臣。”
    袁天罡一字一頓地說道，“這四人，皆是玄冥教以禁忌秘術，煉化而成的非生非死之物。他們保留了生前的部分戰鬥本能，甚至……是殘缺的智慧。他們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是玄冥教用來掃平一切敵人的終極武器。”
    “陛下眼前這具棺槨裏封印的，便是玄冥教以李元霸的‘凶骨’為材料，新煉成的屍祖，贏勾。”
    “至於他們的目的……”
    袁天罡搖了搖頭，“玄冥教行事詭秘，從不以真麵目示人。但根據不良人的推測，他們在尋找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龍泉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