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再次陷入了死寂。
    司馬懿低著頭，在沉思，他那雙眯著的眼睛裏，無數的念頭在飛速閃過。
    而賈詡，則發出了幾聲極輕的，如同夜梟笑聲。
    “陛下。”
    賈詡率先開口，聲音沙啞，如同砂紙在摩擦，“此事，有趣，有趣得很。”
    “哦？”
    李璘轉過身，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何趣之有？”
    “趣在，有人想借鬼神之手，來探陛下的龍爪，到底有多鋒利。”
    賈詡的臉上，露出一抹病態的笑容，“他們扔出了一塊石頭，想看看這潭水，到底有多深。”
    “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扔下的不是石頭，而是一塊沾著蜜糖的毒餌。而陛下您，也不是深潭裏的遊魚，而是……一頭早已饑腸轆轆的巨獸。”
    賈詡的話，說得露骨，卻又無比精準。
    司馬懿此時也抬起了頭，他看了一眼賈詡，然後才對李璘說道：“陛下，賈文和所言，雖糙，但理不糙。”
    他的聲音，比賈詡要沉穩得多，卻同樣帶著洞悉人心的力量。
    “玄冥教、通文館、幻音坊，三足鼎立，互為掣肘。他們誰都想得到那龍泉寶藏，但誰也不敢輕易打破這個平衡。”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變數。”
    “而陛下您，就是那個最大的變數。”
    “他們放出這具‘凶骨’，一是為了試探您的實力，二是為了攪亂長安的水，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們想看看，您這位新皇，在麵對這種足以動搖國本的危機時，會如何應對。”
    “若是您亂了方寸，大肆搜捕，隻會讓長安城人心惶惶，正中他們下懷。”
    “若是您束手無策，那您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便會一落千丈。”
    “這，是一場陽謀。”
    司馬懿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場逼著您必須入局的陽謀。”
    李璘聽著兩人的分析，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他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既然是陽謀，那便破給他們看。”
    李璘的聲音裏，帶著絕對的自信。
    “那依二位愛卿之見，這第一刀，該砍向誰？”
    賈詡再次笑了起來，那笑聲，讓人毛骨悚然。
    “陛下，毒蛇雖毒，但往往藏於暗處，輕易不會露頭。而餓狼，卻總是齜著牙，在你的羊圈外徘徊。”
    他的意思很明顯。
    先打那頭最紮眼的狼。
    然而，司馬懿卻搖了搖頭。
    “賈文和，此言差矣。”
    他上前一步，對著李璘躬身道：“陛下，餓狼雖凶，但其形於外，其心可見。我們隻要準備好足夠鋒利的刀，和足夠堅固的陷阱，遲早能將其捕殺。”
    “可那條毒蛇，卻不一樣。”
    “岐王李茂貞，此人雄踞鳳翔，手握重兵。其妹女帝，更是掌控著幻音坊這等神秘的組織。兄妹二人，一明一暗，將岐國經營得如同鐵桶。”
    “更重要的是，”
    司馬懿的眼中，閃過精光，“他失蹤了。”
    “在這天下大亂的棋局上，一個重要的棋手，無緣無故地‘失蹤’，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點。”
    “我們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更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從哪個意想不到的角落裏，竄出來，給我們致命一擊。”
    “這種未知的威脅，遠比一頭齜牙咧嘴的餓狼，要可怕得多。”
    司馬懿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李璘。
    “所以，臣以為，當務之急，不是去打狼，而是……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李璘的眉梢，挑得更高了。
    “沒錯。”
    司馬懿的嘴角，勾起一抹與他文士身份極不相符的，冷酷的弧度。
    “那岐王李茂貞，不是失蹤在十二峒嗎？”
    “那我們就把這十二峒，鬧個天翻地覆！”
    “陛下可派一員猛將，率一支精銳，以追查凶案為名，強闖十二峒。將那裏攪得雞犬不寧。”
    “那李茂貞，若是真的死了，便也罷了。”
    “可他若是活著，眼看著自己的老巢被人翻了個底朝天，他還能坐得住嗎？”
    “隻要他露麵，那這條毒蛇，便再也藏不住了。”
    賈詡聽著司馬懿的計策，那雙藏在陰影裏的眼睛，亮得嚇人。
    好一招引蛇出洞！
    直接派兵打上門去，這根本不謀士的計策，更莽夫的行徑。
    但仔細一想，卻又無比高明。
    因為現在的李璘，有這個實力，也有這個資本，去當這個“莽夫”！
    他根本不需要講道理，不需要找借口。
    “朕懷疑凶手藏在十二峒”，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李璘聽完，放聲大笑。
    “好！好一個引蛇出洞！”
    他的目光，掃過大殿之外，已經看到了那片神秘的苗疆。
    “那依仲達（司馬懿的字）之見，這員猛將，該派誰去？”
    司馬懿微微躬身，毫不猶豫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霸王，項羽！”
    “項羽？”
    李璘的眼中，閃過異色。
    “正是。”
    司馬懿解釋道，“十二峒地處苗疆，地形複雜，瘴氣彌漫，外人極難進入。尋常軍隊，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但霸王項羽，萬古無二，勇冠三軍。他的霸王之氣，足以震懾一切魑魅魍魎。尋常的毒蟲瘴氣，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更重要的是，”
    司馬懿的眼中，閃過狠戾，“我們需要一個足夠霸道，足夠不講理的人，去把這潭水，徹底攪渾！”
    “讓項羽去，他不會跟十二峒的人講道理，他隻會用他手中的天龍破城戟，將所有擋在他麵前的東西，全都砸個粉碎！”
    “隻有這樣，才能把那條藏在最深處的毒蛇，給逼出來！”
    李璘聽完，點了點頭。
    司馬懿的這個提議，正合他意。
    他需要的就是這種不講道理的霸道。
    “好。”
    李璘的目光，轉向了殿外，已經穿透了重重宮牆，看到了那十尊正在等候的殺神。
    “那便讓項羽，去會一會這所謂的十二峒。”
    “朕倒要看看，是他們的峒，硬，還是霸王的戟，更硬！”
    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計策，李璘的心情卻沒有絲毫放鬆。
    一條毒蛇固然可惡，但那頭盤踞在北方，虎視眈眈的餓狼，同樣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岐王之事，便交由項羽去辦。”
    李璘的聲音，再次恢複了冰冷，“現在，我們來談談另一件事。”
    他的目光，轉向賈詡。
    “文和，你方才說，要先打那頭狼。說來聽聽，你的狼，該怎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