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金仙公主決定主動出擊，她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到了正事上，“如今晉陽已平，岐王也已歸順，天下大勢已定。陛下下一步，有何打算？可是要準備親征川蜀，剿滅那玄冥教了？”
    李璘挑了挑眉，沒想到自己姑姑的消息還挺靈通。
    “姑姑說的是。川蜀之地，龍蛇混雜，朕確實打算親自去一趟。”
    “萬萬不可！”
    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異口同聲地說道。
    “陛下，您才剛剛從晉陽回來，怎能再次親身犯險？”
    玉真公主急道，“川蜀路途遙遠，地勢險峻，比晉陽要凶險百倍！您若是有個萬一……”
    “是啊，陛下。”
    金仙公主也一臉凝重，“您如今是天子，是萬民之主，當以龍體為重，坐鎮中樞，統禦全局。衝鋒陷陣之事，交給手下的將軍們去做便是了。何須您親自勞頓？”
    就連一直沉默的張良娣，此刻也忍不住抬起頭，眼中滿是懇求地看著李璘。
    “陛下，姑姑們說的是。請您……請您三思。”
    李璘看著她們三人臉上如出一轍的擔憂，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
    他知道她們是真心為自己好。
    但他想做的事，又豈是她們能夠理解的。
    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是：川蜀？
    危險？
    嗬嗬，在朕的眼裏，那不過是另一個更大的獵場罷了。
    玄冥教，岐王，還有那個什麽屍祖贏勾……
    這麽多的獵物聚在一起，朕若是不親自去收割，豈不是太浪費了？
    不過，這話，他自然不能對她們說。
    他隻能換上一副“朕都懂”的表情，溫言安撫道：“姑姑們和皇嫂放心，朕自有分寸。此事，朕意已決。”
    他這句“朕意已決”，直接堵死了所有勸說的可能。
    兩位公主歎了口氣，知道多說無益。
    金仙公主眼珠一轉，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陛下，既然您心意已決，我等也不再多勸。隻是，您如今春秋鼎盛，但這後宮，卻一直空懸。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一日無母。您看，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冊立皇後，為我李氏開枝散葉，誕下子嗣了？”
    這話說得，就很有水平了。
    既是關心皇帝的終身大事，也是在變相地提醒他，你的身份是皇帝，你的責任是傳宗接代，而不是沉溺於某些不該有的感情。
    玉真公主也連忙附和：“是啊，是啊！姐姐說得對！陛下，您看看這滿朝文武的千金，還有那些世家大族的嫡女，才貌雙全的，不知凡幾。隻要您點個頭，臣妾和姐姐，馬上就為您張羅起來！”
    她們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去瞥張良娣的反應。
    果然，聽到“冊立皇後”、“誕下子嗣”這幾個字，張良娣的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
    她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茶水都灑了出來。
    李璘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他心中冷笑：又來這套。
    冊立皇後？
    那些凡夫俗子，庸脂俗粉，也配做朕的女人？
    朕的皇後，要麽是能與朕並肩，俯瞰天下的絕代佳人，要麽，就永遠空著。
    但他表麵上，卻隻是笑了笑。
    “姑姑們有心了。隻是朕如今，心係天下，暫無暇顧及兒女私情。此事，日後再議吧。”
    他站起身，走到張良娣麵前，從她手中，拿過那隻還在微微顫抖的茶杯，放到一旁。
    然後，在兩位公主震驚的目光中，他伸出手，輕輕地，用自己的衣袖，擦去了張良娣手背上，那幾滴滾燙的茶水。
    他的動作，輕柔而自然。
    他的聲音，低沉而磁性。
    “皇嫂，小心燙。”
    整個大殿，瞬間落針可聞。
    甘露殿內的氣氛，因為李璘這一個親昵的舉動，變得無比詭異。
    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的臉都僵住了，她們怎麽也沒想到，李璘竟然會當著她們的麵，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
    這已經不是暗示了，這簡直就是明示！
    張良娣更是如同被雷擊中，整個人都傻了。
    她能感覺到，李璘那寬大的龍袖拂過自己手背時，帶來的那股灼人的溫度，以及那股淡淡的，隻屬於他的龍涎香氣。
    她的臉，“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
    心髒不爭氣地“怦怦”狂跳，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她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來，卻被李璘不著痕跡地輕輕按住。
    “別動。”
    李璘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他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自己做的，隻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但他那深邃的眸子裏，卻閃爍著戲謔和挑釁的光芒。
    他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做給兩位姑姑看。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無聲地告訴她們：朕的事，朕自己做主。
    你們，管不著。
    金仙公主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難看了。
    她活了這麽大歲數，還從未見過如此離經叛道，我行我素的皇帝。
    玉真公主則是在一旁急得不行，不停地向姐姐使眼色。
    最終，還是金仙公主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震驚和不滿，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陛下……與皇嫂，真是叔嫂情深，令人羨慕。”
    她這話，說得言不由衷，甚至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李璘這才鬆開了張良娣的手，直起身，重新恢複了那副帝王的姿態。
    “姑姑說笑了。皇嫂是朕的長輩，朕敬重她，是應該的。”
    他嘴上說著“敬重”，但剛才的舉動，卻跟“敬重”兩個字，沒有半點關係。
    張良娣此刻已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低著頭，連看都不敢再看李璘一眼。
    場麵一時尷尬到了極點。
    又坐了片刻，兩位公主實在覺得如坐針氈，便找了個借口，起身告辭。
    “陛下，我等就不打擾您處理政務了。”
    “嗯。”
    李璘點了點頭，也沒有挽留。
    “臣妾……臣妾也告退了。”
    張良娣也連忙起身，福了一福，便跟著兩位公主，逃也似的離開了甘露殿。
    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李璘的嘴角，才真正地，向上揚起。
    想用所謂的禮法規矩來束縛朕？
    天真。
    他重新坐回龍椅，端起那杯張良娣沒喝完的涼茶，一飲而盡。……
    離開甘露殿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語。
    一直走到一處無人的禦花園，金仙公主才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臉色鐵青地看著張良娣。
    “張良娣！”
    她的聲音嚴厲，“你可知罪！”
    張良娣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嗬斥嚇了一跳，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姑姑……臣妾……臣妾不知，所犯何罪？”
    她怯生生地問道，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
    “不知？！”
    金仙公主氣得渾身發抖，“你還要裝到什麽時候！你和陛下之間那點事，你真以為我們都瞎了嗎！”
    “我……我們沒有！”
    張良娣急忙辯解，“陛下隻是……隻是……”
    她“隻是”了半天，卻怎麽也說不出一句能為剛才那曖昧的一幕開脫的話來。
    “夠了！”
    金仙公主打斷了她，“我不想聽你的解釋！我隻問你一句，你還記不記得，你自己的身份！”
    “你是前太子妃！是他的皇嫂！你們兩個，永遠都不可能跨過去！”
    玉真公主見姐姐話說得太重，連忙上前扶起張良娣，柔聲勸道：“你別怪你姑姑說話直。她也是為了你好，為了陛下好。”
    她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們知道，你心地善良，也知道陛下對你，與對旁人不同。可是，你們的情分，隻能是叔嫂之情，絕不能再多一分了。”
    “為什麽？”
    張良娣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她不甘心地問道，“皇兄已經不在了，我……我隻是想關心他，這也有錯嗎？”
    “關心沒有錯。”
    玉真公主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錯的是，你們的身份。他是皇帝，是天子！他的一舉一動，都關係到江山社稷，關係到天下人的看法。他可以有三宮六院，可以有無數的女人，但唯獨，不能和自己的皇嫂，傳出任何不清不楚的流言！”
    “這不僅是醜聞，更是會動搖國本的大事！那些對陛下心懷不滿的藩王，那些前朝的餘孽，會怎麽利用這件事來攻擊他？他們會說，當今陛下，德行有虧，亂了人倫！到時候，陛下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威信，就會毀於一旦！”
    金仙公主也冷著臉補充道：“你以為，你是在關心他？你這是在害他！你是在把他往火坑裏推！你是在給他的敵人，遞刀子！”
    這一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醒了張良娣。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一片慘白。
    是啊……
    她怎麽忘了。
    他現在是皇帝了。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她安慰的少年了。
    她的一片真心，在世人眼中，在那些政客眼中，隻會變成最肮髒，最惡毒的武器，射向她最想保護的人。
    “那我……我該怎麽辦？”
    張良娣六神無主地問道。
    “保持距離。”
    金仙公主斬釘截鐵地說道，“從今天起，沒有陛下的宣召，你不得再踏出東宮半步。就算見了他，也要謹守禮數，恪守本分。你要讓他知道，你隻是他的皇嫂，僅此而已。”
    “為了他，也為了你自己，你必須做到。”
    玉真公主看著她，眼中帶著不忍，但語氣卻同樣堅定。
    張良娣聽著兩位姑姑的話，心如刀割。
    她知道，她們說得都對。
    可是，要讓她徹底斬斷心中那份已經生根發芽的情愫，又談何容易？
    她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