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滄夜的僵硬與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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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山穀裏萬籟俱寂。隻有偶爾幾聲清脆的蟲鳴自遠處的草叢傳來,反襯得這份寧靜愈發深邃。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銀般傾瀉而下,為整片山穀都披上了一層朦朧而又神秘的銀紗。
    滄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行在山穀的邊緣地帶。他沒有點燃任何火把,但在他那雙能洞穿黑暗的眼眸中,周圍的一切都清晰可見。風拂過樹梢帶起沙沙的聲響,草葉上凝結的露珠反射著月亮的清輝,遠處溪流潺潺的水聲都逃不過他的感知。他巡視著每一寸土地,檢查著每一個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動作一絲不苟,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機器。這是他蘇醒以來養成的習慣,一種源於戰鬥本能的、對領地的絕對掌控。
    然而今晚的他卻有些心不在焉。
    那個充滿了濡慕與依賴的稚嫩的神魂傳音,如同最頑固的烙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靈魂深處回響,帶著一種讓他完全陌生的、柔軟的溫度。
    “……爹……爹?”
    這是一個他從未聽過的詞語。在他的記憶碎片中,隻有無盡的廝殺、崩塌的星辰、冰冷的法則與震耳欲聾的咆哮。他從未接觸過如此柔軟、如此脆弱、卻又仿佛蘊含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足以撼動他那億萬年冰封心湖的奇異魔力。
    他停下腳步,抬起頭望向夜空中那輪清冷的殘缺月亮。月光將他那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臉龐映照得愈發蒼白,如同最上等的寒玉,沒有一絲血色。他那雙曾倒映過星辰生滅、宇宙輪回的深邃眼眸中,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種名為“困惑”的情緒。
    他究竟是誰?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又為什麽會對那個充滿了煙火氣的小小的“家”,產生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抗拒的眷戀?
    這些問題如同無盡的迷霧,將他那殘缺的記憶徹底籠罩。他隻覺得自己的靈魂深處仿佛有一個巨大的空洞,而那個廢土上的、充滿了吵鬧與食物香氣的【育幼堂】,正在用一種他無法抗拒的方式,一點一點地填補著那個空洞。這種被填滿的感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卻也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而與此同時,【育幼堂】的客廳裏,另一場“風波”正在上演。
    在滄夜“落荒而逃”後,蘇織夏終於從那股混雜著震驚與尷尬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她看著那個正用一種充滿了期待與忐忑的眼神望著自己的靈檀,心中最柔軟的那一部分被徹底地觸動了。這個小家夥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此刻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安心依賴的港灣。
    她蹲下身,伸出手將這個剛剛才給了她一個“巨大驚喜”的小家夥輕輕地抱在了懷裏。靈檀的身體很輕,毛發柔軟而又溫暖,帶著一股淡淡的、如同檀木般的清香。
    “乖。”
    她低下頭,在那顆毛茸茸的雪白小腦袋上溫柔地親了一口。
    靈檀的身體微微一僵。
    緊接著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充滿了喜悅與滿足的情緒,瞬間淹沒了它那小小的聰明的腦袋。它將自己的小腦袋深深地埋進了蘇織夏那溫暖的懷抱裏,喉嚨裏發出了一陣陣滿足的如同小貓般的“咕嚕”聲,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更是在身後興奮地搖來搖去,像一把蓬鬆的白色羽扇。
    “娘……親……”
    那道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充滿了依賴的神魂傳音,再次在蘇織夏的腦海中響起。這一次,不再是試探,而是全然的信賴與認定。
    蘇織夏笑著揉了揉它那柔軟的耳朵,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身為一個“母親”的巨大成就感。
    然而她的這個舉動卻徹底點燃了另一個“小醋壇子”的怒火。
    “吼!”墨麟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
    一聲充滿了委屈與控訴的咆哮從旁邊傳來,聲音之大甚至讓壁爐裏的火焰都跟著跳動了一下。
    蘇織夏回頭,隻見墨麟正用一種仿佛被全世界都拋棄了的、充滿了悲憤的眼神望著她和她懷裏的靈檀。它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甚至都蒙上了一層晶瑩的水霧,在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委屈的光芒。
    它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才剛剛來的“壞狐狸”,不但搶走了雲昭,現在竟然還搶走了媽媽的親親!
    它作為這個家裏唯一的男孩子,作為媽媽的第一個孩子,作為被任命的“大隊長”,竟然從來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不公平!
    它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憤怒,喉嚨裏發出了一陣陣充滿了悲傷的低沉嗚咽,甚至還從鼻孔裏噴出了一小股充滿了硫磺味的黑色煙霧,將麵前的地毯都熏黑了一小塊。
    蘇織夏看著它那副被氣得快要哭出來的可憐模樣,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她伸出另一隻手對著墨麟招了招。
    “過來。”
    墨麟猶豫了一下,用前爪刨了刨地毯,似乎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但最終它還是抵擋不住“母親”的召喚,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三回頭地走到了她的麵前。
    蘇織夏騰出一隻手,同樣在它那顆覆蓋著細密鱗片的冰涼大腦袋上輕輕地揉了揉。龍鱗的觸感堅硬而又光滑,帶著一絲金屬般的涼意。
    “好了,不許欺負妹妹。”她用一種溫柔而又無奈的語氣說道,“你們都是我的好孩子。”
    雖然沒有得到親親,但母親的安撫還是讓墨麟那顆充滿了委屈的心得到了些許的慰藉。它將自己的大腦袋靠在了蘇織夏的腿上,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充滿了滿足感的低沉咆哮,像一隻正在撒嬌的大型貓科動物。
    而一直都躲在旁邊默默觀察著這一切的雲昭,則開心地鳴叫了一聲,撲騰著翅膀飛到了蘇織夏的肩膀上,用自己那毛茸茸的小腦袋親昵地蹭著她的臉頰。
    蘇織夏被這三個性格迥異卻又同樣依賴著自己的小家夥徹底地包圍了。
    她一手抱著靈檀,一手撫摸著墨麟,肩膀上還站著一個雲昭。
    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名為“責任”與“幸福”的感覺充滿了她的整個心房。
    她抬起頭,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望向了窗外那片深邃的充滿了未知的夜空。
    她知道那個落荒而逃的男人,此刻一定就在那片黑暗中的某個角落,默默地守護著他們。
    她突然有些期待明天的到來。
    她很想看看那個被一聲“爹爹”嚇得落荒而逃的男人,明天會用一種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這個他親手建立起來的、充滿了混亂與溫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