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城內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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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那深邃悠長的城門洞,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隔絕了生與死的薄膜。
死寂廢土的氣息被瞬間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雜著鐵鏽、血腥與塵土氣息的熱浪,裹挾著震耳欲聾的喧囂,如同一隻無形巨手,猛地將他們推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蘇織夏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頓了片刻,而滄夜仿佛見怪不怪了一般,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這是一種純粹的、物理性的感官轟炸。鐵匠鋪裏每一次重錘落下,都讓腳下的黑石地麵微微震顫,飛濺的火星在昏暗的店鋪內劃出短暫而又絢爛的軌跡;街角酒館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一腳踹開,一個滿臉橫肉的醉漢被扔了出來,伴隨著一陣粗野的哄笑;街道上人流熙攘,摩肩接踵,每一個與她擦肩而過的人,身上都帶著一股彪悍而又警惕的、如同荒原孤狼般的氣息。
空氣中,彌漫著一幅由氣味編織成的、充滿了生命力的浮世繪。路邊食攤上,被烤得滋滋作響的、不知名巨型昆蟲的肢體,散發出一種奇異的焦香,與劣質酒精的酸腐氣息交織在一起,構成了這幅畫卷的底色;遠處工坊區飄來的、金屬熔煉的焦糊味,以及傭兵們身上那尚未散去的、凶獸皮毛的腥膻,是它狂野的筆觸;偶爾,從某個身披鬥篷的神秘身影旁走過時,能聞到一縷轉瞬即逝的、如同某種珍稀靈植的冷香,那是這幅畫卷上,唯一的、令人捉摸不定的亮色。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這條光怪陸離的主幹道。這裏的建築風格粗獷到了極點,巨大的黑石被簡單地堆砌在一起,卻又用粗大的、鏽跡斑斑的金屬結構進行了加固,無數管道如同鋼鐵藤蔓般纏繞在建築表麵,不時地向外噴吐著白色的蒸汽,給這座蠻荒的城市,增添了幾分怪異的、屬於工業的脈動。
一隊剛從城外狩獵歸來的傭兵,大搖大擺地從他們身邊走過。為首的那個壯漢,肩膀上扛著一顆如同小山般的、長滿了骨刺的猙獰獸首,那獸首的獨眼中,還殘留著死前的暴戾與不甘。暗紫色的血液順著骨刺的縫隙滴落,在黑石地麵上留下一個個小小的、迅速凝固的血窪。蘇織夏的視線在那顆獸首上停留了片刻,腦海中已經開始飛速地分析它的物種、弱點、能量核心的大致位置,以及這支小隊為了獵殺它,可能付出的代價。這就是這段時間從山穀到黑石城不斷鍛煉出來的本領。
道路的另一邊,一個長著毛茸茸狐狸耳朵的亞人少女,正蹲在自己的小攤前,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塊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礦石。她的攤位上,還擺放著一些會發出微光的蘑菇和幾瓶用不知名液體浸泡著的、扭曲的植物根莖。這些東西,在玄滄大陸的任何一本典籍上,都找不到記載。它們是這片廢土獨有的產物,是危險,也是機遇。
墨麟顯得最為興奮。它那雙金色的豎瞳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鼻孔裏不時噴出兩道淡淡的黑煙。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強者氣息,對它而言,仿佛是來自遠古血脈深處的、最熟悉的環境。它甚至朝著那隊傭兵,發出了一聲極具挑釁意味的低吼。滄夜不動聲色地伸出手,輕輕按在它的背上,那股躁動的情緒才稍稍平複。
站在蘇織夏肩膀上的雲昭,則表現出了截然相反的姿態。它優雅地梳理了一下自己那身華美的粉色羽毛,仿佛連這座城市的塵埃,都不配落在它的身上。就在剛才,一滴不知從何處濺來的、混雜著油脂的汙水,眼看就要落在蘇織夏的衣袖上,卻在距離她三寸的地方,被一層無形的、由雲昭羽翼上散發出的金色光暈,瞬間蒸發成了虛無。它那雙明亮的眼眸中,充滿了屬於太陽神凰的、與生俱來的高傲,平靜地俯瞰著腳下這片充滿了汙濁與混亂的土地,目光所及,皆是凡俗。
而靈檀,則在踏入城市的一瞬間,悄無聲息地躲進了滄夜投下的陰影之中。它並非畏懼,而是在利用滄夜那如同萬古寒冰般穩定而強大的精神力,作為自己的“過濾器”和“防火牆”。它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此刻已深邃得如同兩片星空,倒映著無數常人無法看見的、由貪婪、欲望、憤怒、警惕等情緒交織而成的絲線。它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解析著這座城市的“裏世界”,將每一個潛在的威脅和機遇,都在腦海中進行著標記和歸檔。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一個攤位前,突然爆發了一場小規模的衝突。
一個瘦小的男人,在與一個身材魁梧的煉體修士交易時,似乎是想用一塊劣質的獸骨,冒充高級貨。那名煉體修士甚至沒有多說一句廢話,他隻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了那個男人的手腕,然後輕輕一擰。
“哢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瘦小男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抱著自己那以一個詭異角度扭曲的手腕,疼得在地上打滾。而那名煉體修士,則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將那塊劣質獸骨扔回他臉上,轉身揚長而去。
整個過程中,周圍的路人隻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便繼續做著自己的事。不遠處巡邏的兩名黑甲衛兵,更是對此視若無睹,仿佛那淒厲的慘叫隻是街邊噪音的一部分。
蘇織夏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她明白了。
這就是黑石城的法則。混亂的表象之下,隱藏著一套冰冷而又高效的秩序——你可以貪婪,可以狡詐,但前提是,你必須擁有能承擔後果的實力。
她的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饒有興致的微笑。
她轉過頭,看向身邊的滄夜,用一種平靜而又從容的語氣說道:
“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吧。這座城市……很有意思。”
滄夜怔了怔,便點了點頭......這個女人,仿佛有了點變化,又仿佛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