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遺詔

字數:4732   加入書籤

A+A-


    李瑜站在魯王府的書房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補服上的鵪鶉補子,大冷天的居然出了一身汗。
    好吧,他承認自己有些緊張。
    但是換了誰不緊張?
    這就跟你在一個上萬人的大公司裏頭幹活兒搬磚。
    這時候大老板和二老板幹起來了,你覺得二老板能贏能提拔你,可你隻是底層一個寂寂無聞的小管理。
    在你使盡渾身解數後,二老板終於願意單獨見你一麵。
    你不緊張嗎?
    楊篙熟門熟路地在前麵帶路:“來,子璿這邊走。”
    見他有些冒汗還安慰道:“咱們魯王殿下其實很好相處的,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殺人的。”
    不像他,動不動就想提刀把不順眼的給一了百了。
    誰讓他爹從前是跟著……那位喜歡坑殺俘虜的趙國公幹活的,家學淵源他本來也是不想的。
    李瑜:“……我謝謝你。”
    不會安慰人可以不安慰,謝謝。
    整個王府被濃濃的藥味所覆蓋,王府的下人臉上都蒙著白紗,倒是真像在防什麽疫病。
    他是從側門被偷偷帶進去,穿過一條接著一條的走廊還有假山,最後才在一間說不清是什麽房子裏停下。
    屋裏如今還沒有人在,下人們先給兩人都上了茶。
    楊篙的揭開茶盞聞了聞,當即便直接撇了嘴。
    “這麽好的貢茶,每年每位藩王就隻有半斤的量,沒想到王爺居然舍得拿來招待你。”
    往日他倒是想吃這麽好的茶,可王爺也隻給他吃了那麽兩次吧。
    子璿這才第一回來,居然就能有這麽好的待遇。
    看來他這個兄弟沒交錯,以後指不定還能幫到自己呢。
    那天在鐵礦外頭,喝那幾盅酒真是不錯。
    “那是自然,難不成你還想跟本王的小先生比?”
    趙翊的說笑聲從屏風後傳來,李瑜抬頭便見身穿織金團龍紋的親王常服,腰間扣著玉帶的一米八幾的大漢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初次見麵,李瑜連忙上前行大禮:“章丘知縣李瑜,叩見王爺。”
    這個魯王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沒有凶巴巴的跡象。
    趙翊感受過那把燧發槍的威力,又因為他是王明楓的門生,所以還沒見麵就對這小夥子很有好感。
    如今見他相貌堂堂的模樣,這好感就更濃鬱了。
    他笑著上前扶起李瑜:“小先生快莫要多禮,坐。”
    小先生?
    魯王居然叫他小先生?
    李瑜忙道:“下官不過是蕞爾小吏,可萬萬當不起王爺這聲小先生。”
    他被這句小先生弄得手足無措,總覺得這句小先生有點怪怪的。
    魯王的年紀快大他二十歲了!
    趙翊將他按回椅子上,這才坐到自己位置道。
    “讓子璿這般的珠玉蒙塵,屬實是朝廷的過失。”
    “子璿是王相的學生,怎麽沒有留在京城呢?”
    依王相在朝廷中的處境,他覺得應該將學生留下幫助他才是,可王相卻非要費功夫把人放這麽遠的地方。
    李瑜連忙強迫自己擠出幾滴貓尿,然後起身對著趙翊行了個九十度的揖。
    “還請殿下屏退左右,下官有要事要與殿下相告。”
    因為進王府之前就搜過身的,趙翊想著這是王明楓的門生應該沒事,所以便爽快地讓左右的人都下去了。
    隻留下楊篙親自在門口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
    老皇帝去的時候,確實也留下了自己親筆遺詔,並非王相偽造的,李瑜見沒人之後也二話不說掏了出來。
    內容他早就看過了,而且還看過好幾遍都能背了。
    他老婆寧照安也看過了,還點評過老皇帝忒偏心了。
    可看趙翊的這個痛苦表情,李瑜就知道他的內心有多麽痛。
    不是心疼他爹,也不是感動的,而是被父皇臨死前的偏心所痛到的,他也覺得魯王怪可憐的。
    “朕紹膺駿命二十八年有餘,夙夜戰兢,常恐德薄弗克負荷,未嚐敢忘太祖櫛風沐雨之艱,今沉屙難起,紫府將閉,特以心腑之言付之金縢。
    一承天命
    皇太孫趙柏乃太子嫡子,著即皇帝位,爾等諸子當以周公輔成王故事,同心翼讚,共守宗祧。
    二清君側
    司天監夜觀紫微有晦暗之相,日察山河現崩裂之紋,朕身故後朝中若有奸臣害國、擾亂國政、禍我趙氏子孫。
    皇次子趙翊應攜諸皇子、九邊總督討伐奸臣,穩我大雍之江山,保太子一脈永坐江山。
    三安天下
    三軍將士各歸本鎮,九邊總督悉佩密詔,若朝中太平敢持本詔作亂者天下共誅之,若有奸臣作亂,可憑此詔調令天下兵馬。
    欽此
    乾安二十八年三月初二寅時三刻。”
    保太子一脈永坐江山?
    父皇什麽意思?
    讓他去把奸臣殺了,然後讓侄兒繼續當皇帝?
    父皇覺得這有可能嗎?
    等好侄兒真的成了好皇帝,首先要殺的就是他魯王一脈,一雞一犬都不會留下,還不會有人替他求情。
    魯王伸手擦了擦淚,問道:“遺詔上寫著諸皇子,別的弟弟那裏也有小先生這樣的人?”
    他知道為什麽李瑜會來章丘了。
    除了先皇遺詔還有王知秋的信,信中說明了朝中如今的問題,明說再折騰下去大雍就無了。
    國庫無錢,邊疆無糧,可不就是快無了嗎?
    “王相說……”李瑜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道:“諸皇子中,隻有魯王殿下有穩坐江山之才。”
    其實王相是說隻有魯王有這個能力,畢竟不管是名分還是能力都數他最強,打回京城收拾範承遠隻能靠他。
    可是他改了改,畢竟他可不想跟著沒有野心的君王。
    要他效忠魯王隻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魯王不會慈悲為懷,惦記所謂的親情放過他那大侄子。
    那樣他是成就了大義,底下的人可就死的透透的了。
    他李瑜是要族譜單開一頁,成為一代名臣名留青史的。
    讓他跟著慈悲為懷的君王,他還不如馬上去尼姑庵陪師太們念經。
    魯王捏緊了手中的黃綢:“父皇說要陛下永坐江山,他永坐江山本王還怎麽穩坐江山?”
    這一山不容二虎,天底下怎麽能有兩個皇帝。
    李瑜緩緩道:“王爺若是拚一拚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拚的話……”
    你都私開鐵礦了,還裝什麽呢?
    接下來的話他不說魯王也知道,畢竟他那幾個手握兵權的弟弟,不就已經被召回京了嗎?
    他歎了口氣,閉著眼道:“如今朝政並無大亂,這道遺詔拿出去也沒用,本王是有心而無力啊。”
    不但不能成為他起兵幫助,反而會成為他的催命符。
    李瑜聞言立刻道:“下官覺得這朝堂可能馬上就得亂起來了,這新槍咱們還是得先準備起來,隨時準備以防萬一啊。”
    就算朝政沒有機會,王相也會給殿下製造機會的。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