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版權交易、搖籃曲與塵封的琴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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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子琪的效率高得驚人。
    在與阿汐通過平台私信簡單接洽後,雙方很快添加了聯係方式。沒有寒暄,沒有試探,鄧子琪直接發來了一份標準嚴謹的版權購買協議草案,條款清晰,價格開得甚至比阿汐私下查詢的市場最高價還要優厚幾分,充分顯示了她的誠意和對《光年之外》這首歌誌在必得的決心。
    阿汐捧著手機,看著那份電子合同和後麵那一長串零的金額,手指都有些發顫。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拿出平日裏管理家中賬目、與出版社對接的謹慎,逐字逐句地審閱起來。
    林星則完全置身事外,仿佛這筆即將到來的、足以讓普通家庭財務自由的交易與他無關。他正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耐心地將一小塊蒸得極嫩的蛋黃羹,喂給懷裏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小景曦。小家夥吃得滿嘴黃澄澄,咿咿呀呀地發表著對美食的讚賞,小手還不安分地去抓爸爸手裏的勺子。
    “慢點吃,小髒貓。”林星低聲說著,語氣裏是旁人難以想象的耐心和溫柔,用柔軟的紗布巾輕輕擦掉兒子下巴上的蛋漬。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安靜的陰影。
    阿汐抬頭看了一眼這溫馨的畫麵,心底那點因為與巨星打交道而產生的忐忑瞬間平複了許多。她將合同中有疑慮的條款圈出,斟酌著語句,開始與鄧子琪那邊委派的專業律師進行溝通。她的語氣不卑不亢,思路清晰,重點圍繞著版權範圍、授權年限、分成比例以及後續演唱的署名權等細節據理力爭。
    令阿汐意外的是,鄧子琪那邊非常好說話,幾乎接受了所有合理的修改建議。溝通順暢得超乎想象。似乎對方唯一的目的,就是順利拿下這首歌,其他皆可讓步。
    最終,不到兩個小時,一份雙方都滿意的終版合同便確定了。電子簽章落下的那一刻,一筆巨額的版權預付款便打入了阿汐指定的賬戶。
    看著銀行發來的入賬短信,阿汐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放下手機,走到林星身邊坐下,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長長籲了口氣:“……搞定了。錢……好多錢。”
    “嗯。”林星的反應平淡得就像聽說買菜多找了幾塊錢,他更關心的是懷裏的小家夥試圖把蛋黃抹到他衣服上,“夠用就好。”
    阿汐被他這反應逗笑了,那點不真實感也煙消雲散。是啊,多少錢對他們來說,或許還不如兒子好好吃完一頓輔食來得重要。她看著林星,好奇地問:“你好像一點不在乎?那首歌……《光年之外》,寫得那麽好,賣掉不可惜嗎?”
    林星喂完最後一口蛋黃羹,把兒子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胸前,輕輕拍著背幫他順氣,聞言隻是淡淡道:“歌寫出來,有人能唱好,就好。”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她嗓子合適。”
    對他而言,歌曲從腦海中那片深海打撈上來,完成了它的誕生,若有合適的渠道去往更遠的地方,被更多人聆聽,便是一種歸宿。至於由誰唱,換來什麽,他並不執著。重要的是,這首歌換來了更重要的東西——清淨,以及讓阿汐安心的資本。
    阿汐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心裏軟成一灘水。她湊過去,在他側臉上輕輕吻了一下:“謝謝老公。”
    這時,阿汐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鄧子琪發來的消息。
    “林太太,款項應該已經到賬,請查收。再次感謝林先生的割愛和你們的信任。《光年之外》是一首傑作,我會盡全力唱好它,不辜負這份作品。另外,請再次轉達我對林先生的敬意。打擾了,祝你們生活愉快。”——鄧子琪
    語氣依舊客氣,甚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尊重,絕口不再提“楚星河”半個字,仿佛那真的隻是一次誤認。
    阿汐把短信給林星看了。林星掃了一眼,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這件事,似乎就此塵埃落定。外界關於“周董倫、鄧子琪驚現神秘直播間”、“《光年之外》驚豔現世”的熱烈討論仍在持續發酵,但海角村的這棟別墅,卻像被一層無形的屏障保護著,重新回歸了以往的寧靜。
    巨大的入賬並沒有改變他們的生活節奏。阿汐和林星商量後,隻將一部分錢轉入了日常家用和景曦的教育基金,大部分依舊做了穩妥的理財。日子照舊,直播依舊隔天一次,標題依舊任性,下播依舊果斷,隻是直播間裏蹲守的觀眾又多了許多被《光年之外》吸引來的新朋友。
    林星的“十分鍾創作”越來越顯得深不可測。他似乎完全不受風格限製,流行、搖滾、民謠、古風、甚至帶著實驗色彩的小眾曲風,都能信手拈來,且技術愈發純熟精妙,常常讓直播間的聽眾驚呼“大佬的武器庫到底有多深”。
    但更多的時候,他的音樂隻環繞在這個小小的家裏。
    小景曦似乎遺傳了父親對音樂的敏感,每當林星彈琴,無論是直播時認真的創作,還是平時隨意的哼唱,他都會變得格外安靜,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專注地聽著,小腦袋隨著節奏一點一點,有時還會跟著咿咿呀呀地“伴唱”。
    這天晚上,小景曦不知為何格外興奮,洗完澡後在小床上翻滾爬行,咯咯笑個不停,絲毫沒有睡意。阿汐抱著他哄了半天,唱遍了所有會的兒歌,小家夥反而越來越精神。
    “小壞蛋,怎麽還不睡?”阿汐無奈地把他放進嬰兒床,輕輕拍著他的背,自己都快困得睜不開眼了。
    林星放下手裏的書,走過來看了看精神百倍的兒子,又看了看眼皮打架的阿汐。“我來吧。”他低聲道。
    他走到房間角落,沒有開燈,就著窗外灑進的月光,拿起了那把木吉他。他沒有像直播時那樣正襟危坐,隻是隨意地靠在窗邊,一條腿曲起,將吉他擱在腿上。
    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琴弦,一段從未聽過的、極其輕柔舒緩的旋律如同月光般流淌出來。那旋律簡單到了極致,重複著幾個溫暖而安穩的和弦,節奏緩慢,像搖晃的搖籃,像平靜的海波,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神秘力量。
    他沒有唱詞,隻是用鼻音低低地哼著旋律,哼鳴聲與他微沙的嗓音不同,是一種更柔軟、更貼近胸腔共鳴的溫暖聲音。
    原本還在咿呀亂動的小景曦,動作漸漸慢了下來。他歪著小腦袋,循著聲音和爸爸在月光下模糊的輪廓望去,大眼睛裏的興奮和好奇慢慢被一種寧靜的困意所取代。
    林星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兒子身上,指尖的旋律越發輕柔,哼鳴聲像是最柔軟的羽毛,輕輕包裹住小小的嬰兒床。
    阿汐靠在門邊,看著月光下哼著搖籃曲的男人和床上漸漸閉上眼睛的兒子,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戳中。她從未聽過這首曲子,它那麽簡單,卻又那麽動人,比任何複雜的樂章都更能撫慰人心。她知道,這一定是林星即興而為,隻為哄他親愛的寶貝入睡。
    幾分鍾後,小景曦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上,終於沉沉睡去,嘴角還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林星的哼鳴和吉他聲也漸漸減弱,化作幾個悠長的泛音,最終消失在夜晚的寂靜裏。他輕輕放下吉他,走到嬰兒床邊,仔細地替兒子掖好被角,低頭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吻。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才看到門口眼眶微紅的阿汐。
    他走過去,將她攬入懷中。“睡了。”他低聲說,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成就感。
    “嗯,”阿汐把臉埋在他懷裏,聲音悶悶的,“你什麽時候寫的搖籃曲?真好聽。”
    “剛剛想的。”林星回答得理所當然。
    阿汐忍不住笑了,是啊,對她男人來說,一首哄兒子睡覺的搖籃曲,大概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她拉著他悄悄退出兒童房,輕輕帶上門。
    “那首歌,”阿汐突然想起什麽,小聲說,“有名字嗎?”
    林星想了想,搖頭:“沒有。”
    “那叫《小星星的晚安曲》好不好?”阿汐眼睛亮亮地提議。
    林星聞言,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點了點頭:“好。”
    日子就像海角村周圍的海水,看似平靜,卻暗藏著滋養生命的豐富養分。林星依舊時常“發呆”,意識在那片音樂深海中潛遊。阿汐則開始學習一些簡單的樂理知識,試圖能更靠近他的世界一點,雖然大多數時候還是看得雲裏霧裏,但林星總會用最淺顯的方式給她講解。
    偶爾,她也會大著膽子,試著在他即興彈奏時,跟著旋律哼唱幾句自己瞎編的調子。林星從不嘲笑,反而會調整和弦來配合她荒腔走板的哼唱,有時甚至會將她無意中哼出的有趣片段發展成一句漂亮的旋律,讓阿汐驚喜不已。
    這種無聲的、充滿樂趣的音樂互動,成了夫妻間新的小遊戲。
    這天午後,阿汐在收拾三樓書房角落一個常年鎖著的舊櫃子時,意外地發現了一把被遺忘在最深處的鑰匙。她試著在書房裏尋找匹配的鎖,最終發現它竟然能打開壁櫥最下層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狹長木盒。
    那木盒樣式古舊,邊角有磨損的痕跡,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阿汐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好奇,輕輕打開了盒蓋。
    盒內襯著深色的天鵝絨,已經有些褪色。然而,躺在裏麵的東西,卻讓阿汐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把小提琴。
    琴身是溫暖的琥珀色,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流轉著柔和的光澤,可見用料和工藝極為考究。隻是它安靜地躺在那裏,琴弦鬆弛,琴弓被妥善地固定在另一側,仿佛一個沉睡多年的美人,帶著一身的故事與塵埃。
    阿汐的心髒猛地一跳。她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那個名字——楚星河。
    這是……他過去的琴?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光滑的琴身時,卻又猛地縮了回來。她想起林星頸側那道猙獰的舊疤,想起他初來時嘶啞破碎的嗓音,想起他那些沉默孤寂的日日夜夜。
    這把琴,代表的或許不僅僅是一段輝煌的過去,更可能連接著那些鮮血、痛苦和不為人知的傷害。
    她不敢再多看,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合上了盒蓋,發出“啪”一聲輕響。心髒在胸腔裏怦怦直跳,帶著一種窺探了不該觸碰的秘密的心虛和恐慌。
    她該怎麽辦?告訴阿星哥嗎?還是……假裝從未發現?
    就在她盯著那木盒,心亂如麻之際,書房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林星端著兩杯水走了上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壁櫥前、臉色有些發白的阿汐,以及她麵前那個被打開了的、塵封已久的琴盒。
    他的腳步頓在了門口。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