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跨越山海的信與一碗粥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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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封承載著一個故事“體溫”的牛皮紙信封,最終是在鎮上那個小小的郵局裏,踏上了跨越山海的旅程。
    林星親自填寫的國際快遞單,每一個英文字母都寫得清晰而有力。當郵局的工作人員將信封和那份標注著密密麻麻紅色注解的樣章一起裝進防水袋時,阿汐的心也跟著那份重量微微一沉,仿佛她的一部分,也將隨著這封信,去往一個遙遠而未知的國度。
    “你說……他會看嗎?”回去的路上,阿汐忍不住問,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會的。”林星開著車,目光平視著前方蜿蜒的海岸公路,“一個真正熱愛文字的翻譯家,不會拒絕一封來自作者靈魂深處的邀請。”
    信寄出去後,日子像被潮水衝刷過的沙灘,了無痕跡,重新回歸到一種被陽光和海浪聲精心校準過的節拍裏。
    景曦學會了清晰地喊出“媽媽”,每一次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奶聲奶氣地喊著“媽媽”時,阿汐都感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她彈奏《家的和弦》也越來越熟練,甚至能在林星的鼓勵下,即興加入幾個屬於自己的裝飾音,讓那段溫暖的旋律,染上更多她獨有的溫柔。
    林星則開始構思《潮汐三部曲》的第二部——《燈塔與迷航》。他花更多的時間,陪著阿汐和景曦在海邊散步,看潮起潮落,看漁船遠航又歸港。他不說但阿汐知道,他正在從這片他們深愛著的大海裏,為那個即將遠航的主角,尋找一座永不熄滅的燈塔。
    半個月後英國倫敦。
    一棟被常春藤覆蓋的古老紅磚房裏,著名的漢學家、翻譯家亞瑟·萬斯先生,正戴著老花鏡,審閱著一份來自德國的哲學論著譯稿。他年近七旬,頭發花白,但眼神依舊銳利,對待文字,有著近乎苛刻的嚴謹。
    門鈴響起,郵差送來一個來自中國的國際快遞。亞瑟有些意外,這個時代,已經很少有人會用如此傳統的方式寄送稿件了。他簽收後,用一把古老的拆信刀,小心翼翼地劃開包裝。
    裏麵是一份打印的樣章,和一疊厚厚的寫滿了中文的信紙。
    他先是有些不解,一個作者,為何要用如此繁瑣的方式來溝通?他拿起信紙,借著窗外倫敦陰沉天光,開始閱讀。
    【尊敬的先生:見信好。我是《漁網與和弦》的作者,林星……】
    隻看了第一段,亞瑟的眉頭便微微蹙起。但當他繼續往下讀,讀到林星關於“海風裏的鹹味”的描述,讀到他對“一碗白粥的慰藉”的闡釋時,他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專業審視,漸漸變成了錯愕,再到震驚,最後化為一種深深的動容與羞愧。
    他放下信紙,摘下老花鏡,揉了揉幹澀的眼睛。他看著桌上那份自己修改了數遍、自認為已經完美無瑕的譯稿,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他翻譯了那些詞語,卻丟失了它們的靈魂。他精準地轉換了語法,卻沒能傳遞那文字背後,屬於另一片土地獨有的風物與人情。
    那封信,像一把鑰匙,為他打開了一扇他之前從未窺見過的門。門後,才是那個故事真正的世界。
    他沒有立刻動筆修改,而是在書房裏靜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傍晚時分,他給晨光出版社的陳潔,回複了一封簡短的郵件。
    【陳編輯,見信。信與樣章已收到。請代我轉告林星先生,我想和他通一次話。】
    接到陳潔轉達的請求時,林星並沒有感到意外。
    視頻電話約在了海角村的晚上九點那正是倫敦的下午。林星和阿汐一起坐在三樓的書房裏,景曦已經睡熟,窗外是溫柔的海浪聲。
    屏幕亮起,出現的是亞瑟·萬斯那張寫滿歲月痕跡的臉。他看起來比照片上更顯老邁,但眼神卻格外明亮,帶著一種如釋重負後的清澈。
    “林先生,晚上好。”亞瑟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著濃厚的英倫腔,卻充滿了敬意“首先請允許我為我之前的淺薄與傲慢,向您道歉。”
    林星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我翻譯了一輩子,這是我第一次收到這樣的來信。”亞瑟的眼底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您的信,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翻譯,從來不是語言的轉換,而是靈魂的擺渡。如果擺渡人自己都沒有抵達彼岸,又如何能將乘客安全送達?”
    他頓了頓,拿起桌邊的一杯清水道:“尤其是關於那‘一碗白粥’的描述。我之前無法理解,為什麽如此平淡無味的食物,會有那樣強大的力量。直到讀完您的信,我想起了一件事。”
    “很多年前,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倫敦正經曆戰火。一天夜裏,空襲警報響起,我和母親躲在冰冷潮濕的地下室裏,又冷又怕。警報解除後,我們回到被炸得一片狼藉的家裏,母親在廢墟裏找到了半袋麵粉,她沒有做麵包,隻是用那點麵粉,加水和一點點鹽,為我煮了一碗最簡單的麵糊。”
    亞瑟的聲音變得有些悠遠,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那碗麵糊,和您筆下的白粥一樣,沒什麽味道。但當我把它喝下去的時候,那股溫暖從喉嚨一直流到胃裏,驅散了所有的寒冷和恐懼。那一刻我才明白,那不是食物,那是母親的愛,是家的味道,是告訴我‘我們還活著’的證明。”
    他說完,對著鏡頭,鄭重地舉起水杯:“林先生,謝謝您。謝謝您為我煮了這樣一碗精神上的‘白粥’。它讓我找回了一個翻譯家,最初的虔誠。請您放心,我會推翻之前的全部譯稿,帶著這份‘體溫’,重新開始。”
    視頻掛斷,書房裏恢複了寧靜。
    阿汐早已淚流滿麵。她看著身邊的林星,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他……他也看懂了。他真的看懂了。”
    “嗯。”林星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他是個值得尊敬的擺渡人。”
    阿汐靠在他溫暖的懷裏,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心底所有的不安和疑慮,在這一刻都煙消雲un散。她知道,這艘名為《漁網與和弦》的小船,在它的船長最固執也最溫柔的守護下,終於找到了最契合的靈魂擺渡人。
    它一定能載著最真實的光與暖,抵達世界上任何一片遙遠的海岸,去慰藉更多在戰火中、在黑暗裏、在絕望中,渴望著一碗“白粥”的孤獨靈魂。
    林星抱著阿汐,目光越過書桌,望向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海麵。
    “你看”他低聲說“真正的溝通,有時候真的不需要語言。”
    “那需要什麽?”阿汐仰起臉,淚眼婆娑地問。
    林星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需要一顆,願意去理解另一顆心的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