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宮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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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遇刺的瞬間,滾燙的血噴濺在毛草靈臉上。
    >她腦中一片空白。
    >刺客冰冷的刀鋒幾乎貼著頸側皮膚擦過。
    >混亂中,她瞥見大皇子嘴角一閃而過的冷笑。
    >護衛衝進來時,刺客早已服毒自盡。
    >“妖女!是你害了陛下!”
    >皇後的尖叫聲撕裂了死寂。
    >所有懷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針,瞬間釘在她身上。
    >毛草靈低頭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
    >染血的宮裝沉重如鐵。
    >她猛地抬頭,撞上大皇子那毫不掩飾的、飽含惡意的眼神。
    >心沉入冰窟。
    >這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死局。
    >而自己,就是那個被選中的祭品。
    毛草靈指尖的墨跡尚未幹透。
    那份關於興修水利、疏浚河道的奏疏,字字懇切。
    是她熬了數個夜晚,查閱乞兒國曆年水文卷宗,又結合自己前世模糊的地理知識,反複推敲斟酌而成。
    她正待開口向皇帝詳細解說其中關竅。
    “陛下,此策若能行,可保……”
    話音未落。
    殿外值守的侍衛統領巴圖魯,如一座鐵塔轟然撞破殿門!
    沉重的殿門在他蠻力之下發出不堪重負的**。
    “護駕——!”
    巴圖魯的吼聲如同平地驚雷,炸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
    他雙目赤紅,龐大的身軀因極致的爆發而微微顫抖。
    手中那柄沉重的彎刀已然出鞘,寒光凜冽,直指緊隨他身後衝入殿內的數道黑影!
    變故隻在呼吸之間。
    那些黑影快如鬼魅,動作整齊劃一得令人心驚。
    他們身著與普通宮廷侍衛無異的黑色勁裝,臉上卻覆著猙獰的青銅鬼麵,隻露出一雙雙毫無感情、冰冷如毒蛇的眼。
    目標明確至極——禦座之上的皇帝!
    毛草靈離禦座極近。
    近到她能看清為首那名刺客眼中爆射出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瘋狂殺意。
    那刺客的刀,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一道慘白的匹練,裹挾著刺骨的腥風,直劈皇帝麵門!
    “陛下!”
    毛草靈幾乎是憑著本能,身體先於思考做出了反應。
    她猛地向前一撲,想用自己單薄的身體去阻擋那致命的一擊。
    終究是慢了半步。
    噗嗤!
    利刃入肉的悶響,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滾燙的、帶著濃重鐵鏽味的液體,猛地噴濺開來。
    有幾滴,甚至帶著灼人的溫度,濺落在毛草靈下意識仰起的臉頰上。
    皇帝悶哼一聲,高大的身軀劇烈一晃,左手死死捂住右肩。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浸透了他明黃色的龍袍,順著指縫洶湧而出,滴滴答答落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上,綻開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劇痛讓他臉色煞白,額角青筋暴跳。
    但帝王的威嚴猶在,他右手猛地抓住沉重的龍椅扶手,竟硬生生撐住了身體,沒有倒下,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鎖住刺客。
    那刺客一刀未能致命,手腕一翻,刀光如毒蛇吐信,竟舍了皇帝,以一個詭異刁鑽的角度,直抹向因前撲而幾乎失去平衡的毛草靈的咽喉!
    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攫住了她。
    瞳孔驟然收縮,她甚至能看清刀鋒上細微的鍛打紋路。
    避無可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滾開!”
    一聲暴喝如虎嘯山林!
    巴圖魯那龐大的身軀竟爆發出不相稱的迅猛。
    他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獸,硬生生撞開一名試圖阻攔他的刺客。
    巨大的衝擊力讓那刺客如同斷線風箏般橫飛出去。
    巴圖魯手中那柄門板似的彎刀帶著斬裂空氣的嗚咽,橫掃而至!
    鐺——!
    金鐵交鳴的巨響震得人耳膜刺痛。
    火星四濺!
    刺客襲向毛草靈咽喉的致命一刀,被巴圖魯這勢大力沉的一擊硬生生蕩開!
    冰冷的刀鋒幾乎是貼著毛草靈頸側的皮膚擦過,帶起一陣細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幾縷斷發。
    毛草靈腳下一軟,跌坐在地,心髒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腔。
    “保護陛下!拿下刺客!”巴圖魯橫刀護在皇帝和毛草靈身前,聲若洪鍾。
    殿外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暴雨前的悶雷,轟然逼近。
    更多的宮廷侍衛正瘋狂湧入。
    刺客們一擊未能竟全功,又陷入重圍,眼中卻沒有絲毫慌亂。
    為首那名被巴圖魯擋開的刺客,冰冷的青銅麵具轉向毛草靈的方向。
    那眼神,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刻骨的怨毒。
    仿佛在無聲地宣告:你壞了大事!
    毛草靈的心猛地一沉。
    電光火石之間。
    她眼角的餘光,越過混亂廝殺的人影,捕捉到了大殿側門陰影處,大皇子拓跋宏的身影。
    他不知何時悄然站在那裏。
    沒有驚慌,沒有憤怒。
    那張俊朗的臉上,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冷靜。
    嘴角,似乎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轉瞬即逝的弧度。
    冰冷。
    嘲諷。
    誌得意滿。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場精心編排、終於如期上演的好戲。
    毛草靈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上天靈蓋。
    那不是看父親遇刺的兒子該有的眼神!
    混亂的念頭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她瞬間的茫然。
    就在侍衛們即將形成合圍的刹那。
    那幾名戴著青銅鬼麵的刺客,動作整齊得如同一個人。
    他們猛地放棄了所有抵抗和進攻的姿態。
    手腕一翻。
    動作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幾道幽暗的、細小的寒光在殿內燭火下一閃而逝。
    是淬毒的短匕!
    噗!噗!噗!
    利器刺破血肉的沉悶聲響接連響起。
    他們竟毫不猶豫地將匕首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鮮血瞬間染黑衣襟。
    身體如同被抽去骨頭的麻袋,軟軟倒下。
    青銅麵具撞擊在金磚地麵,發出空洞而詭異的聲響。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一種奇異的甜腥,彌漫在空氣裏。
    隻有皇帝粗重的喘息聲,和鮮血滴落在地的“嗒…嗒…”聲,清晰可聞。
    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固了。
    侍衛們持著刀,保持著圍攏的姿勢,臉上是錯愕與茫然。
    巴圖魯胸膛劇烈起伏,手中的彎刀兀自低鳴,虎目圓睜,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幾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
    死士!
    這分明是訓練有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完成刺殺的死士!
    而他們的目標,顯然是皇帝!
    這寂靜隻維持了不到一息。
    “陛下——!”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叫,撕裂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皇後慕容嫣在一群驚慌失措的宮女太監簇擁下,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她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毫無血色,精心梳就的發髻也散亂了幾縷,華麗的鳳袍隨著她劇烈的動作而晃動。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了禦座上血流不止的皇帝,眼中瞬間盈滿了驚駭欲絕的淚水。
    但下一刻。
    那淚水未幹的、布滿驚恐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釘在了跌坐在皇帝禦座旁、滿臉是血、衣衫淩亂的毛草靈身上!
    毛草靈臉上還殘留著皇帝噴濺的鮮血。
    她的位置,距離皇帝最近,就在遇刺的中心!
    慕容嫣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所有的恐懼和擔憂,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轉化為滔天的憤怒和刻骨的恨意。
    她顫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毛草靈,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尖銳刺耳,穿透整個大殿:
    “妖女!是你!是你害了陛下!”
    “是你引來了這些刺客!”
    “你這是誤國的妖孽!”
    這指控如同平地驚雷!
    瞬間,所有驚疑不定的目光,從地上的刺客屍體,從受傷的皇帝身上,齊刷刷地聚焦到了毛草靈身上!
    那些目光,有震驚,有恐懼,有憤怒,有審視,更有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懷疑和敵意!
    如同無數根淬毒的針,瞬間將她釘在了原地。
    毛草靈渾身冰涼。
    她下意識地低頭。
    自己白皙的雙手上,沾滿了黏膩、刺目的鮮血。
    那是皇帝的血。
    染血的淡紫色宮裝,此刻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的鐵衣,緊緊束縛著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殿內死寂無聲,落針可聞。
    隻有皇後那一聲聲“妖女”、“惡婆”的尖銳指控,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撞擊著每一個人的耳膜,也撞擊著毛草靈搖搖欲墜的心防。
    她艱難地抬起頭。
    視線越過神情各異、充滿審視的眾人。
    再次精準地捕捉到了側門陰影處,大皇子拓跋宏那張臉。
    他依舊站在那裏,仿佛從未移動過。
    臉上的漠然和冷靜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恰到好處的、混雜著震驚、擔憂和憤怒的表情,仿佛一個剛剛從巨大變故中回過神來的孝子。
    然而。
    當他的目光與毛草靈投來的視線在空中相撞時。
    毛草靈清晰地看到,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快、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
    譏誚。
    冰冷。
    如同毒蛇終於看到獵物落入了精心布置的陷阱。
    那眼神裏,甚至帶著一絲殘忍的、即將得逞的快意。
    轟隆!
    毛草靈隻覺得腦子裏有什麽東西炸開了。
    不是憤怒,不是恐懼。
    而是一種徹骨的、沉入萬丈冰窟的寒意!
    這根本不是什麽意外!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環環相扣、隻為將她徹底打入地獄的死局!
    從她被選中作為和親的替身開始,或許……或許就注定了今日!
    她毛草靈,就是那個被選中的祭品!
    用來平息某些人的野心,用來轉移某些真正的罪責!
    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手腳冰涼得失去了知覺。
    “母後!”大皇子拓跋宏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和沉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大步從側門陰影中走出,臉上那絲譏誚早已消失無蹤,隻剩下憂心如焚。
    他快步奔到禦座前,撲通一聲跪倒在皇帝腳邊,聲音哽咽:“父皇!父皇您怎麽樣?禦醫!禦醫何在?!”他抬頭,淩厲的目光掃向殿門口呆立的侍衛首領巴圖魯,厲聲喝道:“巴圖魯!你是死人嗎?還不快去傳禦醫!封鎖宮門,徹查刺客!一隻蒼蠅也不許放出去!”
    “是!大殿下!”巴圖魯如夢初醒,猛地一抱拳,轉身便吼著下達命令:“封鎖所有宮門!戒嚴!擅動者格殺勿論!快傳禦醫!”
    殿內瞬間又陷入一片兵荒馬亂。
    禦醫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被侍衛拖了進來。
    皇後慕容嫣撲到皇帝身邊,用絲帕死死按住皇帝肩頭那猙獰的傷口,淚水漣漣,口中不住地哭訴:“陛下…陛下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都是這妖女…若非她在此蠱惑君心,怎會引來如此殺身之禍…”
    她怨毒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一次又一次剮向毛草靈。
    毛草靈依舊跌坐在冰冷的地磚上,渾身沾滿血跡,形容狼狽。
    周圍的侍衛、太監、宮女,雖然礙於場麵混亂不敢上前,但看向她的目光,無不充滿了警惕、疏離和深深的懷疑。
    “陛下傷勢如何?”拓跋宏緊盯著禦醫的動作,沉聲問道,語氣是無比的關切。
    老禦醫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剪開皇帝肩頭的龍袍,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仔細檢查著,又嗅了嗅傷口流出的血液,片刻後,才顫聲回稟:“啟稟大殿下、皇後娘娘…萬幸…萬幸!刀鋒雖利,但並未傷及筋骨要害…隻是…”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凝重:“這刀刃之上…似乎淬有劇毒!”
    “什麽?!”皇後慕容嫣尖叫一聲,幾乎暈厥過去,“毒?!陛下…陛下…”
    拓跋宏臉色也是劇變,一把抓住禦醫的胳膊:“可能解?父皇可有性命之憂?”
    老禦醫連忙道:“大殿下稍安!此毒雖烈,但好在…好在陛下體內似乎…似乎早有另一種藥力與之相抗?老臣一時也難明究竟…不過眼下看,毒性蔓延已被大大遏製!當務之急是止血清創,再輔以解毒湯劑,陛下洪福齊天,定能轉危為安!”
    “另一種藥力?”拓跋宏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過皇帝蒼白的臉,又極其自然地、帶著審視地掠過毛草靈,仿佛在尋找某種關聯。
    皇後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著毛草靈厲聲道:“是她!一定是她!這妖女整日裏給陛下進獻些不明不白的湯藥!定是她下的毒手!裏應外合!想謀害陛下!”
    這指控如同火上澆油。
    “皇後娘娘息怒!”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宰相赫連勃排眾而出。
    這位三朝元老須發皆白,麵容清臒,眼神卻銳利如鷹。
    他先是對著受傷的皇帝躬身行禮,然後才轉向皇後,語氣沉穩:“陛下遇刺,乃舉國震驚之大事!刺客凶頑,服毒自盡,死無對證。此時斷言靈妃娘娘是主使,未免過於武斷,有失公允。”
    “武斷?”慕容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赫連勃!你老眼昏花了不成?刺客分明是衝她而來!若非她在此,陛下怎會遇險?她手上沾著陛下的血!她的湯藥裏說不定就是毒藥!鐵證如山,你還想包庇這妖女?”
    赫連勃麵色不變,不卑不亢:“娘娘,手上沾血,隻因靈妃娘娘當時離陛下最近,情急之下欲以身相護,此乃忠勇之舉,豈能視為罪證?至於湯藥,陛下每日入口之物,皆有專人查驗記錄,禦藥房皆有存檔。若真有毒,一查便知。當務之急,是救治陛下,追查刺客餘黨,而非在此無憑無據,妄加揣測,寒了忠臣之心!”
    “忠臣之心?”慕容嫣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赫連勃,“我看你是被她這狐媚樣子迷了心竅!陛下若有不測,你擔待得起嗎?!”
    “夠了!”
    一聲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低喝響起。
    是皇帝!
    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臉色依舊蒼白如紙,額頭布滿冷汗,眼神卻銳利得驚人,掃過爭執的皇後和宰相。
    “朕…還沒死!”他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帶著痛楚和怒意,“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陛下!”皇後和赫連勃同時躬身。
    皇帝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跌坐在地、臉色慘白如紙的毛草靈身上。
    那目光極其複雜,有審視,有疑慮,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毛草靈迎著他的目光,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所有的辯解,在皇後那聲聲泣血的指控和眼前這鐵一般的事實(她滿身是血地出現在刺殺現場)麵前,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靈妃…”皇帝的聲音沙啞低沉。
    毛草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皇帝喘息了一下,肩頭的劇痛讓他眉頭緊鎖,“先…回你的…棲梧宮…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軟禁!
    毛草靈的心猛地一沉。
    雖然比直接下獄好,但這等同於默認了她的嫌疑!
    “陛下!”赫連勃還想進言。
    皇帝疲憊地閉上眼,揮了揮未受傷的左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照…朕的話…做!巴圖魯…派人…‘護送’靈妃回去!任何人…不得打擾!”
    “末將遵旨!”巴圖魯立刻應聲,他看向毛草靈的眼神也充滿了複雜。方才毛草靈撲向皇帝試圖擋刀的一幕他看得真切,這絕非作偽。但帝命不可違。
    兩名身材高大、麵無表情的宮廷侍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了渾身無力的毛草靈。
    說是扶,更像是押解。
    毛草靈最後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皇後眼中毫不掩飾的得意和恨意,以及大皇子拓跋宏那看似平靜無波、眼底深處卻暗藏洶湧的眸子。
    她垂下眼簾,任由侍衛將她帶離了這片充滿血腥和陰謀的修羅場。
    棲梧宮。
    宮門在她身後沉重地合攏,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同隔絕了整個世界。
    殿內熟悉的熏香味道彌漫著,卻再也無法帶來絲毫安寧。
    殿內伺候的宮女太監,早已被換了一批。
    新來的麵孔陌生而冰冷,眼神裏帶著掩飾不住的疏離和畏懼,遠遠地站著,如同躲避瘟疫。
    隻有她從大唐帶來的、唯一的心腹侍女雲袖,紅著眼圈迎了上來。
    “娘娘!您…”雲袖看到毛草靈滿身血汙、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得聲音都變了調。
    毛草靈無力地擺擺手,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備水…我要沐浴…”
    溫熱的水流包裹住身體,卻無法驅散一絲一毫的寒意。
    毛草靈將自己沉入浴桶,任由熱水淹沒口鼻,窒息感帶來片刻的清醒。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今日大殿上發生的一切,如同慢放的畫麵,在腦海中一幀幀回放。
    刺客的悍不畏死,目標明確。
    皇後第一時間指向她的、充滿恨意的指控。
    大皇子拓跋宏那隱藏在“擔憂”和“憤怒”下的、冰冷的眼神。
    還有宰相赫連勃那看似維護、實則也帶著審視的發言…
    誰是幕後黑手?
    皇後慕容嫣?
    她恨自己分走了皇帝的寵愛,更有動機除掉自己這個“唐國妖女”,但刺殺皇帝…風險太大,她慕容家未必有如此膽魄和實力。
    大皇子拓跋宏?
    皇帝正值壯年,且對自己頗為倚重,甚至隱隱流露出對拓跋宏某些作為的不滿。自己這個“母妃”的存在,是他繼位的巨大障礙!他有動機,更有能力!那些死士…非手握實權者難以培養!
    還有誰?
    那些反對和親、敵視唐國的貴族?
    還是…大唐那邊,有人不想她這個“公主”在乞兒國坐穩位置?
    迷霧重重。
    但有一點毛草靈無比清晰:對方的目標,絕不僅僅是她毛草靈這個人!
    刺殺皇帝,無論成功與否,嫁禍於她這個“唐國公主”,都是一石數鳥的毒計!
    若皇帝身死,她必被千刀萬剮,唐國與乞兒國立刻兵戎相見!大皇子可名正言順登基,並打著為父報仇的旗號,獲得巨大的聲望和支持!
    若皇帝未死,如現在這般,她身負重大嫌疑,被軟禁失勢,大皇子同樣可以借機攬權,清洗朝堂!而唐國公主謀害乞兒國皇帝的罪名一旦坐實,兩國關係也必然降至冰點!
    無論哪種結果,幕後之人都是最大的贏家!
    而她毛草靈,就是那個被推出去承擔所有怒火的祭品!
    好狠的算計!
    好毒的計謀!
    毛草靈猛地從水中抬起頭,水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眼底,那被巨大變故衝擊出的茫然和恐懼,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如淬火寒冰般的冷靜,和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破釜沉舟的決絕!
    不能坐以待斃!
    必須自救!
    可如今身陷囹圄,宮外耳目隔絕,宮內全是陌生的眼線…如何破局?
    就在她心念電轉,苦思對策之際。
    “篤…篤篤…篤…”
    一陣極有規律的、輕微的叩擊聲,從浴房側麵的窗欞處傳來。
    三短兩長。
    毛草靈渾身一凜!
    這個暗號…(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