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續3 雲漠疑影與兄妹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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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駛出城門時,日頭已過正午。毛草靈撩開窗簾,見耶律洪的衛隊正沿著官道兩側布防,騎士們身著玄色鎧甲,腰間彎刀閃著冷光,連馬蹄踏在凍土上的節奏都整齊劃一。她忍不住朝身旁的耶律洪笑道:“陛下這陣仗,倒像是去打仗,不是去巡查互市。”
    耶律洪正低頭翻看雲漠城的輿圖,聞言抬眼看向她,眼底漾著淺淡的笑意:“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唐朝既然敢在背後搞小動作,保不齊會在半路截殺。你是朕的皇後,絕不能有半點閃失。”他指尖在輿圖上圈出一處峽穀,“這裏是必經之路,兩側山勢陡峭,最容易設伏,朕已讓前鋒營提前去探查了。”
    毛草靈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心裏那點因“勿信任何人”而起的疑慮,像被風吹散的薄霧般漸漸淡了。他若真想對自己不利,何必費這般心思布防?更何況,昨夜他得知唐朝陰謀時的震怒並非作假,那句“有朕在”的篤定,也絕非演戲。或許父親筆下那個被劃掉的“皇”字,指的根本不是耶律洪。
    “陛下似乎對雲漠城很熟悉?”她岔開話題,目光落在輿圖上密密麻麻的標記上,有河流、有沙丘,甚至連幾處隱蔽的泉眼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早年跟著父王征戰時,在這裏駐紮過半年。”耶律洪指尖點在雲漠城中心的位置,“那時候還沒有固定的市集,隻有些零星的商販在河邊交易。沒想到如今要成兩國互市的重鎮了,說起來,還得謝謝你。”
    毛草靈臉頰微熱,剛想謙虛幾句,車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前鋒營的校尉翻身下馬,隔著車簾稟報:“陛下,前方峽穀發現可疑蹤跡,雪地上有新鮮的馬蹄印,像是朝著雲漠城方向去的,人數約莫有二十人。”
    耶律洪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是唐朝的人,還是部族私兵?”
    “看馬蹄印的深淺,應該是受過訓練的騎兵,不像是部族私兵。”校尉答道,“末將已經派人跟上去了。”
    “傳令下去,加快速度,務必在日落前趕到雲漠城。”耶律洪沉聲下令,隨即握住毛草靈的手,她的指尖又涼了,“別擔心,有朕在。”
    又是這句“有朕在”。毛草靈望著他深邃的眼眸,重重地點了點頭。馬車重新啟動,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密集如鼓點,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行至峽穀入口時,夕陽正將兩側的山壁染成金紅色。毛草靈撩開窗簾,見峽穀深處靜悄悄的,隻有風卷著雪沫子呼嘯而過,連隻飛鳥都沒有。可越是安靜,她心裏越覺得不安,總覺得暗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們。
    “陛下,要不要讓衛隊先探路?”她忍不住問道。
    耶律洪剛要開口,峽穀兩側突然傳來“轟隆”巨響!無數巨石從山頂滾落,瞬間堵死了前後的去路!緊接著,箭雨如飛蝗般射來,釘在車廂的木板上,發出“篤篤”的脆響!
    “有埋伏!”衛隊統領的吼聲剛落,兩側山壁後就竄出數十名黑衣騎手,個個蒙麵持刀,直撲馬車而來!
    “保護陛下和娘娘!”騎士們迅速結成防禦陣型,彎刀出鞘的寒光與箭雨交織成一片,廝殺聲瞬間響徹峽穀。
    毛草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剛想抽出腰間短匕,就被耶律洪按回座位上:“待在車裏別動!”他翻身衝出車廂,玄色披風在風中展開,腰間彎刀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迎麵衝來的黑衣騎手慘叫著墜馬。
    車簾被箭矢劃破,毛草靈透過破口望去,見耶律洪如同一頭矯健的獵豹,在亂軍之中穿梭,彎刀起落間,竟無人能近他身。可黑衣人的數量實在太多,且個個悍不畏死,眼看就要衝破防禦陣型。
    她急得額頭冒汗,忽然想起現代看過的兵法紀錄片,對著車外喊道:“用火油!朝兩側山壁射火箭!”
    衛隊統領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立刻下令:“弓箭手準備火油箭,瞄準山壁!”
    數十支裹著油布的火箭被點燃,拖著長長的火尾射向山壁。那裏的灌木叢早已被寒風抽幹,遇火即燃,瞬間騰起熊熊烈焰,濃煙順著風向黑衣人的方向飄去,嗆得他們連連後退。
    “好主意!”耶律洪趁著火勢大喊,“左翼包抄,右翼斷後!”
    騎士們士氣大振,借著濃煙的掩護發起反擊。黑衣人們陣腳大亂,很快就潰不成軍,剩下的幾人見勢不妙,調轉馬頭想逃,卻被早已繞到後方的衛隊截住,悉數斬殺。
    廝殺聲漸漸平息,峽穀裏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耶律洪渾身浴血地走回車旁,玄色朝服被劃開數道口子,手臂上還中了一箭,箭頭深深嵌在皮肉裏。
    “陛下!”毛草靈驚呼著推開車門,剛想查看他的傷口,就被他按住肩膀。
    “我沒事。”他喘著氣,臉上卻帶著笑意,“還是你聰明,知道用火攻。”
    “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個!”毛草靈眼眶泛紅,強行拉著他坐下,小心翼翼地拔出箭頭。鮮血瞬間湧了出來,她急忙撕下自己的裙擺,緊緊裹住傷口,“這箭上有沒有毒?”
    “放心,是普通的鐵箭。”耶律洪任由她擺弄,目光落在她沾血的指尖上,忽然伸手握住,“別擔心,這點小傷不算什麽。”
    清理戰場的校尉匆匆來報,在黑衣人的屍體上搜出了幾塊腰牌,上麵刻著唐朝禁軍的標記。
    “果然是唐朝的人。”耶律洪的眼神冷了下來,“看來他們是想在半路截殺我們,嫁禍給部族,徹底攪亂局勢。”
    “可他們怎麽知道我們今日會走這條路?”毛草靈皺起眉頭,出發的時間和路線都是臨時決定的,除了衛隊,隻有……她猛地想起昨夜窗台上的紙團,難道送紙條的人,其實是唐朝的眼線?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壓了下去。紙條上提醒了影衛有內鬼,還指明了信中真意,若是眼線,何必多此一舉?
    “或許是宮裏有他們的人。”耶律洪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凝重了幾分,“回去後,朕會徹查。”
    重新上路時,暮色已開始四合。殘陽如血,將雲漠城的輪廓染成一片金紅,遠遠望去,城牆垛口上的旗幟正在風中獵獵作響。守城的士兵見是皇帝的儀仗,立刻打開城門,跪地迎接。
    進了城,毛草靈才發現雲漠城比她想象的更繁華。主街兩旁的店鋪早已掛起了燈籠,有賣中原瓷器的,有擺著西域香料的,甚至還有幾家掛著“長安酒肆”招牌的館子,門口夥計的吆喝聲都帶著幾分中原口音。
    “看來商戶們比我們想象的更積極。”耶律洪勒住馬,指著街角一家綢緞鋪,“你看,那家就是蘇記。”
    毛草靈的心跳驟然加速。蘇記綢緞鋪!哥哥就在這裏!
    鋪子不大,門臉卻收拾得幹淨雅致,掛著的綢緞顏色鮮亮,有蜀錦、有雲錦,甚至還有幾匹罕見的杭綢,在草原上算得上稀罕物。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掌櫃正站在櫃台後算賬,身形挺拔,側臉的輪廓竟與記憶中的哥哥有幾分相似。
    “要不要現在過去看看?”耶律洪注意到她的異樣,輕聲問道。
    毛草靈搖了搖頭。現在人多眼雜,若是貿然相認,恐怕會打草驚蛇。她得先確認掌櫃的身份,再找機會單獨見麵。
    “先去官驛安頓下來吧,明日再來巡查也不遲。”她強壓下心頭的激動,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
    耶律洪雖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吩咐衛隊先去官驛布防。
    官驛設在雲漠城的西北角,是一座兩進的院落,院牆很高,牆角還設有瞭望塔,顯然是為了安全考慮。毛草靈剛洗漱完畢,烏蘭就從外麵回來了,臉色有些複雜地遞上一個小小的錦盒:“娘娘,奴婢按您的吩咐去了蘇記綢緞鋪,說是宮裏要采買綢緞,讓掌櫃的送些樣品來。這是他讓奴婢轉交給您的,說是……說是‘故人托帶的玉蘭香’。”
    玉蘭香!
    毛草靈的手猛地一抖,錦盒差點掉在地上。這是她和哥哥小時候的暗號!外婆家的玉蘭花開時,母親總會摘下幾朵曬幹,做成香囊,她和哥哥都愛聞那香味,便約定用“玉蘭香”作為秘密信號。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錦盒。裏麵果然放著一個玉蘭形狀的香囊,除此之外,還有一枚完整的玉佩——與她那半枚合在一起,正好組成一個完整的“蘇”字!
    哥哥真的在這裏!
    “掌櫃的是什麽反應?”她聲音發顫,指尖摩挲著那枚完整的玉佩,冰涼的玉質此刻卻像帶著暖意。
    “他看起來很平靜,隻是讓奴婢把東西交給您,還說……說若是娘娘有吩咐,隨時可以去鋪子裏找他。”烏蘭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奴婢看他說話時,眼神總往官驛的方向瞟,像是在擔心什麽。”
    毛草靈的心沉了下去。哥哥肯定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所以才不敢明著相認。唐朝的人既然能在半路設伏,想必也在雲漠城布了眼線,蘇記綢緞鋪怕是早已被監視起來了。
    “你做得很好。”她收起錦盒,“今晚先別聲張,等明日看看情況再說。”
    烏蘭剛走,耶律洪就推門進來,手裏拿著傷藥,顯然是剛處理完傷口。他見毛草靈臉色不對,不由得關切地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毛草靈看著他手臂上纏著的白布,突然想起父親信裏的話——“影衛老七是自己人”。或許,她可以信任耶律洪。
    “陛下,”她鼓起勇氣,將錦盒遞了過去,“我可能……找到我的親人了。”
    耶律洪愣住了,打開錦盒看到玉佩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他拿起那枚完整的玉佩,又從懷裏掏出毛草靈給他的半枚,合在一起時,嚴絲合縫,連紋路都完美契合。
    “這是……”他震驚地看向毛草靈。
    “是我哥哥。”毛草靈聲音有些哽咽,“他就在雲漠城,開了這家蘇記綢緞鋪。父親的信是假的,是被唐朝皇帝逼迫寫的,真正的消息藏在玉佩裏。”她將羊皮紙上的內容和盤托出,包括影衛內鬼、哥哥的化名,以及那句被劃掉的“勿信任何人”。
    耶律洪沉默了很久,指尖反複摩挲著玉佩上的“蘇”字,忽然抬頭看向毛草靈,眼神無比鄭重:“你信朕嗎?”
    毛草靈的心猛地一跳,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裏麵沒有懷疑,沒有憤怒,隻有純粹的詢問,像是在等待一個至關重要的答案。
    她想起穿越以來的點點滴滴:青樓裏的掙紮求生,初見時的小心翼翼,賽馬場上的彼此信任,推行改革時的相互扶持……那些記憶像潮水般湧來,最終匯成一個清晰的答案。
    “我信。”她一字一頓地說。
    耶律洪緊繃的肩膀驟然鬆弛下來,他伸手將毛草靈攬入懷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揉進骨血裏:“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管唐朝有什麽陰謀,不管你哥哥身上藏著什麽秘密,朕都會幫你。但你要答應朕,千萬不能衝動,現在還不是相認的時候。”
    毛草靈靠在他懷裏,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連日來的緊張和不安仿佛都找到了歸宿。她用力點頭:“我聽你的。”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桌上的玉佩靜靜躺著,映著月光,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跨越時空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毛草靈和耶律洪以巡查互市的名義,來到了蘇記綢緞鋪。掌櫃的見到他們,立刻恭敬地行禮,正是昨日毛草靈看到的那個青色長衫男子。
    “草民蘇文,見過陛下,見過娘娘。”他低著頭,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異樣。
    毛草靈的心跳得飛快,仔細打量著他。眉眼間確實有哥哥的影子,隻是比記憶中成熟了許多,眼角甚至有了淡淡的細紋。他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道疤痕——那是小時候幫她摘玉蘭花瓣時,被樹枝劃破留下的。
    真的是哥哥!
    “蘇掌櫃的綢緞鋪,倒是有不少稀罕貨。”耶律洪不動聲色地開口,手指隨意地拂過一匹杭綢,“朕聽說,蘇掌櫃是從長安來的?”
    “是,草民三年前來到雲漠城,做點小生意糊口。”蘇文依舊低著頭,語氣謙卑。
    “長安最近可不太平啊。”耶律洪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他,“聽說蘇家遭了難,蘇掌櫃倒是能在這雲漠城安穩度日,倒是難得。”
    蘇文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苦笑道:“草民隻是個遠房旁支,與長安蘇家早已沒了往來,他們的事,草民不敢妄議。”
    毛草靈知道,哥哥這是在掩飾。唐朝的眼線肯定在附近,他不能暴露身份。
    “既然是做買賣,就得守規矩。”她適時開口,語氣平淡卻帶著威嚴,“互市馬上要正式開市了,蘇掌櫃可要好生經營,莫要給中原商人丟臉。”
    “草民謹記娘娘教誨。”蘇文深深鞠躬,抬起頭的瞬間,飛快地給了毛草靈一個眼神——那是他們小時候約定的暗號,眨左眼三下,代表“危險,勿言”。
    毛草靈心中一凜,知道哥哥果然被監視了。
    巡查完綢緞鋪,兩人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剛拐過街角,耶律洪就低聲道:“鋪子裏有三個夥計,其中一個腰間鼓鼓的,像是藏著兵器,眼神也不對勁,應該是唐朝的眼線。”
    “那現在怎麽辦?”毛草靈急道,“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哥哥被監視。”
    “別急。”耶律洪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今晚朕讓人調開眼線,你可以去見他一麵。但必須速去速回,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毛草靈用力點頭,心裏既激動又緊張。穿越這麽久,她終於要見到親人了。
    夜幕降臨時,雲漠城漸漸安靜下來。官驛後院的牆角,一個黑影悄然翻出,借著夜色的掩護,朝著蘇記綢緞鋪的方向掠去。正是換上夜行衣的毛草靈。
    按照耶律洪的安排,衛隊已經以查夜為名,將綢緞鋪附近的眼線引開。她順利地翻牆進入綢緞鋪的後院,剛落地,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月光下等她。
    “晚晚。”蘇文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眼眶瞬間紅了。
    “哥哥!”毛草靈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裏,眼淚洶湧而出。
    兄妹倆相擁而泣,多年的思念和擔憂,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月光灑在兩人身上,仿佛為這遲來的重逢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你怎麽會在這裏?”毛草靈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哥哥,“爸媽呢?他們還好嗎?”
    提到父母,蘇文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爸媽很好,在國外避風頭。唐朝皇帝早就盯上了蘇家,你車禍失蹤後,他就借口蘇家通敵,查抄了家產,幸好我們早有準備,才沒被一網打盡。我來雲漠城,一是為了避禍,二是為了找你——老七說,他可能把你送到了這裏。”
    “老七就是那個送玉佩的影衛?”毛草靈問道。
    “是。”蘇文點頭,“他是我們安插在影衛裏的人,可惜……”他歎了口氣,“為了送消息,隻能自盡滅口。唐朝皇帝以為用假信能騙你回去,卻不知道老七早有準備。”
    毛草靈的心沉了下去:“唐朝皇帝為什麽非要抓我回去?”
    “因為你不是普通的穿越者。”蘇文的臉色無比嚴肅,“爸媽研究古籍時發現,你身上有‘時空印記’,能在不同時空穿梭,唐朝皇帝想要利用你這個能力,打開時空通道,獲取現代的武器和技術,稱霸天下!”
    毛草靈如遭雷擊,愣在原地。時空印記?打開時空通道?這聽起來像是科幻小說裏的情節,怎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這怎麽可能?”她失聲問道。
    “是真的。”蘇文握住她的手,眼神急切,“所以你絕不能被唐朝的人抓到!他們在雲漠城布了天羅地網,不僅有影衛,還有專門研究時空術的術士,你必須馬上走!”
    “走?去哪裏?”毛草靈茫然地看向他,又想起耶律洪,“那耶律洪呢?乞兒國怎麽辦?”
    “陛下!”就在這時,官驛方向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衛隊統領的聲音帶著驚慌,“官驛周圍發現大量可疑人員,像是要圍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