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續3 琉璃殿裏的新生計

字數:4721   加入書籤

A+A-


    暮色四合時,琉璃殿的庫房終於徹底收拾妥當。阿蠻領著小太監們給架子蒙上新裁的細紗,防著灰塵,紗上還繡著淺淺的纏枝紋,是毛草靈讓針線房的人趕製的——她說“庫房也要體麵些,看著舒心”。
    毛草靈站在庫房中央,看著那些碼放整齊的香料罐、貼著標簽的麵粉袋,忽然有種奇異的滿足感。就像小時候搭積木,看著零散的木塊變成一座小房子,心裏滿滿當當的。
    “娘娘,您看這標簽成嗎?”阿蠻舉著張紙牌跑過來,上麵用墨筆寫著“安息茴香,十一月初二入”,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胡商頭像,“小廚房的柱子說,這樣記不容易混。”
    毛草靈笑著點頭:“有心了。”她接過紙牌,親自掛在香料架上,“往後每次進貨都這麽記,年底對賬就清楚了。”
    正說著,殿外傳來腳步聲,是皇後宮裏的嬤嬤來了。老嬤嬤捧著個錦盒,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娘娘,皇後娘娘說,您這庫房打理得好,特意賞了對玉瓶,說是插些幹花能去味。”
    錦盒裏是對青白玉瓶,雕著纏枝蓮紋,一看就是上等貨色。毛草靈忙讓人奉茶,笑著說:“替我謝過皇後娘娘,回頭我讓人插兩枝幹蓮蓬送去,庫房裏新收的,挺好看。”
    老嬤嬤喝了口茶,目光在庫房裏轉了圈,嘖嘖讚歎:“娘娘真是好本事,這才兩天,就弄得這麽規整。不像咱們宮裏,庫房總跟打仗似的,找樣東西得翻半天。”
    “嬤嬤說笑了。”毛草靈遞過一碟剛做的百合酥,“就是瞎琢磨,能幫上皇後娘娘就好。”
    老嬤嬤拿起酥點嚐了嚐,眼睛一亮:“這酥點好吃!比禦膳房的清爽。”她忽然壓低聲音,“娘娘,昨兒皇後娘娘去淑妃宮裏‘關心’小廚房,您猜怎麽著?在麵缸裏翻出半袋苦杏仁,還有本記著往各宮送點心的賬冊呢。”
    毛草靈心裏了然,麵上卻不動聲色:“還有這種事?淑妃娘娘也太不小心了。”
    “可不是嘛。”老嬤嬤撇撇嘴,“皇後娘娘沒說什麽,就是把那賬冊收走了,還讓淑妃宮裏的人都去太醫院領些安神湯——說是‘近來事多,怕她們心不靜’。”
    這話裏的意味再明顯不過。毛草靈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的笑意——皇後這敲打人的法子,倒是比直接降罪高明多了。
    送走老嬤嬤,阿蠻湊過來:“娘娘,皇後娘娘這是……幫咱們呢?”
    “是幫她自己,也是幫大家。”毛草靈放下茶杯,“後宮本就該清靜些,總搞些歪門邪道,誰也不得安生。”她忽然想起剛穿越時在青樓,老媽子常說“和氣生財”,原來在哪都一樣,安穩才能長久。
    掌燈時分,太醫院的院判又來了。老頭這次沒背藥箱,而是捧著本書,說是“給娘娘送本醫書,上麵有些食材配伍的法子,或許用得上”。
    毛草靈翻開書,裏麵夾著張紙條,是院判的字跡:“淑妃宮裏的人今日去太醫院抓藥,都是些安神補氣的,想來是不敢再胡鬧了。”
    她心裏一暖,對院判道:“多謝院判費心,改日我讓人送些新做的山藥糕過去,給您補補身子。”
    院判樂嗬嗬地應了,又叮囑了幾句“冬日進補別太過”,才背著書箱慢悠悠地走了。
    阿蠻看著院判的背影,忽然說:“娘娘,我發現最近宮裏的人對咱們都客氣多了,連禦膳房的王副總管,剛才送菜時還特意多給了隻雞。”
    毛草靈笑著搖頭:“不是客氣,是他們知道,咱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她拿起那本醫書,翻到講食材的那頁,“你看,這世上的事都像做菜,火候太急會糊,太緩又不熟,得慢慢來,找著那個準頭。”
    阿蠻似懂非懂地點頭,轉身去給炭盆添火。火光跳動著,映在毛草靈臉上,把她的側臉照得柔和了許多。她忽然想起阿古拉,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麽,是不是還在書房批閱奏折?
    正想著,就聽見太監的唱喏聲:“陛下駕到——”
    毛草靈起身迎出去,見阿古拉披著件厚鬥篷,手裏還提著個食盒,顯然是剛從外麵回來。
    “陛下怎麽來了?”她接過鬥篷,聞到上麵有淡淡的煙火氣。
    “剛從城外軍營回來,順道過來看看你的庫房。”阿古拉笑著走進庫房,目光掃過那些掛著的標簽,眼裏露出讚許,“比朕的軍械庫還規整。”
    “陛下取笑了。”毛草靈打開他手裏的食盒,裏麵是些鹵味,還有兩壺酒,“這是……”
    “軍營裏的廚子做的,嚐嚐?”阿古拉拿起塊鹵牛肉遞給她,“比禦膳房的實在。”
    牛肉燉得很爛,帶著點花椒的麻味,確實好吃。毛草靈嚼著肉,忽然想起什麽:“陛下,共采司的事,皇後娘娘說讓我先擬個章程,您看……”
    “你擬吧,朕信得過你。”阿古拉給自己倒了杯酒,“就按你說的‘團購’法子來,各宮派人輪流當值,每月換一次,誰也做不了弊。”他頓了頓,看向毛草靈,“需要人手就跟朕說,別自己扛著。”
    毛草靈心裏一熱,低頭扒拉著盤子裏的鹵味:“臣妃知道了。”
    兩人就著庫房的炭火,分食著那盒鹵味,竟比在正殿用膳還自在。阿古拉說起軍營的事,說士兵們冬天缺棉衣,他讓人趕製了一批,用的是毛草靈說的“雙層布料,中間夾蘆花”的法子,暖和還便宜。
    “你那法子真管用。”他喝了口酒,眼裏閃著光,“軍需官說,比往年省了三成布料。”
    “能幫上忙就好。”毛草靈笑著說,忽然想起現代的羽絨服,“其實還能更暖和,要是把蘆花換成鴨絨……”
    “鴨絨?”阿古拉來了興趣,“那東西能保暖?”
    “嗯,又輕又暖。”毛草靈拿起根炭筆,在紙上畫了件衣服的樣子,“把鴨絨縫在夾層裏,做成短襖,士兵們打仗穿也方便。”
    阿古拉看著那張畫,又看了看毛草靈,忽然笑道:“你腦子裏怎麽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都是些過日子的法子。”毛草靈放下炭筆,臉頰有些發燙,“在我們那兒,大家都這麽想。”
    “你們那兒……很好嗎?”阿古拉忽然問,聲音低沉了些。
    毛草靈愣了下,想起現代的高樓大廈、汽車飛機,還有媽媽做的糖醋排骨。她點了點頭:“挺好的,有很多方便的東西,不用這麽費勁。”
    阿古拉沒說話,隻是默默地喝著酒。庫房裏靜悄悄的,隻有炭火偶爾爆出點火星,還有鹵味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
    過了會兒,毛草靈忽然說:“不過這兒也挺好的,有陛下,有……庫房。”
    阿古拉抬起頭,眼裏帶著笑意:“就隻有庫房?”
    “還有陛下送的玉簪。”毛草靈摸了摸鬢邊的蒲公英簪,聲音細細的,“挺好看的。”
    阿古拉放下酒杯,走到她麵前,輕輕拿起那支玉簪,又重新簪好。他的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她的耳垂,兩人都像被燙了下,猛地分開。
    “時候不早了,朕該回去了。”阿古拉轉身拿起鬥篷,腳步有些倉促。
    “陛下慢走。”毛草靈低著頭,沒敢看他。
    門簾落下的瞬間,她才抬起頭,摸了摸發燙的耳垂,忽然笑了。就像小時候偷吃到糖,心裏甜絲絲的。
    阿蠻從外麵進來,見她對著炭火傻笑,好奇地問:“娘娘,您笑什麽?”
    “沒什麽。”毛草靈收起笑容,拿起那本醫書,“看看這書,明天好給皇後娘娘寫共采司的章程。”
    阿蠻撇撇嘴,小聲嘀咕:“明明就是在傻笑。”
    毛草靈沒理她,翻開醫書,目光卻落在那張院判夾的紙條上。上麵的字跡很工整,透著股認真勁兒。她忽然覺得,這乞兒國的皇宮,好像也沒那麽可怕。有明事理的皇後,有好心的院判,還有……偶爾會臉紅的皇帝。
    夜色漸深,庫房裏的炭火漸漸弱了下去。毛草靈合上醫書,走到架子前,看著那些整齊的香料罐,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這庫房裏的種子,曾經被風吹到陌生的地方,如今終於找到了可以紮根的土壤。
    她拿起一支幹蓮蓬,插在皇後賞的玉瓶裏,擺在庫房最顯眼的位置。蓮蓬的籽粒飽滿,像一顆顆攢著的希望。
    “阿蠻,”她輕聲說,“明天把那箱新收的棉花送到軍需處去,讓他們試試做鴨絨襖。”
    “欸!”阿蠻響亮地應著,轉身去準備。
    毛草靈看著她的背影,又望向窗外。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銀色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銀子。她知道,往後的路還長,或許還有風雨,但隻要像打理這庫房一樣,一步一步,認真仔細,總能把日子過成想要的樣子。
    就像那些層層疊疊的千層酥,每一層都藏著用心,每一口都透著踏實。這琉璃殿裏的新生計,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