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續4 雁門風勁馬蹄疾

字數:5373   加入書籤

A+A-


    一、古道遇險
    出雲州城三日,隊伍行至野狼穀。此處兩山夾一溝,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生疼,連經驗最老的向導都皺著眉:“娘娘,這穀裏不太平,前幾日剛有商隊被劫。”
    毛草靈勒住馬韁,望著穀中盤旋的禿鷲,心裏隱隱發沉。她換上的玄色勁裝早已蒙塵,發間那支淑妃遺留的銀簪卻依舊亮得晃眼——這幾日夜裏總做噩夢,夢見淑妃站在冷宮雪地裏朝她招手,醒來總發現簪子硌在枕下。
    “加快速度,正午前必須穿出穀。”她揚鞭示意,三百精兵立刻列成防禦陣型,刀出鞘的聲音在穀中回蕩。
    行至穀底時,異變突生。兩側山頭上滾下巨石,砸得馬匹驚嘶連連,緊接著箭雨如蝗般射來。“是馬匪!”護衛隊長嘶吼著舉盾,卻擋不住從岩縫裏鑽出來的冷箭,已有兩名士兵中箭落馬。
    毛草靈翻身躲在巨石後,抽出腰間短劍——這是耶律洪硬塞給她的,說“就算用不上,也能壯膽”。她看著馬匪從峭壁上的藤蔓滑下,個個蒙麵,動作卻利落得不像尋常劫匪,心裏突然咯噔一下:“不對!他們的箭簇是製式兵器!”
    話音未落,一名馬匪已撲到近前,彎刀帶著風聲劈來。毛草靈側身躲過,短劍卻被對方格開,虎口震得發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羽箭精準地射穿馬匪咽喉——是蒙毅的兒子蒙長風,這少年看著文弱,箭術竟如此精湛。
    “保護娘娘!”蒙長風策馬奔來,弓弦連響,又射倒兩名馬匪。
    混戰中,毛草靈注意到馬匪的目標始終是她。有個獨眼領頭的,眼神像毒蛇般盯著她發間的銀簪,幾次揮刀都直取她頭顱。她突然想起臨行前相府送來的字條,難道這夥人是衝著這支簪子來的?
    “集中火力衝出去!”她高聲下令,同時拔下銀簪塞進袖中。果然,那獨眼馬匪的眼神跟著變了,竟撇下護衛直追過來。
    衝出穀口時,三百精兵折損了二十餘人。毛草靈勒住馬,回頭望著穀中漸漸散去的煙塵,突然讓阿竹取出藥箱:“把這支解毒膏給中箭的士兵塗上。”藥膏是她用乞兒國特產的“見血封喉”克星調製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蒙長風看著士兵們傷口的黑氣漸漸消退,驚得瞪圓了眼:“娘娘竟懂這個?”
    “略懂皮毛。”毛草靈望著遠方的雁門關輪廓,指尖捏著袖中的銀簪,簪頭的冰肌玉骨花紋硌得掌心生疼,“這些不是馬匪,是衝著我來的死士。”
    二、將軍府的試探
    雁門關的城樓在暮色中像頭沉默的巨獸。蒙毅一身戎裝立在城門口,鬢角的白發比去年畫像上更多了些,眼神卻依舊銳利如鷹,掃過毛草靈時帶著審視:“末將不知宸妃娘娘駕臨,有失遠迎。”
    “蒙將軍不必多禮。”毛草靈翻身下馬,將藥箱遞過去,“聽聞老夫人咳疾加重,臣妾特地帶了新藥方來;小公子的奶癬若還沒好,這藥膏或許管用。”
    蒙毅的目光落在藥箱上,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去年送來的藥確實管用,隻是他始終記著與前丞相的交情,對這位“空降”的宸妃存著戒心。
    將軍府的夜宴上,蒙毅屏退左右,隻留了長子蒙長風作陪。酒過三巡,他突然舉杯:“娘娘可知,前幾日相府被抄時,從賬房搜出了這個?”說著遞過一卷紙,竟是毛草靈當年在青樓的賣身契。
    毛草靈握著酒杯的手一頓,酒液晃出些微濺在手上。她抬眼看向蒙毅,對方眼中沒有嘲諷,隻有探究:“老夫人說,當年送您去青樓的人,是二皇子的親信。”
    “將軍想說什麽?”她放下酒杯,坦然迎上對方的目光。
    “末將隻想知道,”蒙毅向前傾身,“娘娘究竟是誰?為何要幫陛下推行那些動搖根基的新政?”
    窗外的風聲卷著胡笳聲傳來,帶著邊關特有的蒼涼。毛草靈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那支銀簪:“將軍認識這個嗎?”
    蒙毅的瞳孔猛地收縮——這是淑妃的貼身之物,簪頭的冰肌玉骨是相府獨有的刻法。
    “淑妃臨終前托人送來的,”毛草靈將簪子放在桌上,“她說這裏麵藏著相府與匈奴私通的證據。”她旋開簪尾,裏麵果然藏著半張羊皮卷,畫著匈奴與雁門關守將的密會地點。
    蒙毅拿起羊皮卷,手指因用力而發白。他征戰半生,最恨通敵叛國,此刻看著熟悉的標記——那是他麾下副將的私章,隻覺得血氣上湧。
    “末將……謝娘娘提點。”他猛地起身行禮,聲音裏帶著羞愧。
    毛草靈扶起他:“將軍不必如此。臣妾此次來,不是為了追究舊賬,是為了漠北的戰事。左賢王的糧草快耗盡了,不出十日,必會強攻雁門關。”
    蒙毅眼神一凜:“娘娘如何得知?”
    “因為這夥人剛在野狼穀截殺過我。”毛草靈取出那枚獨眼馬匪掉落的令牌,上麵刻著匈奴的狼圖騰,“他們是左賢王的死士,來搶這支簪子,大概是怕裏麵的證據壞了他們的好事。”
    夜色漸深,將軍府的燈亮到天明。當毛草靈帶著蒙毅畫的防禦圖走出書房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蒙長風守在廊下,見她出來忙遞上披風:“家父說,願聽娘娘調遣。”
    毛草靈望著城牆上巡邏的士兵,突然覺得發間的銀簪不再冰冷。或許淑妃到最後都沒明白,她留下的不是複仇的利器,而是守護的火種。
    三、烽火台上的炊煙
    第七日清晨,匈奴的先鋒果然出現在雁門關下。左賢王騎著白馬立在陣前,戰袍上的金絲在陽光下閃得刺眼,身後的騎兵列成黑壓壓的方陣,氣勢駭人。
    “開城門!”毛草靈披了件蒙毅的舊鎧甲,站在城樓最高處,“讓他們看看咱們的炊煙!”
    守城士兵不明所以,卻還是照做了。一時間,雁門關的烽火台上升起數十道炊煙,不是報警的狼煙,而是帶著飯菜香氣的白煙——那是毛草靈讓人做的羊肉湯,用大鍋在烽火台上熬著,香氣順著風飄到敵陣前。
    左賢王的騎兵果然騷動起來。他們已經斷糧三日,聞著這香氣,不少人勒不住馬,陣型漸漸散亂。
    “左賢王!”毛草靈的聲音透過鐵皮喇叭傳下去——這是她用耶律洪送的西洋鏡改造的,“我知道你缺糧,可雁門關的糧草夠吃三年!你若退兵,我送你三千石糧食,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若強攻,就等著屍橫遍野吧!”
    左賢王在陣前冷笑,卻遲遲沒下令進攻。他知道雁門關易守難攻,更怕糧草不濟的消息傳開,軍心大亂。
    就在這時,蒙毅帶著一支騎兵從側門衝出,不是去廝殺,而是往敵陣前扔麻袋——裏麵裝的是剛烤好的餅子,還冒著熱氣。匈奴騎兵見狀,不少人翻身下馬去搶,陣型徹底亂了。
    “放箭!”左賢王勃然大怒,卻發現自己的士兵隻顧著搶餅子,根本不聽指揮。
    毛草靈在城樓上看得清楚,對蒙毅道:“時機到了!”
    蒙毅點頭,舉起令旗。早已埋伏在兩側山穀的弓箭手同時放箭,不是射人,而是射馬。匈奴騎兵的戰馬受驚,馱著人往回狂奔,衝得自家陣型七零八落。
    左賢王見勢不妙,調轉馬頭就跑。剩下的匈奴兵沒了主帥,要麽投降,要麽四散奔逃。一場眼看要血流成河的戰事,竟被幾鍋羊肉湯和一堆餅子化解了。
    傍晚慶功時,蒙毅捧著酒壇給毛草靈敬酒:“娘娘這招‘炊煙計’,比十萬雄兵還管用!”
    毛草靈笑著搖頭,看向烽火台上還在飄的炊煙:“不是炊煙厲害,是人心。誰不想安穩過日子呢?”她想起在青樓時,老媽子總說“餓肚子的人才會拚命”,如今想來,真是至理名言。
    夜裏,她坐在燈下給耶律洪寫信,說雁門關的戰事已平,說蒙將軍是忠勇之士,說這裏的星空比京城的亮。寫到最後,突然想起淑妃的銀簪,便添了句:“有些仇恨,其實是沒燃盡的希望。”
    窗外的胡笳聲又起,卻不再蒼涼,反倒帶著幾分溫柔。毛草靈將信折好,塞進竹筒,仿佛看見耶律洪收到信時,定會笑著罵她“胡鬧”,眼裏卻藏不住驕傲。
    四、歸途的花開
    回程時,蒙長風執意要送。隊伍行至野狼穀,發現那些馬匪的屍體已被掩埋,墳頭竟插著野花——是附近的村民埋的,說“不管是誰,死了都該有個歸宿”。
    毛草靈讓隊伍停下,親自往每個墳頭添了抔土。阿竹不解:“他們可是要殺您的人。”
    “可他們也是別人的兒子、丈夫。”她望著穀外抽芽的柳樹,“仇恨就像這山穀,越堵越窄,不如留點縫隙讓春風進來。”
    行至雲州地界時,竟遇到了相府的人。還是那個長子,捧著個錦盒跪在路邊:“家父的靈位前,夜夜有白鳥棲息,想必是家妹在天之靈護著相府。聽聞娘娘平安歸來,特送上這個。”
    錦盒裏是半塊玉佩,正好能與淑妃留下的那塊拚合,上麵刻著完整的“忠”字。
    “告訴相府的人,”毛草靈將玉佩收好,“好好過日子,比什麽都強。”
    隊伍繼續前行,路邊的野花越開越多,紅的、黃的、紫的,像撒了一路的星星。蒙長風突然指著前方:“那不是陛下的儀仗嗎?”
    毛草靈抬頭望去,果然見遠處的官道上,明黃的傘蓋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她勒住馬,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耶律洪早已下馬等在路邊,身上還穿著常服,見她過來,快步迎上前,伸手拂去她肩上的塵土:“瘦了。”
    “陛下怎麽來了?”毛草靈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想必是連夜趕來的。
    “怕某人又在外麵闖禍。”耶律洪笑著牽起她的手,“藥圃裏的棉花長好了,就等你回來摘呢。”
    春風拂過,吹得路邊的野花簌簌作響。毛草靈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又摸了摸發間的銀簪,突然覺得,那些曾經的暗箭、陰謀、仇恨,終究都化作了此刻的溫暖。
    或許後宮的爭鬥永遠不會停歇,朝堂的暗流也始終存在,但隻要心裏裝著百姓,裝著彼此,再難的路,也能走出花來。
    她抬頭看向耶律洪,陽光正好落在他眼裏,像盛著整個春天。屬於她的傳奇,還在繼續,隻是這一次,多了份並肩同行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