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續1 殘片生花,鋒芒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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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被禁足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早就傳遍了後宮。各宮的娘娘們或派人來打探消息,或裝聾作啞避嫌,唯有賢妃張氏帶著一碟新做的芙蓉糕,不緊不慢地走進了昭陽殿。
“妹妹昨夜受驚嚇了吧?”張氏穿著一身月白色常服,發髻上隻簪了支碧玉簪,看著倒比實際年齡清雅幾分。她將食盒推到毛草靈麵前,“這是我宮裏小廚房做的,用了新采的荷花蕊,妹妹嚐嚐?”
毛草靈捏起一塊芙蓉糕,入口清甜,帶著淡淡的荷香。她知道這位賢妃是將門之女,其兄是鎮守北疆的張將軍,在朝中頗有分量,隻是她素來不摻和後宮爭鬥,今日卻主動上門,倒是耐人尋味。
“多謝姐姐惦記。”毛草靈放下糕點,“昨夜不過是場誤會,姐姐不必掛心。”
張氏笑了笑,目光落在案幾上那個裝著琉璃碎片的木盒上:“說起來,那對波斯琉璃盞我也見過,確實是稀世珍品。可惜了,這般易碎的物件,終究是中看不中用。”她話鋒一轉,“倒是妹妹做的玻璃,我聽宮人說了,掉在地上都摔不碎?”
毛草靈心中了然,這位賢妃怕是衝著玻璃來的。她也不隱瞞,從木匣裏取出一塊打磨好的玻璃片:“姐姐請看,這就是我做的玻璃,雖不如琉璃剔透,卻勝在堅韌。”
張氏接過玻璃片,對著光仔細看了看,又輕輕往案幾上磕了磕,果然完好無損。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東西當真好!若是能做成盾牌,透光又結實,戰場上定能派上大用場。”
這話倒是出乎毛草靈意料。她原本隻想著做器皿和窗戶,竟沒考慮過軍用。她看著張氏眼中的熱切,忽然明白過來——這位將門出身的賢妃,關注點從來不在後宮爭寵上。
“姐姐說得是。”毛草靈點頭,“若是往玻璃漿裏加些鐵砂,或許能做得更堅固。隻是現在還在試驗階段,配方還不穩定。”
“妹妹若需要人手或材料,盡管跟我說。”張氏將玻璃片放回木匣,語氣誠懇,“我兄長軍中正好有硝石礦,若是需要,我讓人給你送來。”
毛草靈又驚又喜。她正愁硝石供應不穩定,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她起身福了一禮:“多謝姐姐相助,若是真能成,定有姐姐一份功勞。”
張氏笑著擺擺手:“我可不是為了功勞。隻是覺得這東西若是能用在正途上,比咱們在後宮爭風吃醋有意義得多。”她看了眼窗外,“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妹妹放心,淑妃那邊,我會讓人多照看幾分,省得她在靜心苑裏再惹出什麽事端。”
送走賢妃,扶月忍不住道:“娘娘,這賢妃突然示好,會不會有詐?”
“就算有詐,也比明著來的好。”毛草靈拿起那塊玻璃片,“至少她看到了玻璃的價值,這就夠了。”她忽然想起什麽,“扶月,去把內務府的劉管事叫來,我有要事找他。”
劉管事是個五十多歲的微胖老頭,聽說貴妃召見,一路小跑著過來,額頭上還掛著汗。“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不知娘娘喚奴才來有何吩咐?”
毛草靈指著木盒裏的琉璃碎片:“這些碎琉璃,你讓人仔細收好,送到我指定的小窯房去。另外,我需要些石墨和細沙,越多越好,今日就要。”
劉管事看著那些亮晶晶的碎片,一臉疑惑:“娘娘,這些碎渣子還有用?”
“有用沒用,你照做就是。”毛草靈拿出耶律洪昨日賞的玉佩,“這是陛下親賜的,你拿著去領料,若有人阻攔,就讓他來見我。”
劉管事見了玉佩,哪敢再多問,連忙應著“奴才這就去辦”,捧著木盒一溜煙跑了。
扶月不解:“娘娘要這些碎琉璃做什麽?”
“做一樣能讓淑妃再也不敢找咱們麻煩的東西。”毛草靈神秘一笑,“你忘了?我在現代學過珠寶設計,這些碎琉璃在別人眼裏是垃圾,在我手裏,能變成寶貝。”
她讓人在偏殿辟出一間小屋子,又讓人從窯房取來黏土和模具。等石墨和細沙送到,她便挽起袖子忙活起來——先將碎琉璃放進石墨坩堝裏,用炭火慢慢熔化,再加入細沙調節透明度,最後倒進刻著纏枝蓮紋的陶模裏。
扶月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娘娘,這是要做什麽?看著倒像是……首飾?”
“是鑲嵌首飾的寶石。”毛草靈擦了擦額角的汗,“完整的琉璃盞做不成了,但把這些碎片熔鑄成小塊,打磨光滑,就能當寶石用。你看這顏色,比尋常玉石鮮亮多了。”
說話間,第一塊熔鑄好的琉璃塊已經冷卻。毛草靈用細沙仔細打磨邊緣,不一會兒,一塊鴿子蛋大小的藍色琉璃便呈現出來,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竟比初見時的琉璃盞還要亮眼。
“真好看!”扶月忍不住驚歎,“比皇後娘娘的東珠還亮!”
毛草靈笑著將琉璃塊放進錦盒:“這還隻是半成品。等做夠了,我讓人送去給工部的巧匠,讓他們鑲在簪子和手鐲上。”她看向窗外,“陛下說今日讓我去偏殿等著,正好,帶上一塊讓他瞧瞧。”
巳時三刻,毛草靈帶著錦盒來到議政殿偏殿。殿內已經有幾位大臣在等候,見貴妃駕到,都有些驚訝。其中一位白胡子老臣忍不住皺眉:“後宮不得幹政,貴妃娘娘來此處,怕是不合規矩吧?”
毛草靈認得他是戶部尚書,素來守舊。她也不惱,隻是淺淺一笑:“尚書大人誤會了,臣妾並非來幹預朝政,隻是陛下說有關於農事的事要問臣妾,臣妾不敢不來。”
正說著,耶律洪帶著幾位武將走了進來。他見毛草靈站在殿角,便揚聲道:“草靈過來,正好,張將軍也在,你們正好聊聊玻璃盾牌的事。”
張將軍就是賢妃的兄長,他聽聞玻璃能做盾牌,早就好奇得緊,見貴妃過來,連忙拱手:“末將見過貴妃娘娘,聽聞娘娘做的玻璃能透光又結實,不知可否一觀?”
毛草靈打開錦盒,將那塊打磨好的藍色琉璃遞過去:“這是用碎琉璃重鑄的,比原來的更堅固。盾牌的事還在試驗,若是將軍不嫌棄,這塊琉璃可先拿去試試硬度。”
張將軍接過琉璃塊,入手冰涼,對著光看了看,又用佩刀輕輕刮了刮,竟沒留下痕跡。他眼睛一亮:“好東西!若是真能做成盾牌,我北疆的士兵就能提前看清敵軍動向了!”
旁邊的兵部尚書也湊過來看,連連點頭:“若是量產,不僅能做盾牌,還能做瞭望塔的窗戶,比牛角片清楚多了!”
耶律洪看著他們熱議的樣子,眼底滿是笑意。他對毛草靈道:“你上次說的曲轅犁,工部已經做了十具,在京郊的田地裏試過了,確實比舊犁好用。隻是不少老農覺得新奇,不敢用,你有什麽法子?”
毛草靈想了想:“陛下可以讓戶部選幾塊皇田,派專人用新犁耕種,讓百姓們親眼看看收成。再讓各地的農官帶頭使用,給用新犁的農戶減免些賦稅,自然有人願意試。”
“好主意!”耶律洪立刻對戶部尚書道,“就按貴妃說的辦,三日之內,把皇田的人選定下來。”
戶部尚書雖覺得讓貴妃摻和農事有些不妥,但見陛下和幾位將軍都頗為讚同,也隻能躬身應下。
等議事結束,大臣們陸續退出去,張將軍特意走過來,對著毛草靈拱手:“多謝娘娘想出這等好物件,若是真能成,末將替北疆的將士們謝過娘娘。”
毛草靈連忙還禮:“將軍客氣了,能為將士們分憂,是臣妾的本分。”
張將軍走後,耶律洪拿起那塊藍色琉璃,對著光看了半天:“你這手藝,倒是比波斯使者還厲害。這碎琉璃重鑄後,竟比原來還好看。”
“陛下喜歡?”毛草靈笑著從錦盒裏拿出另一塊紅色的,“這塊是用最碎的邊角料做的,臣妾想著,若是鑲在鳳冠上,定很亮眼。”
耶律洪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覺得這深宮因她而變得有趣起來。他原以為娶回來的隻是個需要嗬護的美人,卻沒想到她藏著這麽多本事,像株韌勁十足的野草,在陌生的土壤裏也能紮下根,開出花來。
“你想做什麽,朕都支持你。”他將兩塊琉璃都放進錦盒,“隻是也要小心,樹大招風,後宮前朝都盯著你呢。”
“臣妾明白。”毛草靈接過錦盒,“臣妾不會讓陛下為難的。”
走出議政殿時,陽光正好。扶月看著娘娘臉上的笑容,忍不住道:“娘娘,您今日可真厲害,連張將軍都佩服您呢!”
毛草靈笑著摸了摸鬢邊的珠花:“厲害不是靠嘴說的,是靠手裏的本事。你看這陽光,照在琉璃上才會發亮,咱們手裏有了能發光的東西,自然有人願意朝著光走過來。”
她想起木匣裏那些等待重鑄的琉璃碎片,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這些碎片,曾經被命運摔得粉碎,卻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點點被重新鍛造,慢慢顯露出屬於自己的光芒。而那些暗處的算計和陷害,不過是打磨她的砂石,終會讓她變得更加堅韌,更加璀璨。
遠處的靜心苑裏,淑妃正對著抄寫的《女誡》發脾氣,將毛筆狠狠摔在地上。她不知道,那個被她視為眼中釘的女人,已經借著一塊碎琉璃,悄悄在後宮和前朝之間,織起了一張屬於自己的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