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續2 暗流與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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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使臣一行铩羽而歸,並未立即離開乞兒國都城,反而在驛館深居簡出,似在等待進一步的指令,又或是在暗中籌謀著什麽。這種山雨欲來的平靜,比直接的衝突更令人不安。
朝堂之上,因毛草靈的當眾表態和皇帝的鼎力支持,明麵上主張送還的聲浪被強行壓了下去,但暗地裏的較量卻愈發激烈。太傅王允稱病告假,閉門不出,其門生故舊卻頻頻串聯;幾位手握實權的宗室親王,往驛館跑動的次數明顯增多;甚至連宮中,也隱隱有些不利於皇後的流言在隱秘角落滋生,雖未敢明指皇後,卻含沙射影地提及“婦人幹政”、“牝雞司晨”乃不祥之兆。
毛草靈心知肚明,這是內外勢力勾結,試圖從內部瓦解她的根基。光靠皇帝的強硬和自己的表態還不夠,她必須拿出更實質的東西,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並揪出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
這日深夜,坤寧宮密室。
燭火搖曳,映照著毛草靈沉靜的側臉和周勃、以及一位身著暗色勁裝、麵容隱在陰影中的男子。此人代號“影”,是毛草靈耗費數年心血,利用青樓時期積累的人脈和後來掌握的宮廷資源,秘密組建的情報組織的頭目,直接對她負責,連李泓亦不知其全貌。
“查得如何?”毛草靈的聲音在密室裏顯得格外清晰。
“影”的聲音低沉沙啞,毫無起伏:“回娘娘,已初步查明,與唐使接觸頻繁者,除安平郡王、禮部侍郎趙謹外,尚有三人:一是太傅王允之侄,禁軍副統領王賁;二是內務府副總管太監錢福;三是……坤寧宮掌事宮女,碧荷。”
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毛草靈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碧荷,是她入宮時便跟在身邊的老人,性子沉穩,辦事妥帖,她一度頗為倚重。
周勃聞言,濃眉緊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王賁掌管部分宮禁守衛,錢福負責宮內采買用度,碧荷更是娘娘近侍……這些人若勾結在一起,裏應外合,後果不堪設想!娘娘,是否立刻拿下?”
毛草靈緩緩放下茶盞,搖了搖頭:“不急。拿下幾個小角色,打草驚蛇,背後的主使隻會藏得更深。他們既然敢動,必然有所圖謀。我們要等的,是他們自己跳出來。”
她看向“影”:“繼續盯緊,尤其是碧荷和王賁。他們接下來必有動作,我要知道他們具體想做什麽,何時動手。”
“是。”“影”躬身領命,悄無聲息地退入陰影,消失不見。
“周尚書,”毛草靈又看向周勃,“京畿防務和皇城禁軍,你要多費心,確保關鍵位置都是我們的人。另外,以演練為名,將城外大營的部分精銳,秘密調至京郊待命,以備不時之需。”
周勃肅然應諾:“臣明白!絕不讓宵小之輩有機可乘!”
安排妥當,毛草靈並未被動等待。次日,她便以“體察民情,撫慰戰後人心”為由,向李泓提出,欲在宮中設“慈恩宴”,邀請京城中在平叛期間有子弟參軍並立下功勳,或家中有人傷亡的百姓代表,以及一些德高望重的耆老、出色的工匠、勤勉的學子入宮,由帝後親自賜宴撫慰。
此舉無疑能極大地收攏民心,彰顯皇恩浩蕩,同時也能衝淡近期因唐使帶來的緊張氣氛,將公眾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帝後與民同樂、體恤臣民的正麵形象上。
李泓自然準奏,並下令內務府全力操辦,務求隆重。
消息傳出,民間反響熱烈,紛紛感念皇後仁德。然而,這卻急壞了一些暗中謀劃的人。
慈恩宴前夜,坤寧宮。
碧荷如同往常一樣,為毛草靈卸下釵環,伺候梳洗。她的動作依舊輕柔熟練,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毛草靈透過銅鏡,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
“碧荷,”毛草靈狀似無意地開口,“你跟了本宮多久了?”
碧荷手一抖,梳子差點掉落,強自鎮定道:“回娘娘,奴婢自娘娘入宮便跟著,快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毛草靈輕輕歎息,“時間真快。本宮還記得你剛來時,還是個怯生生的小丫頭。”
碧荷眼圈微微一紅,低下頭:“蒙娘娘不棄,悉心教導,奴婢才有今日。”
“是啊,”毛草靈轉過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她,“本宮自問待你不薄。你可有什麽難處,或是對本宮不滿之處?”
碧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發顫:“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豈敢有半分不滿?奴婢……奴婢……”她囁嚅著,卻說不出完整的話。
毛草靈看著她,心中了然。碧荷的家人,似乎被某些人控製住了。她沒有再逼問,隻是淡淡道:“起來吧。明日慈恩宴,事務繁雜,你需多用些心。”
“是……是,奴婢遵命。”碧荷如蒙大赦,連忙起身,手腳卻越發冰涼。她知道,娘娘可能已經察覺了什麽。
與此同時,禁軍副統領王賁的值房內。
王賁與內務府副總管錢福正在密談。錢福是個麵白無須、眼神閃爍的中年太監。
“王統領,明日慈恩宴,帝後與那麽多賤民同處一殿,守衛難免有疏漏之處,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錢福壓低聲音,語氣急切。
王賁麵色陰沉,手指敲著桌麵:“那邊怎麽說?具體要我們怎麽做?光是製造混亂恐怕不夠。”
錢福湊近幾分,聲音幾不可聞:“安平郡王傳話,要我們在宴席的禦酒中……下藥。並非致命毒藥,而是能讓人暫時昏厥無力之藥。屆時,趁亂……製造帝後同時遇襲的假象,最好能讓皇後受些‘輕傷’。如此一來,既可汙了皇後‘不祥’之名,又可借口宮中防衛不力,逼陛下追究周勃等人的責任,甚至……換掉部分禁軍統領。唐使那邊也會趁機發難,內外交困之下,不怕陛下不妥協!”
王賁倒吸一口涼氣:“對帝後下藥?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富貴險中求!”錢福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事成之後,郡王許諾,保你一個禁軍大統領的位置!至於唐使那邊,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處。況且,那藥無色無味,事後查無對證,隻要手腳幹淨,誰能知道是我們做的?”
王賁眼神掙紮,最終,對權力的貪婪壓倒了對風險的恐懼,他重重一點頭:“好!幹了!藥呢?”
錢福從袖中取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瓷瓶,塞到王賁手中:“明日宴席開始後,我會安排可靠的人將混入藥的酒送入殿內。你負責在關鍵時刻製造混亂,掩護我們的人行動。”
兩人又密謀了一番細節,方才各自散去。他們不知道,隔牆有耳,他們的對話,早已被“影”派出的高手聽得一清二楚,並迅速報到了毛草靈那裏。
毛草靈聽完匯報,眼中寒光一閃。對方果然狗急跳牆,竟想出如此毒計!不僅想損害她的聲譽,還想動搖禁軍根本,甚至不惜波及皇帝!其心可誅!
她立刻秘密召見周勃,調整了明日慈恩宴的守衛布置,將王賁及其親信調離關鍵崗位,換上了絕對忠誠的將領,並安排了精幹人手,專門負責監察酒水飲食和殿內異常動向。同時,她讓“影”的人盯死王賁、錢福以及碧荷,隻等他們動手,便人贓並獲。
慈恩宴當日,皇宮張燈結彩,一派祥和。受邀請的百姓代表、耆老、工匠、學子們懷著激動與榮耀的心情,步入平日隻能仰望的宮殿。李泓與毛草靈身著隆重的禮服,端坐於大殿之上,接受眾人的朝拜,笑容溫和,氣度雍容。
宴席開始,觥籌交錯,氣氛熱烈。帝後不時舉杯,向有功將士家屬和耆老們致意。毛草靈目光掃過殿內,看到周勃安排的侍衛已各就各位,“影”的人也混跡在侍從宮女之中,心中稍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按照計劃,錢福安排的一名小太監,低著頭,托著一個裝有“特製”禦酒的酒壺,小心翼翼地走向禦座,準備為帝後斟酒。
就在他即將靠近禦階時,周勃麾下的一名侍衛統領似乎不經意地挪動了一下位置,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小太監心中一慌,腳下似乎被什麽絆了一下,一個趔趄,手中的托盤傾斜,酒壺“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裂開來,酒液四濺。
這一突發狀況,頓時吸引了全場的目光。音樂暫停,交談聲戛然而止。
那小太監嚇得麵無人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李泓眉頭微皺,尚未開口。毛草靈卻微微一笑,語氣平和:“無妨,不過是失手打碎了酒壺,今日喜慶,不必苛責。來人,收拾一下,換一壺酒來便是。”
她表現得如此大度,讓在場眾人無不感佩皇後仁厚。然而,一直緊盯著情況的王賁和隱藏在暗處的錢福,心中卻是一沉。計劃出了岔子!
王賁按捺不住,給隱藏在殿柱後的一個親信使了個眼色。那親信會意,突然指著殿角驚呼一聲:“有蛇!”
殿內頓時一陣騷動,女眷們更是嚇得尖叫起來。按照計劃,這聲驚呼本該在帝後飲下藥酒之後響起,製造更大的混亂,如今提前發動,雖然效果打了折扣,但也成功引起了恐慌。
“護駕!護駕!”周勃早已安排好的侍衛立刻高聲呼喊,迅速向禦座靠攏,組成人牆,將帝後護在中間。其他侍衛則衝向殿角“發現蛇”的地方。
場麵一時有些混亂。王賁趁機拔刀,混在侍衛中,似乎也要衝向禦座護駕,眼神卻凶狠地瞄向了毛草靈的方向,顯然是想趁亂做些什麽。
然而,他剛衝出兩步,周勃如同鐵塔般的身影便擋在了他的麵前,大手如同鐵鉗般握住了他持刀的手腕,聲音冰冷:“王副統領,你要做什麽?”
王賁心中大駭,掙紮道:“周尚書,我護駕……”
“護駕?”周勃冷笑一聲,手上用力,王賁頓覺手腕劇痛,鋼刀“當啷”落地。“我看你是想驚駕吧!拿下!”
周圍幾名忠誠的侍衛一擁而上,瞬間將王賁製服。
與此同時,在偏殿指揮的錢福,見事敗露,倉皇欲逃,卻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影”一腳踹翻在地,堵嘴捆了個結實。
而坤寧宮內,奉命留守、實則心神不寧的碧荷,也被突然出現的內侍省的人控製住,從她的床鋪下搜出了與宮外傳遞消息的密信和大量來曆不明的金銀。
騷動很快被平息,所謂的“蛇”也不過是虛驚一場。李泓麵色鐵青,當著所有賓客的麵,下令將王賁、錢福、碧荷等人押入天牢,嚴加審訊。
慈恩宴雖經波折,但帝後臨危不亂,處置果斷,反而更顯威嚴。尤其是皇後毛草靈,自始至終從容鎮定,安撫臣民,其風範氣度,深深刻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
經此一役,內部勾結的勢力遭到重創,毛草靈借機清洗了一批潛伏的釘子,進一步鞏固了對後宮和部分禁軍的掌控。安平郡王等幕後主使雖然暫時未被揪出,但也元氣大傷,短時間內難以興風作浪。
消息傳到驛館,崔使臣聞訊,沉默良久,最終長歎一聲。他知道,通過內部瓦解迫使毛草靈離開的計劃,已經徹底失敗。乞兒國這位皇後,比他們想象的更難對付。他不得不開始重新評估形勢,思考下一步該如何向國內匯報,以及……是否還有留在乞兒國的必要。
毛草靈站在坤寧宮的高台上,望著遠處驛館的方向,目光沉靜。她知道,趕走了內部的豺狼,接下來,便要麵對外部的猛虎了。唐朝,絕不會就此罷休。但她已無所畏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