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前萬民請願的浪潮雖暫時平息，但其引發的餘波卻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在乞兒國的朝堂與民間持續擴散，更不可避免地傳到了唐朝使團下榻的驛館。
    正使李大人聽完屬下匯報宮門前的詳細情形，尤其是皇帝那番擲地有聲的立誓和隨後宣布的惠民政策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摜在地上，上好的青瓷瞬間四分五裂，茶水四濺。
    “好一個民心所向！好一個帝後情深！”李大人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胸口劇烈起伏，“這乞兒國皇帝，是鐵了心要抗旨不尊了！還有那毛草靈，不過一介冒牌貨，竟敢蠱惑君心，煽動民意，當真不知死活！”
    副使張大人亦是麵色凝重，撚著胡須道：“李大人息怒。眼下這情形，硬來恐怕是不成了。那乞兒國皇帝擺明了不惜一戰，我們若強行要人，隻怕真會激起兵變。到時不僅完不成聖上交托的差事，恐怕你我還要擔上挑起邊釁的罪名。”
    “那難道就這麽算了？”李大人怒道，“聖上金口玉言，要迎回國後夫人，豈能空手而回？我等還有何顏麵回長安複命？”
    “自然不能就這麽算了。”張大人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明的不行，就來暗的。這乞兒國，也並非鐵板一塊。”
    他壓低聲音：“據我們掌握的消息，乞兒國朝中，並非所有人都願意為了一個毛草靈與大唐交惡。尤其是以老太傅為首的一批老臣，向來主張穩妥，畏懼我大唐兵鋒。或許……可以從他們身上著手。”
    李大人聞言，冷靜了幾分，沉吟道：“你是說，分化瓦解？”
    “正是。”張大人點頭，“此外，那毛草靈在乞兒國十年，難道就真的毫無破綻？她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搖身一變成了皇後，本就惹人非議。之前是因她受寵，又確實有些手段，無人敢提。如今嘛……隻要我們稍加引導，舊事重提，這‘德不配位’的輿論，足以讓她焦頭爛額。屆時，內外壓力之下，看她還能不能安穩地坐在那鳳座之上！”
    李大人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不錯！還有那齊家……當年與莫家交好，對這毛草靈也多有照拂。若能找到他們往來過密的證據，參他們一個‘勾結外臣’、‘圖謀不軌’，看那皇帝還能不能毫無芥蒂地護著她！”
    兩人相視一笑，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謀將成的陰冷。
    就在唐使密謀的同時，乞兒國後宮，麗妃的寢宮內。
    麗妃正對著一麵菱花鏡，慢條斯理地梳理著長發。鏡中的女子容顏嬌媚，眼角眉梢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戾氣。她的父親是兵部侍郎，在軍中頗有勢力，自毛草靈入宮後，她自覺恩寵大不如前，心中早已積怨已久。
    心腹宮女匆匆而入，低聲稟報了宮門前發生的一切，以及皇帝在神農壇的誓言和舉措。
    麗妃梳理頭發的手猛地一頓，玉梳“啪”地一聲掉在妝台上。她霍然轉身，美眸中射出嫉恨的光芒：“萬民請願？當眾立誓？減免賦稅？增加軍餉？陛下為了那個賤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胸口劇烈起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憑什麽？那個來曆不明的女人，憑什麽能得到陛下如此傾心相待？憑什麽能贏得那些賤民的擁戴？
    “娘娘息怒。”宮女連忙勸道，“如今皇後風頭正盛，又有民意加持，我們還需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再計議下去，這後宮還有本宮的立足之地嗎？”麗妃猛地打斷她，眼神閃爍不定，“唐使那邊……最近可有什麽消息？”
    宮女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奴婢按娘娘吩咐，通過采買的人遞了消息出去。唐使那邊似乎……很有興趣。”
    麗妃眼中閃過一絲狠絕：“告訴他們，本宮可以給他們提供他們想要的東西，但前提是……必須保證事成之後，助本宮登上後位！”
    “娘娘！”宮女嚇了一跳，“這……這可是通敵啊！”
    “通敵？”麗妃冷笑一聲，“這乞兒國的皇後之位，本就該是我的！是毛草靈那個賤人搶了去！隻要能拿回屬於我的東西，用什麽手段，重要嗎？”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語氣森然：“去安排吧，小心點，別讓鳳儀宮那邊的眼線察覺。”
    “是……”宮女戰戰兢兢地應下，退了出去。
    麗妃獨自站在窗前，臉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毛草靈，你得意不了多久了！等唐使拿到他們想要的，等陛下看清你的“真麵目”，我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鳳儀宮內，燭火通明。
    毛草靈並未因白日的“勝利”而有絲毫鬆懈。她屏退左右，隻留下最信任的掌事女官。
    “宮外情況如何？”她問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回娘娘，萬民感念陛下和娘娘恩德，群情激昂，對唐使多有憤慨之言。市麵上倒也平靜。”女官回道，隨即猶豫了一下，“隻是……奴婢收到風聲，唐使那邊似乎並未死心，今日下午，驛館有人秘密接觸了老太傅府上的人。另外……麗妃宮裏的那個掌事太監，今日又試圖往外傳遞消息，被我們的人截獲了，內容涉及娘娘的……出身舊事。”
    毛草靈眼眸微眯，寒光一閃而逝。果然來了！
    唐使的動作在她意料之中，無非是威逼利誘，分化拉攏。但麗妃……竟然真的敢勾結外敵，還將主意打到了她的出身上！這無疑是觸動了她的逆鱗！
    “麗妃……”毛草靈輕聲念著這個名字，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看來，是本宮往日太過仁慈了。”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老太傅那邊，陛下自會應對，我們不必插手。至於麗妃……既然她自尋死路，那就怪不得本宮了。把她那個掌事太監嚴密監控起來，但不必打草驚蛇。他們不是想傳遞消息嗎？那就讓他們傳，不過……內容得換一換。”
    女官心領神會：“娘娘的意思是……將計就計？”
    “不錯。”毛草靈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本宮倒要看看，他們能玩出什麽花樣。告訴我們在宮外的人，密切監視唐使的一舉一動，尤其是他們與哪些朝臣、哪些勢力接觸。還有，之前讓你查的，關於趙坤（當年構陷莫隆的政敵）在乞兒國可能存在的暗樁和利益往來，有進展了嗎？”
    “有一些眉目了。”女官低聲道，“我們查到，近幾年，有幾批來自唐朝的‘商隊’，與朝中幾位官員，以及……以及麗妃娘娘的母家，有過一些不正常的銀錢往來，雖然做得隱秘，但還是留下了痕跡。正在順藤摸瓜。”
    “很好。”毛草靈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繼續查，一定要拿到確鑿證據。本宮不僅要化解眼前的危機，還要借此機會，將那些藏在暗處的蛀蟲，一網打盡！”
    她走到窗邊，望著夜空中那輪清冷的明月，心中思緒翻湧。十年的經營，她早已不是那個初來乍到、任人宰割的孤女。她有她要守護的國度，有深愛她的丈夫，有擁戴她的子民。任何人，無論是外來的唐使，還是內裏的宵小，想要破壞這一切，都要先問問她答不答應！
    “阿娘，瑩瑩……”她低聲輕語，腦海中閃過現代家人和失散妹妹的麵容，眼神變得更加堅定，“無論前路如何，我都不會退縮。”
    夜色更深，乞兒國的皇城在寂靜中隱藏著無盡的暗流。一場圍繞皇後去留、關乎國家命運的無聲較量，已然拉開了序幕。而毛草靈，這位從現代穿越而來的傳奇女子，正準備用她的智慧與魄力，迎接這場前所未有的挑戰。
    （第16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