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內，燭火將毛草靈的身影拉得悠長。她聽完女官的匯報，臉上並無意外之色，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麗妃果然按捺不住了。”她輕聲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一隻成色普通的玉鐲——這是林氏當年留給她的念想，並非什麽名貴之物，卻讓她在波詭雲譎的宮廷中始終保有一絲清醒。“她那個掌事太監，平日裏看著謹慎，到底還是露出了馬腳。”
    “娘娘，是否要立即將人拿下？”女官請示道，眼中帶著厲色。皇後仁厚，但絕非可欺之人，麗妃此舉已形同叛國。
    “不。”毛草靈抬手製止，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拿下他，不過是打草驚蛇。麗妃既然敢走這一步，必然還有後手。我們不如……將計就計。”
    她示意女官近前，低聲吩咐了一番。女官先是愕然，隨即了然，眼中露出欽佩之色：“娘娘英明！奴婢這就去安排。”
    當夜，麗妃宮中的掌事太監王寶，在又一次試圖通過相熟的小太監往外傳遞消息時，被“恰好”巡邏至此的鳳儀宮侍衛“人贓並獲”。消息很快傳到麗妃耳中，她驚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盞，臉色瞬間煞白。
    “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麗妃又驚又怒，在殿內來回踱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王寶知道她太多事情，一旦招供，後果不堪設想！她立刻派人去打探消息，同時心中飛速盤算著如何棄車保帥。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鳳儀宮那邊並未立刻發作。隻是將王寶單獨關押，對外隻說是犯了宮規，正在審問。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更讓麗妃心驚膽戰的是，第二天一早，毛草靈竟親自來了她的寢宮！
    “麗妃妹妹近日氣色似乎不大好？”毛草靈身著常服，笑容溫婉，仿佛隻是尋常串門，“可是宮中事務繁雜，累著了？”
    麗妃強作鎮定，起身行禮：“勞皇後娘娘掛心，臣妾無恙。”她偷偷打量毛草靈，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些許端倪，卻隻見一片平和，甚至帶著幾分關切。
    “無事便好。”毛草靈在主位坐下，接過宮女奉上的茶，輕輕吹了吹浮沫，狀似無意地說道，“說起來，昨日宮中拿下了一個不守規矩的奴才，好像是妹妹宮裏的掌事太監，叫王寶？”
    麗妃心中一跳，手心瞬間沁出冷汗，她勉強笑道：“是……是啊，這奴才膽大包天，竟敢私相授受，壞了宮規，臣妾正要向娘娘請罪，是臣妾管教不嚴。”她試圖將事情定性為普通的宮規問題。
    “哦？私相授受？”毛草靈抬眸，目光清淩淩地看向麗妃，仿佛能直透人心，“妹妹可知，他授受的是何物？又與何人授受？”
    麗妃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幾乎要撐不住臉上的笑容：“這……臣妾不知，還需娘娘明察。”
    “本宮自然會查個水落石出。”毛草靈放下茶盞，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不過，在查清之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恐怕要委屈妹妹幾日了。即日起，妹妹便在宮中靜心思過，無事就不要外出了。你宮中的一應事務，暫由本宮派人接管。”
    這就是變相的禁足了！麗妃臉色唰地變得慘白，猛地站起身：“娘娘！您這是何意？難道僅憑一個奴才的胡言亂語，就要定臣妾的罪嗎？”
    “妹妹何必激動？”毛草靈神色不變，“本宮隻是按宮規辦事，防患於未然而已。清者自清，若妹妹果真無事，等查清楚了，自然還你清白。”她站起身，走到麗妃麵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意味深長，“妹妹是個聰明人，當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可就回不了頭了。”
    說完，她不再看麗妃慘無人色的臉，帶著人轉身離去。
    麗妃癱坐在椅子上，渾身冰涼。毛草靈最後那句話，分明是知道了什麽！她在警告自己！王寶肯定已經招了！完了……全完了……
    然而，就在麗妃萬念俱灰，準備拚個魚死網破之時，當天下午，情況卻又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被關押的王寶，竟然“暴病身亡”了！據看守的太監說，是突發急症，沒等太醫趕到就斷了氣。
    消息傳來，麗妃先是愣住，隨即心中湧起一股劫後餘生的狂喜！死無對證！真是天助我也！雖然不知道王寶是怎麽死的，但人死了，就沒人能指證她了！毛草靈就算懷疑，沒有證據，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她立刻重新抖擻起來，甚至開始盤算著等風頭過去，如何向陛下哭訴皇後濫用職權、冤枉於她。
    她不知道的是，在王寶“暴斃”的現場，毛草靈的心腹女官正冷靜地檢查著屍體，然後對身旁一名其貌不揚的老太監點了點頭：“做得幹淨。”
    老太監躬身道：“姑姑放心，用的是前朝秘傳的‘相思子’，症狀與突發心疾無異，便是太醫令也查不出端倪。”
    女官滿意地離開，回到鳳儀宮向毛草靈複命。
    “死了？”毛草靈正在修剪一盆蘭草，頭也未抬。
    “是，按娘娘的吩咐，讓他‘病逝’了。麗妃那邊，想必以為危機已過，正暗自慶幸呢。”
    毛草靈剪掉一片枯葉，唇角微勾：“讓她先高興幾天。王寶一死，她與唐使聯係的線就斷了，唐使那邊得不到宮內的確切消息，必然會著急。而麗妃自以為安全，行事反而可能露出更多破綻。我們隻需靜觀其變，等他們自己跳出來。”
    她放下剪刀，目光透過窗欞，望向驛館的方向：“更何況，我們的目標，從來就不止一個麗妃。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女官心悅誠服：“娘娘深謀遠慮。”
    正如毛草靈所料，驛館內的唐使得知王寶暴斃的消息後，又見麗妃被禁足，宮內的消息來源一下子中斷，頓時有些坐不住了。
    “怎麽回事？那麗妃如此不濟事？這麽快就被毛草靈察覺了？”李大人焦躁地踱步。
    張大人沉吟道：“王寶死得蹊蹺，恐怕是毛草靈殺人滅口。此女手段狠辣，不容小覷。麗妃這條線怕是廢了。我們必須另想辦法。”
    “還能有什麽辦法？”李大人 frustration 地道，“朝中那些老狐狸，個個滑不溜手，沒有足夠的好處和把握，他們絕不會輕易表態！”
    “明的不行，或許……我們可以從民間著手。”張大人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毛草靈不是深得民心嗎？如果我們能讓她的‘民心’出現裂痕呢？”
    “你是說……”
    “散布流言！”張大人壓低聲音，“就說毛草靈並非真心留在乞兒國，不過是與皇帝虛與委蛇，實則早已與唐朝暗通款曲，準備裏應外合……甚至可以說，她當年就是唐朝派來的細作！目的就是為了顛覆乞兒國！”
    李大人倒吸一口涼氣：“這……這謠言未免太過駭人聽聞，會有人信嗎？”
    “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呢？”張大人冷笑，“隻要流言傳開，必然在乞兒國上下種下猜疑的種子。屆時，你看那皇帝是否還能毫無保留地信任她？那些擁戴她的百姓，是否還會如此堅定？朝中那些本就對她不滿的大臣，是否會趁機發難？一旦信任崩塌，我們再稍加推動，不怕她不倒台！”
    李大人思索片刻，眼中漸漸放出光來：“此計雖險，但或可一試！就這麽辦！”
    一張誣蔑皇後、離間帝後、動搖國本的無形大網，開始悄然編織。而鳳儀宮中的毛草靈，對此似乎毫無察覺，依舊每日處理宮務，陪伴皇帝，偶爾在禦花園散步，神色如常。
    隻是在她平靜的外表下，一場更激烈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她深知，與唐使的這場較量，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
    （第162章 續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