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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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出了老婦人的房子,一路的顛簸讓樂東的心都一顫一顫的。
    一行人沿著村道一路小跑,樂東竭力控製著自己的呼吸,讓它盡量微弱均勻,模擬死人的狀態,耳朵卻豎得比任何時候都尖。
    “快點快點…”
    一路上孟二牛的催促就沒停過,等路過村口的時候,他似乎想發泄些什麽,指著李家村的方向咂了咂嘴道:
    “唉,真是可惜啊,老子今天在李家村那邊轉悠了一天,愣是沒瞧見一個咽氣的。”
    扛著樂東腿的村民不敢接話,四周一片沉默,隻有紛亂的腳步聲。
    孟二牛顯然對這種沉默不滿,聲音突然拔高,變得嚴厲起來:
    “哼,要我說,他們李家村的人就該一天死上幾個,最好一天死他七八個,死絕了才清淨。
    你們說,是不是啊?嗯?”
    最後一聲“嗯”尾音上挑,威脅意味很重。
    埋頭趕路的村民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忙不迭的附和起來:
    “是…是是是,二牛哥說得對。”
    “對對對,李家村那幫人死絕了才好。”
    “誒誒…”
    聲音七零八落,充滿了畏懼和麻木的迎合。
    樂東聽了心裏一陣鄙夷,心想如果有機會,非要把這家夥收拾了不可。
    一路在村民的附和奉承下,顛簸感更加劇烈,樂東透過縫隙逐漸看到了祠堂。
    這次,孟二牛沒有在祠堂門口停留,更沒有將麻布袋扔在地上,他直接親自扛著樂東,輕手輕腳的走進後堂。
    樂東的心也跟著揪起來…
    後堂一片漆黑,隻有孟二牛的手電筒搖晃著光柱撕破濃稠的黑暗。
    樂東透過編織袋微小的縫隙,可以看見後堂並非樂東想象多麽宏偉,而是一個類似四合院天井的格局,但四周門窗緊閉,透著一股死寂。
    孟二牛扛著他走向天井正中的一間屋子,推開門,一股淡淡的腐肉味撲麵而來。
    手電光下,樂東看到屋子中央的地麵上,赫然有一個向下的地道,黑黢黢的,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洞口邊緣是粗糙開鑿的痕跡,旁邊還堆著些新鮮的泥土碎石。
    孟二牛調吞了口唾沫,扛著樂東小心翼翼步入地道口,樂東的心隨著每一步的下沉而收緊。
    地道很陡,隻容一人勉強通過,兩側是濕漉漉的泥土壁。走了大約十幾步,頭頂的光線徹底消失,隻有下方傳來微弱的光亮。
    越往下走,光線反而漸漸亮了起來,樂東眯著眼,透過縫隙觀察。
    洞壁上,是一些串聯起來,用來布置晚會的小燈泡在散發著昏黃但足以照亮通道的光線。
    不知走了多久,地道終於到了盡頭。
    眼前是一個相對開闊一些的前廳,牆壁依舊是粗糙的土壁,但地麵似乎做了簡單的平整,孟二牛扛著他沒有停留,直接拐進了前廳左側的一個通道口。
    就在拐過那個彎道的瞬間…
    “嘔——!”
    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湧入樂東鼻腔。
    這味道太複雜、太濃烈了,像是腐爛了半個月的死老鼠混合著漚爛的豬下水,又像是盛夏暴曬的旱廁濃縮了十倍,還夾雜著一種…一種油脂過度腐敗後的酸敗氣味。
    僅僅是吸入一口,樂東就感覺自己的胃袋猛地痙攣起來,一股強烈的嘔吐感直衝喉嚨。他死死咬住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才把那口酸水咽下去,憋得眼前發黑。
    就連扛著他的孟二牛也受不了了,停下腳步發出一陣劇烈的幹嘔。
    “咳咳…嘔…真是要老命了…”
    孟二牛抱怨的聲音都變了調,他似乎隻想快點離開,幾步衝到靠牆的位置,肩膀一聳,把樂東重重地摜在地上。
    樂東後背著地,疼得他差點叫出聲,他蜷縮在袋子裏,屏住呼吸,盡量減少那惡臭的吸入。
    “馬大師?人我給你放這兒了。”孟二牛捂著口鼻,對著通道更深處的黑暗甕聲甕氣地喊道。
    通道深處傳來腳步聲,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臃腫的身影走了出來。
    他頭上戴著一個防毒麵具,隨意地揮了揮手,隔著麵具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嗯,知道了。走吧。”
    孟二牛如蒙大赦,點頭哈腰地應了一聲:“哎,好嘞,您忙。”說完,逃也似的轉身,捂著鼻子快步衝向來時的通道,腳步聲迅速遠去。
    通道口隻剩下樂東和那個戴著防毒麵具的“馬大師”,樂東的心跳得像擂鼓。
    他不知道自己一個“死人”被帶到這裏會發生什麽?
    未知的恐懼比已知的危險更折磨人。
    但根本不用他多想,一隻大手就抓住了編織袋口,粗暴的將他往通道深處拖去。
    地麵的摩擦讓樂東骨頭硌得生疼,越往裏拖,那股令人窒息的惡臭就越是濃鬱、粘稠,仿佛化作了液體。
    不僅如此,一種完全不似人聲的嘶吼,斷斷續續地從通道的最深處傳來,聽的樂東是頭皮發麻,汗毛倒豎。
    他被拖進了一個更大的空間。
    這裏的光源再也不是燈泡,而是一盞盞黃豆粒大小的油燈,它們並非隨意擺放,而是被一圈一圈地懸掛在牆麵上,形成了一個個人形的輪廓光暈。
    借著這些微弱的光暈,樂東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恐怖景象。
    因為那每一個被圈起來的區域內,都“站立”著一具屍體。
    它們被帶有枝杈的原木棍,從後背貫穿固定,強行撐成了“大”字形,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這些屍體形態各異,有的早已死去多時,皮膚幹癟發黑,緊緊包裹著骨頭,像一具具風幹的臘肉,上麵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蟲。
    有的則相對“新鮮”,皮膚還帶著點死灰色,但肢體腫脹,口鼻流出黑褐色的汙物,褲襠處更是屎尿橫流,黃褐色的液體順著僵直的腿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嘀嗒”聲。
    更重要的是,除了這些汙物滴落的聲音,更多的,是源自那些黃豆大小的燭火。
    那些豆大的火苗舔舐著上方屍體的腳底板、小腿肚,下巴頦,炙烤著幹枯或腐敗的皮肉,一滴滴渾濁粘稠,散發著惡臭的油脂,被緩緩烤煉出,滴進下方固定在身上的玻璃瓶…
    整個空間,就像是一個肮髒的煉油工坊。
    屍臭、糞尿臭、油脂腐敗的酸味,混合著屍油燃燒產生的焦糊味,形成了足以讓任何活物精神崩潰的毒氣。
    更別說深處那一聲聲非人的嘶吼,似乎在證明這個地方就是地獄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