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同學，請進。”
    第七中學的教務辦公室內，班主任李衛國指了指對麵的金屬椅子。
    秦峰拉開椅子坐下，背脊挺得筆直。
    辦公室很寬敞，窗外是教育行星“啟明”上最常見的天藍色人造天空。
    一艘艘小型民用反重力車在預設的航道上無聲滑行，更遠處，摩天大樓的尖頂刺破雲層，樓體上的全息廣告變幻著光影，宣傳著最新的“龍血三號”基因優化液。
    李衛國將一份電子檔案投射到秦峰麵前的空氣中，淡藍色的光幕上，一行猩紅的數字格外醒目。
    【姓名：秦峰】
    【學號：7351098】
    【生命力指數：0.41】
    【年級綜合排名：9873】
    【近期指數增長率：0.001/月】
    李衛國的手指在數據上輕輕劃過，開口說道：“秦峰，你是個好孩子，上課認真，作業也都認真完成。這一點，所有老師都有共識。”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但是，中考的分流政策，你是知道的。”
    秦峰點頭，沒有說話。
    帝國疆域遼闊，大遠征如火如荼，戰爭無處不在。
    人類需要戰士，需要強者。
    因此，教育從根基上就分成了兩條路。
    一條是通往武道大學、軍事學院的精英之路，強者征戰星空萬族，創下不世戰功。
    另一條，則是進入職業技術學校，成為帝國這部龐大戰爭機器上一顆合格的螺絲釘，比如動力裝甲維修工……
    劃分這兩條路的唯一標準，就是“生命力指數”。
    指數達到0.8，是普通中學的錄取線。
    指數達到1.0，才有資格報考重點武道高中。
    而秦峰的0.41，距離最低標準線，也有一倍的差距。
    “距離中考隻剩下一個月。根據係統評估，你在這一個月內，生命力指數突破0.5的概率低於萬分之一。學校的建議是，讓你提前離校，備考提前批的職業技術學校。”
    李衛國的話很直接，但語氣裏沒有絲毫的嘲諷或輕視，隻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提前批的選擇很多，動力甲維修、後勤物資管理、靈能礦物初級處理……這些都是帝國急需的人才崗位，畢業後的薪資待遇也很穩定。”
    “我明白了，老師。”
    秦峰站起身，對著李衛國微微鞠躬，“謝謝老師。”
    李衛國看著他，沉默了兩秒，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小的能量棒，遞了過去。
    “這個月的營養補貼，學校提前發給你。回去吧，和父親好好商量一下。”
    “是。”
    “去吧，對了，叫張小利也過來一趟。”
    “恩。”
    秦峰沒記錯的話，張小利，和他一樣，同樣是一位“差生”——文化課成績不錯，也非常勤奮，但生命力指數增長極慢。
    秦峰接過能量棒，轉身離開辦公室。
    秦峰回到班級，喊了張小利去辦公室。
    沒一會，張小利失魂落魄的回來，又喊了另一名“差生”。
    “在第七中學，初三一共三十七個班級。”
    秦峰靠在窗邊，喃喃自語：“每個班級有六十名學生，其中大概得有二十多名差生。而在啟明星，這樣的初中有幾十萬所。”
    “而在這個如火如荼的大遠征時代，類似啟明星這樣的教育行星，人類帝國每秒鍾都會淪陷無數個，收複無數個。”
    “........”
    秦峰手捧《帝國綜史》。
    說實話，他不想成為帝國龐大戰爭機器中的一顆普通螺絲釘，過庸碌無為的人生，尤其是在如此恢弘的世界裏。
    但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出身卑微，分流政策，天賦平平，這讓他連接受高中武道教育的機會都沒有。
    手腕上的智能終端震動了一下，彈出一條消息。
    【第七中學教務處：尊敬的秦峰同學，根據分流政策及個人情況評估，您的在校課程已於今日結束。請選擇合適的職業技術方向，預祝您前程似錦。】
    秦峰關掉通知，走出校門，坐上了回家的磁懸浮公交。
    公交車在離地三十米的軌道上飛速行駛，窗外的都市圈繁華依舊。
    巨幅的全息投影上，是燃燒的星球和密密麻麻的帝國艦隊。
    “……綠皮艦隊突襲白鷺星係，帝國第三軍團緊急馳援，雙方在行星斷裂帶爆發激戰，帝國任務已在亞空間官網發布……”
    “……‘拳皇’洛克斯於昨日成功突破至‘恒星級’，成為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恒星級強者……”
    “……‘龍蛇’王超於昨日取得帝國星空杯第一名，獲得宇宙天才戰資格……”
    “……最新一批基因優化液已送達黑坦星，帝國公民前往指定地點購買……”
    秦峰收回目光，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終端。
    點開個人信息界麵，那0.41的數字，像一根刺，紮在他的視野裏。
    他進步緩慢是有原因的。
    在秦峰七歲那年，他居住的街區發生了一次小規模的亞空間裂縫事件。
    一隻低階的“腐化蠕蟲”被撕裂的空間甩了出來，雖然很快被駐守的城衛軍擊殺，但它死前逸散的毒氣，還是汙染了半條街道。
    秦峰就是在那時吸入了毒氣。
    雖然經過緊急治療保住了性命，但身體的根基卻受到了永久性的損傷。
    修煉帝國統一發放的《帝國基礎鍛體法》，別人練一遍有一遍的效果，他練十遍，效果還不如別人一遍。
    生命力的增長，慢如龜爬。
    磁懸浮公交到站。
    秦峰走下車，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銀鷗”社區。
    這裏是城市的邊緣地帶，樓房密集，遠不如市中心那般光鮮亮麗。
    他家在十七樓。
    打開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是父親秦大海工作時帶回來的味道，十幾年了，已經浸入了這間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屋子不大，兩室一廳，收拾得很整潔。
    秦峰換了鞋，走進客廳。
    牆上掛著一張全家福，照片上，年輕的父親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抱著年幼的他，身邊的母親笑得溫柔。
    不過母親在他五歲時就因病去世了。
    他將書包放下，走進廚房，開始淘米準備晚飯。
    半小時後，門鎖傳來輕響。
    秦大海回來了。
    他身材高大，但背脊有些微駝，左袖空蕩蕩的，整條手臂都在戰場上丟掉了。
    歲月和生活在他臉上刻下了風霜，但那雙眼睛依舊平靜。
    他脫下沾染著汙漬和血跡的工作服，換上幹淨的家居服，走進了浴室。
    水聲嘩嘩響起。
    幾分鍾後，秦大海擦著頭發走出來，身上那股異族屍體處理廠特有的味道淡了許多。
    “回來了？”
    他看到桌上已經擺好的兩副碗筷，問道。
    “嗯。”
    秦峰將最後一道菜，清炒蔬菜，端上桌。
    父子倆安靜地吃飯。
    “爸。”秦峰先開了口。
    “說。”秦大海夾了一筷子菜。
    “學校讓我提前離校了，準備職業技術學校的考試。”
    秦峰的語氣很平淡。
    秦大海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
    他放下筷子，看著自己的兒子。
    那張還帶著一絲稚氣的臉上，沒有沮喪，也沒有不甘，隻有一片平靜。
    “知道了。”
    秦大海重新拿起筷子，“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