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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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薑昭寧心頭猛地一跳,完全沒料到蕭景珩會突然出現。
她下意識地後退,卻見他步步緊逼,那雙深邃的眼眸牢牢鎖住她,讓她無處可逃。
後背抵上廊柱的瞬間,她才驚覺已退無可退。
蕭景珩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玄色龍袍上的暗金雲紋在陽光下流轉,襯得他輪廓分明的麵容越發俊逸。
他微微俯身,距離近得她能看清他濃密睫毛下的眸光,帶著幾分探究,幾分玩味。
“躲什麽?”
他低沉的嗓音擦過耳畔,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側散落的發絲。
“不是你怪朕冷落你了?”
薑昭寧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隻覺得心跳快得不像話,全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解釋。
他靠得太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混合著晨露的清冽。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撐在她身側的柱子上,將她困在這一方天地間,無處可逃。
“皇兄!”
一旁的蕭明月氣得小臉通紅,用力跺了跺腳,不可置信的問道:“皇兄!她這般欺負人,你不但不訓斥,今晚竟還要留宿在此?!”
“你這樣做,貴妃嫂嫂會怎麽想啊?”
蕭景珩聞言,目光從薑昭寧身上緩緩移開,看向蕭明月:
“哦,這段時間沒有見你,朕倒是忘了。上次罰你禁足三月,這麽快就到時間了?”
他語氣輕鬆,甚至還帶著幾分調侃,可那雙眼睛卻看得蕭明月後背發涼。
小公主頓時像隻被揪住後頸的貓,眼神飄忽地左顧右盼。
昨晚宴席上她就提心吊膽,生怕皇兄秋後算賬,沒想到還是沒躲過。
“皇兄~”她拖長聲調,試圖撒嬌蒙混過關。
蕭景珩臉色驟然一沉,方才那點虛假的笑意瞬間消失殆盡:“蕭明月。”
聲音不大,但這連名帶姓的稱呼卻讓蕭明月渾身一僵。
隻聽蕭景珩的聲音陡然嚴肅:
“抗旨不遵,帶著貴妃擅自離宮,你是真不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裏了?”
殿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蕭明月縮著脖子,連呼吸都放輕了。
忽然她急中生智,眼睛一亮:
“皇兄,我、我是怕您一個人在行宮裏悶嘛!貴妃嫂嫂說您最近批奏折都批到深夜,擔心的人都瘦了一圈。怕她出什麽事,我才幫她出主意帶她過來的呀!”
說著還偷偷往薑昭寧那邊瞥,故意提高聲調:“貴妃嫂嫂可惦記您了,一路上都在說皇兄喜歡什麽、討厭什麽,連您批奏折時愛用的熏香都記得一清二楚……”
“行了。”
蕭景珩抬手打斷,這番話聽得頭疼。
他哪裏看不出來這小丫頭是在拿貴妃當擋箭牌?
不過看著她這副絞盡腦汁找借口的模樣,倒讓他想起她小時候闖禍後也是這般絞著衣角狡辯的樣子。
眉眼不由得放鬆了下來。
“既然你這般閑不住,”他語氣雖淡,卻已不似方才嚴厲,“回宮後抄寫《金剛經》五十遍,就當靜靜心了。”
見蕭明月還杵在原地,他挑眉道:“怎麽?嫌罰得輕了?”
蕭明月張了張嘴還想辯解,卻在觸及蕭景珩不容置疑的眼神後,不甘心地撅起嘴,臨走前還不忘狠狠瞪了薑昭寧一眼。
薑昭寧垂下眼簾,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苦笑。
果然,隻要搬出貴妃,再大的過錯都能輕輕揭過。
她攏了攏衣袖,正要告退,卻聽見蕭景珩忽然開口:
“皇後似乎對朕的決定很有意見?”
薑昭寧抬眸,對上他深邃的目光,心頭沒來由地一頓。
她強壓下那絲異樣的情緒,恭敬道:“臣妾不敢。陛下對貴妃娘娘情深義重,臣妾……明白。”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怎麽感覺這話裏有一股酸味?
明明她隻是簡單的表達一下而已。
蕭景珩忽然低笑一聲,上前一步逼近她:“皇後這是……吃醋了?”
他靠得太近,薑昭寧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
她下意識後退,卻被他的手臂攔住去路。
“陛下明鑒,”
薑昭寧強自鎮定,指尖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袖,解釋道:“《女則》有言:‘婦德尚柔,以順為正’,《女誡》亦雲:‘夫不禦婦,則威儀廢缺’。臣妾身為六宮之主,自當恪守婦道,以不妒為德,以寬厚為本……”
她的聲音越說越快,像是要把所有記得的典籍都背出來似的。
腦子裏亂糟糟的,明明平日裏倒背如流的經文,此刻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東一句西一句地往外蹦。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隻是覺得若是不說點什麽,這令人窒息的氣氛就要將她吞沒了。
“《禮記·內則》曰:‘婦人從人者也’,《詩經》亦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臣妾……”
“……所以臣妾以為,陛下寵幸哪位妃嬪都是……”
蕭景珩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從她微微顫動的睫毛,移到因為緊張而泛紅的耳尖,再到那張喋喋不休的櫻唇。
她這副絞盡腦汁引經據典的模樣,比平日裏端著皇後架子的樣子生動百倍,讓他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皇後今日的話,倒是比平日多了不少。”
蕭景珩突然打斷她,低沉的嗓音裏帶著幾分戲謔,“朕聽著,怎麽像是在提醒朕,許久未臨幸中宮了?”
他俯身湊近她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垂:“還是說……朕戳中了你的心思,你在緊張?”
薑昭寧頓時語塞,臉頰燒得通紅。
她剛要反駁,卻見蕭景珩忽然俯身,一手穿過她的膝彎,一手攬住她的腰肢,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啊!”
薑昭寧驚呼一聲,本能地環住了他的脖頸。
廊下的青竹和翠羽見狀,慌忙想要上前,卻在蕭景珩一個淩厲的眼神中僵在原地。
“放、放我下來……”
薑昭寧隻覺身子驟然騰空,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下意識攥緊了蕭景珩的衣襟,指尖都泛了白,整個人僵得像塊木頭。
“陛、陛下……”
她聲音發顫,雙腿不自覺地踢蹬了兩下。
蕭景珩對她的掙紮置若罔聞,手臂穩穩地托著她的膝彎和後背,大步流星地踏入內殿。
殿內的燭火被他帶起的風吹得搖曳不定,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床幔被掀開的瞬間,薑昭寧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輕輕放在了柔軟的錦被上。
她剛想撐著身子坐起來,蕭景珩已經俯身壓了下來,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
他作勢要吻,薑昭寧偏頭躲過。
“躲什麽?”
蕭景珩皺眉,他修長的手指不容抗拒地捏住她的下巴轉了回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薑昭寧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不自覺地想起馬車裏那個粗暴的吻。
“別……”
蕭景珩動作一頓,瞧出來薑昭寧眼神裏麵的害怕。
於是,他鬆開鉗製她下巴的手,轉而撫上她的臉頰,在她唇上落下了一個輕柔如羽毛的吻。
“怕什麽,”他低聲道,拇指輕輕摩挲她的唇角,“朕又不會吃了你。”
可薑昭寧的身子仍有些僵硬,指尖無意識地揪著錦被的一角。
蕭景珩眸色溫柔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翻身躺到了床榻的另一側。
她剛悄悄鬆了口氣,卻感覺腰間一緊。
蕭景珩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攬進了懷裏。
“陛……”
“不想睡?”蕭景珩打斷她的話,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那正好,母後一直催著要子嗣……”
薑昭寧頓時噤聲,連呼吸都放輕了。
她僵硬地躺在他懷裏,怎麽也想不明白。
他明明對貴妃那般寵愛,為何又要對自己這般親密?
難道僅僅是為了應付太後的催促?
思緒紛亂間,她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朦朧中似乎感覺到有人輕輕撫過她的發絲。
蕭景珩聽著懷中人逐漸平穩的呼吸,緩緩睜開眼。
借著燭光,他凝視著她熟睡的側顏,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手臂收緊,將她摟得更貼近自己些。
——
第二日,晨光熹微時。
薑昭寧從淺眠中醒來,身側的床榻早已空了,隻餘下一絲若有若無的龍涎香。
她伸手撫過那處微涼的錦被,心裏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翠羽輕手輕腳地進來,見她醒了,連忙上前伺候:
“娘娘,可要現在梳洗?”
薑昭寧點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殿外。
蕭景珩這幾日的反常舉動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從前的冷淡疏離,到如今的親密糾纏,這轉變來得太過突然,反倒讓她心生警惕。
“娘娘,水備好了。”
翠羽輕聲提醒,她才回過神來。
清洗過後,正梳妝時,青竹匆匆進來:
“娘娘,孟小將軍請的神醫穀大夫到了,正在外殿候著。您看……”
薑昭寧執簪的手微微一頓。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過是尋常風寒發熱,何須勞動神醫穀的人?
但轉念想到最近時常發作的心疾……
“請進來吧。”
她放下玉簪,輕聲道。
不多時,青竹引著一位身著青衫的年輕大夫進來。
那人低垂著頭,規規矩矩地行禮:
“草民見過皇後娘娘。”
薑昭寧原本隻是隨意一瞥,卻在看清那人的身形時微微一怔。
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總覺得這身影莫名熟悉。
“皇後娘娘這般尊貴,盯著草民看做什麽?”那小大夫突然抬頭,語氣不善,“不怕汙了您的眼?”
“放肆!”
翠羽當即嗬斥,“誰準你這麽跟娘娘說話的?”
薑昭寧連忙抬手製止,目光卻牢牢鎖在那人臉上。
劍眉星目,眼角一顆小小的淚痣。
記憶中的輪廓漸漸清晰。
“阿硯?”
她試探著喚道,聲音裏帶著幾分不確定,“你是……小阿硯?”
沈硯白冷笑一聲:“難為娘娘還記得草民這個賤名。當年您離開神醫穀時,不是走得幹脆利落嗎?不是非要當這個勞什子皇後嗎?”
他嘴上不饒人,眼睛卻不住地打量著她蒼白的臉色,“怎麽,如今就兩個丫鬟伺候著,連服藥都吃不起了?”
薑昭寧不惱反笑,眉眼彎彎地望著他,答非所問:“都長這麽大了,要不是那顆淚痣,我險些認不出來。”
她語氣溫柔得像在哄孩子。
“聽說你現在是神醫穀的穀主了?真好。”
她這些年雖困在深宮,卻一直暗中打探著神醫穀的消息。
知道他五年來潛心醫術,救死扶傷,心裏著實為他高興。
隻不過……
穀主親自出診……
她忽然想到什麽,笑意斂了斂,“可是穀中出了什麽事?”
青竹在一旁插嘴:“娘娘多慮了,是孟小將軍特意請來的呢!”
“孟雲琅?”
沈硯白冷哼一聲,滿臉不屑:“他算什麽東西?”
話鋒一轉,聲音低了幾分,“我是為了……”
薑昭寧沒有聽清。
便見他突然頓住,別扭地別過臉,對薑昭寧說:“把手伸出來,診脈。”
薑昭寧看了一眼身旁的翠羽和青竹,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們先退下。
待殿門輕輕合上,她才將手腕伸向沈硯白。
指尖剛搭上脈,沈硯白的臉色就變了。
“查出來了?”薑昭寧輕笑,“看來這幾年,你的醫術確實精進了不少。”
沈硯白卻笑不出來。
他低著頭,眼眶忽然就紅了,像是強忍著什麽情緒,半晌才啞著嗓子開口:
“……師姐。”
薑昭寧一怔,隨即失笑:“都十五歲了,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哭?小哭包?”
“你才哭!”
沈硯白猛地抬頭,眼底水光未散,卻倔強地瞪著她,“我看你是腦子出問題了!好好的神醫穀不待,非要來當這個皇後,現在把自己折騰成這樣,高興了?!”
他聲音發顫,像是憋了許久的話終於找到出口:“當年你明明可以繼承穀主之位,明明可以……可你偏要出穀,偏要嫁進皇宮,誰勸都不聽!現在好了,胞宮受損,心脈淤滯,連壽數都——”
他哽住,說不下去了。
薑昭寧靜靜看著他,記憶裏的少年已經長大,可那雙眼睛還和從前一樣,藏不住半點情緒。
“阿硯。”
她輕聲喚他。
沈硯白深吸一口氣,突然抓住她的手,聲音低了下來:“師姐,你跟我回神醫穀吧。”
“穀裏有溫泉,對你的身子有好處,我可以慢慢替你調養,總能養好的……”
薑昭寧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
沈硯白一愣,似乎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幹脆:“真的?”
薑昭寧笑著看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繡紋。
陽光透過窗欞,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等廢後詔書下來,等蕭景珩朱筆禦批,她就回神醫穀去。
什麽皇後之位,什麽六宮之責,統統都不要了。
這個念頭在她心裏盤旋已久,如今下定決心,竟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真的。”
沈硯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終於得了糖的孩子,連聲音都輕快了幾分:“那、那我先給你施針,好歹讓你這幾日好受些。”
他一邊從藥箱裏取銀針,一邊絮絮叨叨:“這幾日忌寒涼,藥要按時喝,夜裏別貪涼踢被子……”
薑昭寧聽著,眼底浮起一絲暖意。
像是終於,又有人真心實意地惦記著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