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並州巷戰陌刀寒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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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壁再次合攏!
    陌刀林立,刀光更盛!
    石憨剛剛撕開的口子瞬間被填平!
    沉重的壓力如同泰山壓頂!
    他雖勇猛無匹,但麵對數十柄如同鍘刀般輪番劈斬的陌刀,又被沉重的門板拖累,頓時險象環生!
    石憨身上已添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鮮血染紅了粗布衣衫!
    “放箭!射死他們!”軍官再次咆哮,眼神凶悍。
    後排幾名陌刀手竟從塔盾後抽出早已上弦的勁弩,冰冷的弩矢對準了正在苦戰的石憨和李如蘭!
    李如蘭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決絕,她緊握著手中的長劍,盡管敵人的攻勢如狂風暴雨,她卻如同磐石般屹立不搖。
    在石憨的身旁,她以精準的劍法擋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每一次揮劍都顯得那麽沉著冷靜,仿佛在無聲地告訴敵人,死亡的陰影無法觸及她的意誌。
    敵軍的凶狠在李如蘭的沉穩麵前顯得愈發狂躁,他們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陌刀手們雖然訓練有素,但麵對這兩位在死亡邊緣遊走卻依舊不屈不撓的戰士,他們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絲敬意。
    石憨的每一次怒吼都像是在向敵人宣告,即使身陷重圍,他們也絕不會輕易放棄。
    他的身軀雖已多處負傷,但他的眼神卻更加堅定,仿佛在告訴李如蘭,隻要他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敵人得逞。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倒油——!”
    一聲清亮、急促、帶著濃重水鄉口音的女聲,如同穿雲裂帛,猛地從陌刀隊側翼的屋頂上響起!
    是阿沅!
    不知何時,她已率領著十幾名身手矯健、穿著粗布短褂、赤著腳的漢子,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攀上了朱雀大街兩側商鋪的屋頂!
    他們手中,都抱著沉重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陶罐!
    隨著阿沅一聲令下,這些漢子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將手中陶罐朝著下方正全力推進、隊形密集的陌刀隊頭頂,狠狠砸了下去!
    “嘩啦——!”“嘩啦——!”“嘩啦——!”
    陶罐碎裂聲此起彼伏!粘稠、滑膩、帶著強烈桐油臭味的深褐色液體,如同瓢潑大雨般,當頭澆下!
    瞬間淋滿了下方陌刀手厚重的劄甲、兜鍪、塔盾,以及他們腳下的青石板路麵!
    “什麽東西?!”
    “滑!好滑!”
    “是油!桐油!”
    陌刀隊瞬間大亂!
    桐油粘稠無比,淋在冰冷的甲胄和盾牌上,滑不留手!更致命的是澆在青石板上!
    那些陌刀手穿著沉重的鐵靴,本就步履沉重,此刻踩在淋滿桐油的石板上,如同踏上了溜冰場!
    腳下根本吃不住力!前排的士兵腳下猛地一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沉重的塔盾失去了平衡,相互碰撞!後排的士兵收勢不及,被前麵摔倒的同伴絆倒!
    整個原本如同銅牆鐵壁般的陌刀陣,頃刻間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沉重的陌刀失去了揮舞的空間,反而成了累贅,甚至砸傷了自己人!
    驚呼聲、咒罵聲、金屬碰撞的刺耳聲響成一片!
    “殺——!!!”
    阿沅一聲厲嘯,如同鷹隼般從屋頂一躍而下!
    手中長刀劃出一道雪亮的匹練,直劈一名正在掙紮著想要爬起的陌刀軍官!
    她身後的漢子們也紛紛躍下,手持魚叉、短刀、甚至扁擔,如同下山的猛虎,撲向那些摔倒在地、掙紮難起的鐵罐頭!他們動作迅猛,配合默契,專攻敵人摔倒後暴露出的關節、麵門等要害!
    “天助我也!”石憨見狀,精神大振!他猛地將礙事的門板向旁邊一甩,砸翻一個試圖偷襲的刀盾手!渾身浴血,卻爆發出更加狂猛的氣勢!
    他看準一個因摔倒而頭盔歪斜、露出脖頸的陌刀手,青岡木棍帶著嗚咽的風聲,如同一條毒蛇鑽心,狠狠捅了過去!
    “噗!”棍尖精準地刺入咽喉!
    鮮血噴湧!
    李如蘭也如同遊魚般在混亂的敵陣中穿梭,短刃每一次閃爍,都帶起一蓬血花!
    局勢瞬間逆轉!
    失去了陣型和腳下支撐的陌刀重兵,在靈活機動、配合默契的阿沅部眾和石憨、李如蘭的猛攻下,變成了笨拙的鐵烏龜,隻有挨宰的份!
    慘叫聲此起彼伏,玄甲鐵壁被桐油和鮮血瓦解!
    那陌刀軍官眼見大勢已去,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
    他猛地推開壓在身上的士兵,掙紮著爬起,竟不顧一切地撲向石憨!他手中的陌刀已經脫手,卻從腰間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匕,直刺石憨肋下!同歸於盡的打法!
    “石大哥小心!”李如蘭驚呼!
    石憨剛剛一棍砸碎一名陌刀手的頭顱,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眼看那匕首寒光已到肋下!
    “嗤——!”
    一道匹練般的刀光後發先至!
    如同斬斷流水的月光!
    阿沅!
    她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軍官身側,長刀由下而上,劃出一道驚豔的弧線!
    “呃……”
    軍官前撲的動作猛地僵住!他手中的匕首“當啷”掉落。脖頸處,一道細細的血線迅速擴大,隨即鮮血如同噴泉般極速射去而出!
    他捂住脖子,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恐懼,身體緩緩向後倒去。
    阿沅看也不看倒下的軍官,長刀一甩血珠,目光如電掃過戰場。
    殘餘的幾個陌刀手在桐油和圍攻下早已失去了鬥誌,被義軍和憤怒的百姓淹沒。
    “搜!看看這狗官身上有什麽!”阿沅指著那軍官的屍體,對身邊一個漢子下令。
    那漢子立刻蹲下身,在軍官浸滿血汙的甲胄內摸索起來。很快,他臉色一變,從軍官貼身的皮甲內襯裏,掏出了一個用數層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扁平物件。
    “阿沅!有東西!”
    阿沅快步上前,接過那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她迅速剝開層層油布,露出了裏麵的東西——竟是一卷質地堅韌、色澤微黃的羊皮紙!
    她展開羊皮卷。
    上麵的字跡是用濃墨寫成,筆畫剛勁有力,透著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當她的目光掃過卷首那幾個大字和末尾的落款印記時,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卷首朱砂大字刺目驚心:
    【範陽、晉陽歃血為盟約】
    落款處,赫然是兩方鮮紅的印記:
    一方是猙獰的狼頭,下方古篆“安”字——安祿山私印!
    另一方則是盤踞的螭龍,環繞著一個剛猛的“璘”字——淮陽王李璘的螭鈕王印!
    而在盟書正文之中,清晰地羅列著:
    “……範陽起兵之日,晉陽即刻響應,烽火為號(三綠兩赤)……”
    “……事成之後,以黃河為界,南北分治……”
    “……晉陽提供糧秣十萬石,精鐵五萬斤,戰馬三千匹,助範陽大軍南下……”
    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阿沅的心上!這哪裏是簡單的盟書?
    這是分裂山河、顛覆社稷的滔天罪證!是安祿山與淮陽王狼狽為奸、意圖瓜分大唐江山的鐵證!
    那“三綠兩赤”的烽火信號,更是印證了李如蘭在王府聽鬆閣外偷聽到的驚天密謀!
    “找到了!”阿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地傳入剛剛結束廝殺、圍攏過來的石憨、李如蘭耳中。
    她將那份染著血汙的羊皮盟書高高舉起,讓周圍浴血的義軍和百姓都能看到那刺目的印記!
    “安祿山!淮陽王!勾結謀反!證據在此!”
    “他們要裂土分疆!要把這大好河山撕成兩半!”
    “殺了這些叛賊!保我家園!”
    阿沅的聲音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瞬間點燃了剛剛經曆血戰、目睹了陌刀隊暴行的所有人的怒火!
    “殺叛賊!”
    “保家園!”
    “跟他們拚了!”
    怒吼聲如同海嘯般在血腥彌漫的朱雀大街上空炸響!
    殘存的陌刀手如同喪家之犬,被徹底淹沒在憤怒的汪洋之中!
    石憨拄著血跡斑斑的青岡木棍,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混合著血水從額角淌下。他看著阿沅手中那份沉甸甸的羊皮盟書,又看了看滿地狼藉、被桐油和鮮血浸泡的陌刀隊屍骸,最後目光落在那柄深深嵌入厚木門板、兀自嗡鳴的沉重陌刀上。
    剛才生死一線間那“棍引刀勢”的頓悟,如同閃電般在他粗糲卻並不愚鈍的心頭劃過。借力打力……順勢而為……原來這笨重的棍子,也能玩出這樣的花樣!
    一股從未有過的、屬於武道的明悟,在他胸中激蕩。
    李如蘭快步走到石憨身邊,撕下衣襟為他包紮肩上深可見骨的刀傷,眼中滿是關切和後怕。她的目光掃過那份盟書,秀眉緊蹙,低聲道:“阿沅,這東西……必須立刻交給璃雪公主!”
    阿沅重重點頭,迅速將盟書重新用油布仔細包裹好,貼身藏起。
    她抬頭望向遠處依舊火光衝天、殺聲隱隱傳來的晉祠和王府方向,雨水衝刷著她臉上的血汙和那道猙獰的疤痕,眼神銳利如刀,聲音斬釘截鐵:
    “走!去晉祠!這並州城的天,該徹底清一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