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驪山溫泉蛇影現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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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影濃重,有詩為證:
    《夜戰華清宮》
    曹海金
    驪山夜靜霧氤氳,湯池石痕隱異氛。
    鐵尺橫揮驚鬼魅,金鏢疾射破妖氛。
    毒涎蝕石煙初散,劍影裁鱗血未凝。
    一曲霓裳藏殺機,玉簪輕插重千斤。
    驪山的夜,寒氣如潮水般無聲漫卷,卻被華清宮九龍湯蒸騰的暖霧溫柔地拒之門外。
    明月高掛,月光清冷,艱難地穿透這濃重水汽的屏障,落在池邊光滑如鏡的青石上,隻留下幾片模糊慘淡的光斑,如同被水洇開的墨跡。
    氤氳的熱氣裹挾著濃烈的硫磺氣息,沉甸甸地彌漫在每一寸空氣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溫泉水特有的滑膩與滯重,仿佛吸入了某種粘稠的液體。
    李璃雪裹緊了身上一件半舊的夾棉宮裝外袍,仍擋不住那無孔不入的濕寒。
    她蹲在湯池邊緣一塊凹陷的青石旁,指尖小心翼翼地拂過石麵上幾道深深刻入的印痕。那痕跡邊緣銳利,深入石髓,絕非天然形成。
    她將一根纖細的銀簪探入其中一道縫隙,輕輕一刮,簪尖帶出些許極細微的、近乎透明的膠質碎屑,在朦朧水汽中幾乎難以分辨。
    “石大哥,你看這個。”李璃雪的聲音壓得很低,在空曠湯池的回音下顯得格外謹慎。她將銀簪遞向身旁的石憨,“觸之滑膩微黏,隱有腥氣,絕非尋常石屑或苔蘚。”
    石憨接過銀簪,粗糙的手指用力撚了撚那點碎屑,又湊到鼻下,濃重的硫磺味裏,一絲極淡的、如同水族箱深處傳來的腥冷氣息鑽入鼻腔。
    他粗重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邪門!這味兒……像是什麽東西蛻下的皮殼,可又硬得很。”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青石上,沉悶的響聲在霧氣裏蕩開,“哪個賊子吃飽了撐的,敢在娘娘沐浴的池子邊上搞這些鬼畫符?”
    他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尊鐵塔,矗立在氤氳的水汽中,警惕地環視著四周。
    霧氣深處,唯有九龍湯口汩汩湧流的泉水聲單調地回響著,更襯得此地一片死寂。
    李璃雪的目光卻並未離開那塊青石。
    她指尖順著那些深深刻痕的走向緩緩移動,心中疑雲翻騰。
    這痕跡……太過奇異,並非刀劈斧鑿的直線,也非自然風化的蜿蜒,倒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纏繞、勒緊時留下的螺旋狀印記,力道之大,竟能將堅硬青石生生勒陷。
    一絲極其微弱的直覺,如同冰涼的蛇信,倏地舔舐過她的後頸。
    她猛地抬頭,視線穿透層層水霧,投向湯池對麵那片被暗影籠罩、怪石嶙峋的角落。
    就在她目光觸及那片陰影的瞬間,異變陡生!
    濃得化不開的霧氣深處,兩點幽綠的光芒毫無征兆地亮起。
    那光芒並非靜止,而是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活物般的遊移,冰冷、怨毒,穿透朦朧的水汽,直直地鎖定了池邊的兩人。
    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驟然席卷了整個湯池區域,連那蒸騰的暖霧似乎都在瞬間凝滯、凍結。
    “小心!”李璃雪的示警聲尖銳地撕裂了死寂。
    幾乎在同一刹那,霧氣劇烈翻湧,一道黑影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從怪石叢中極速射去而出!
    那不是人形,更像是一條巨大的、遊弋在空中的蟒蛇,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人體般的扭曲柔韌。
    黑影破開濃霧,帶著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甜腥氣,直撲石憨麵門!
    石憨反應快得驚人,千鈞一發之際,他龐大的身軀展現出與其體型不符的靈活,猛地向側後方疾退一步。
    同時,他那柄掛在腰間的沉重鐵尺已“嗆啷”一聲出鞘,帶起一道烏沉沉的寒光,本能地朝襲來的黑影狠狠劈去!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爆響!鐵尺像是砍中了某種極其堅韌的金屬鱗甲,火星四濺。
    巨大的反震力讓石憨粗壯的手臂一陣酸麻,鐵尺幾乎脫手。那黑影被劈得微微一滯,現出真容。
    那是一個全身包裹在緊身墨綠鱗紋軟甲中的女人。
    她的身形異常柔軟,仿佛沒有骨頭,攻擊落空的瞬間,竟如蛇般在空中詭異地一扭,卸去力道,雙足無聲地落在濕滑的青石板上。
    她的臉大半隱在覆麵鱗甲之下,唯有一雙眼睛暴露在外——狹長如毒蛇,瞳孔是兩道冰冷豎立的細縫,閃爍著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幽綠光芒。
    她手中並無兵刃,十指卻異常纖長,指尖覆蓋著墨綠色的、角質般的銳利尖爪,在月光下泛著淬毒般的幽光。
    “妖人!”
    石憨暴喝一聲,壓下手臂的酸麻,鐵尺再次橫掃,勢大力沉,直取對方腰腹。
    “蛇美人”口中發出一聲短促、尖銳、完全不似人聲的嘶鳴。
    麵對石憨勢若千鈞的鐵尺,她不閃不避,身形反而如同無骨的藤蔓般猛地向前一探。
    那覆蓋著墨綠鱗片的手臂以一個人類關節絕不可能達到的角度扭曲纏繞,“啪”地一聲,竟如蟒蛇纏身般,死死絞住了石憨橫掃而至的鐵尺!
    石憨隻覺一股巨大的、滑膩的纏絞之力從尺上傳來,虎口劇震,竟再也無法揮動分毫。
    他怒目圓睜,另一隻缽盂大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向對方頭顱。
    “蛇美人”眼中綠芒一閃,纏住鐵尺的手臂猛地一鬆一抖,一股巧勁傳來,石憨下盤頓時不穩。
    同時,她空閑的另一隻手快如閃電般探出,五根淬毒利爪直插石憨麵門!指尖劃破空氣,帶起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嘶破空聲。
    李璃雪早已在旁蓄勢待發。
    她清叱一聲,手腕一翻,幾枚邊緣打磨得極其鋒利的金錢鏢化作數點寒星,撕裂水霧,精準地射向“蛇美人”探出的手臂關節與肋下要害!
    “叮叮叮!”金錢鏢撞在對方墨綠鱗甲上,竟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隻留下幾點淺痕便被彈開,根本無法穿透那層詭異的防護。
    但就是這一阻滯,已為石憨爭取了寶貴的瞬間。
    石憨趁對方分神格擋金錢鏢的刹那,借著對方鬆勁的空隙,猛地發力抽回鐵尺,同時一個矮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幾根幾乎觸到眼皮的毒爪。
    毒爪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帶起的腥風讓他頭皮一陣發麻。
    “蛇美人”一擊落空,眼中綠芒更盛,凶戾之氣暴漲。
    她似乎被徹底激怒,喉間再次發出刺耳的嘶鳴,身體猛地向後一縮,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
    緊接著,她身體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向前一挺,嘴巴以一種超越人類極限的幅度霍然張開!
    “噗——!”
    一大團粘稠、墨綠、散發著濃烈刺鼻腥臭的液體,如同高壓噴泉般從她口中極速射去而出!
    那液體甫一離口,接觸到空氣,便發出“滋滋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騰起一片同樣墨綠色的詭異霧氣,速度快得驚人,直朝石憨和李璃雪當頭罩下!
    那毒霧所過之處,連彌漫的水汽都仿佛被瞬間腐蝕,發出微弱的“嗤嗤”聲,留下一道短暫而清晰的軌跡。
    濃烈的、如同腐爛魚蝦混合著硫磺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
    石憨瞳孔驟縮!
    他本能地想要後退躲避,但腳下是濕滑的青石,身後不遠便是湯池邊緣,退無可退!
    那墨綠的毒霧如同死神的陰影,帶著毀滅一切的腐蝕氣息,已近在咫尺!
    千鈞一發之際,石憨的目光如同被燙到般掃過湯池邊一株斜伸而出的老梅。
    虯枝嶙峋,在月色水汽中顯得格外蒼勁。
    他眼中凶光一閃,口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給俺開!”
    那聲音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帶著搏命般的決絕。
    他龐大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向側前方撞去,目標並非刺客,而是那株臨水而生的老梅!
    他竟完全不顧身後已噴湧而至的墨綠毒霧!
    “石大哥!”
    李璃雪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驚呼出聲。
    就在石憨撞上梅樹、粗壯手臂抓住一根茶杯口粗細枝幹的瞬間,那致命的毒霧已然撲至!
    “嗤——啦啦——!”
    一陣令人牙酸膽寒的恐怖聲響猛然爆發!
    墨綠色的毒液和霧氣如同活物般撲在石憨剛才立足的那塊巨大青石板上。
    堅固的青石如同遇到滾燙烙鐵的牛油,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融、塌陷下去!
    堅硬的石麵冒出大量刺鼻的白煙,伴隨著劇烈的沸騰聲響,頃刻間便蝕出一個邊緣翻卷、冒著泡沫的深坑,坑底還在不斷向下腐蝕!
    石憨對此置若罔聞。
    他抓住梅枝的右手肌肉賁張如鐵塊,脖頸上青筋根根暴起,口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斷!”
    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那根堅韌的梅枝竟被他硬生生地徒手折斷下來!
    毒霧彌漫,帶著刺鼻的死亡氣息,邊緣已開始侵蝕石憨後背的衣物,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但他根本無暇顧及。
    折斷梅枝的瞬間,他手腕一抖,以樹枝作棍,閃電般將枝頭猛地浸入身旁滾燙的溫泉水中!
    “嘩啦!”
    溫泉水花四濺。
    浸透溫泉水的梅枝被他以全身之力自下而上,猛地朝天一撩!
    動作迅猛如電,帶著一種劈開混沌、撕裂蒼穹的原始蠻力!
    那飽吸了滾燙泉水的虯結梅枝,在石憨沛然巨力的揮動下,仿佛活了過來。
    附著在枝頭、葉片上的無數滾燙水珠,在這一撩之下,竟被一股無形的勁力猛地甩脫、極速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