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晉陽烽火照血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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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憨抱著渾身浴火的李璃雪,如同一顆燃燒的藍色流星,悍然衝入了叛軍的箭陣之中!
那幽藍色的火焰在他懷中跳躍升騰,將李璃雪蒼白的臉映照得如同冰雪女神,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毀滅性的美麗!
石憨以身為盾,用自己的身體承受著少數幾支穿透火焰縫隙射來的箭矢!
噗噗的入肉聲響起,他的身體猛地一顫,卻硬生生挺住,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那幽藍色的火焰仿佛有靈性,並未灼傷他分毫,隻是貪婪地舔舐著空氣,散發出灼熱的高溫!
“妖…妖法!”叛軍陣中響起驚恐的尖叫!
“射!快射死那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叛軍校尉也被這詭異的一幕駭得頭皮發麻,嘶聲尖叫著催促!
第二波箭雨更加慌亂地射來!
然而,石憨已然衝到了足夠近的距離!他猛地將懷中燃燒著幽藍火焰的李璃雪向上一拋!動作輕柔卻又帶著千鈞之力!
“如蘭——!!!”
石憨的咆哮如同驚雷炸響!
“來了!!!”
門洞處,早已蓄勢待發的如蘭,眼中爆發出瘋狂的光芒!
她將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憤怒、擔憂、以及為小姐搏命的決絕,盡數灌注於右臂!手臂肌肉賁張,青筋暴起!她如同投擲標槍的勇士,用盡平生力氣,將手中那枚鑲嵌著鴿血紅寶石的鳳簪,朝著被石憨高高拋起的、燃燒著幽藍火焰的李璃雪上方,狠狠擲了出去!
鳳簪化作一道刺目的紅光,撕裂冰冷的空氣,精準無比地越過了李璃雪的頭頂,射向她身後那片幽藍火海的上方!
就在鳳簪達到最高點的瞬間——
“破!”
石憨一聲暴喝,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根從地上撿起的、斷裂的矛杆!
他將矛杆當作投槍,灌注全身殘餘的內力,朝著半空中那枚鳳簪,狠狠擲出!
矛杆後發先至,帶著淒厲的破空聲!
“叮——!!!”
一聲清脆到極致的撞擊聲,響徹戰場!
矛杆的尖端,精準無比地擊中了鳳簪末端那顆鴿血紅寶石!
紅寶石應聲而碎!
轟——!!!
仿佛被點燃了最後的引信!
李璃雪身上那翻騰的幽藍色火焰,在紅寶石碎裂的刹那,猛地向內一縮,隨即以十倍、百倍的狂暴姿態轟然炸開!
幽藍色的火焰如同怒放的地獄之花,瞬間膨脹成一個巨大的、直徑數丈的幽藍火球!熾熱到極致的高溫氣浪如同海嘯般向四麵八方狂湧!
那些射向李璃雪的箭矢,在接觸到幽藍火焰的瞬間,如同投入熔爐的冰雪,箭頭瞬間熔化成赤紅的鐵水,箭杆則直接化為飛灰!
靠得最近的十幾名叛軍弓箭手,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這恐怖的高溫氣浪直接掀飛,身上的皮甲毛發瞬間焦糊燃燒,化作一個個淒厲翻滾的火球!
幽藍色的光焰衝天而起,在陰沉的冬日天幕下,在晉陽城頭無數守軍驚駭的目光中,在城外叛軍大營無數道視線的聚焦下,形成了一道無法忽視的、妖異而壯烈的巨大信號!
“就是現在!如蘭!烽火台!”石憨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沙啞,朝著門洞方向狂吼!
他強撐著被箭矢洞穿、血流如注的身體,朝著李璃雪墜落的方向踉蹌撲去!
如蘭早已轉身,如同一道離弦之箭,朝著城牆內側通往烽火台的階梯瘋狂衝去!
她的心在滴血,小姐那燃燒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但她知道,這是公主用賭命方式換來的機會!
烽火台矗立在晉陽城最高的西北角。當如蘭渾身浴血、狀若瘋虎地衝上烽火台時,上麵僅存的幾個烽卒正驚恐地看著城外那衝天而起的幽藍光焰。
“滾開!”如蘭一把推開擋路的烽卒,撲到巨大的烽燧旁。烽燧內,幹燥的柴草和浸透油脂的狼糞早已準備就緒。
她顫抖著,用染血的雙手抓起沉重的火把,看準旁邊堆積的、用特殊礦物顏料染就的三堆綠色柴薪和兩堆赤紅色柴薪!
她的目光越過垛口,死死盯著城外叛軍大營後方那片相對平靜的山巒——黑石峪的方向!
小姐用命點燃的信號,石大哥用血爭取的時間,阿阿沅的承諾…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這一把火中!
“義軍!看你們的了!”如蘭心中嘶吼,眼中爆發出最後的光芒,用盡全身力氣,將燃燒的火把狠狠捅入那三堆綠色的柴薪之中!
轟!
三股濃烈的、直衝雲霄的碧綠色狼煙,瞬間從烽火台上騰空而起!如同三條憤怒的青色巨龍,在寒風中狂舞!
緊接著,火把毫不停歇,又狠狠捅入旁邊的兩堆赤紅色柴薪!
轟!
兩道更加粗壯、如同鮮血般刺目的赤紅色狼煙,緊隨著碧綠狼煙,咆哮著衝上陰沉的天空!
三綠!
兩赤!
正是淮陽王叛軍內部約定的“佯攻得手,主力速進”的欺騙信號!
五道顏色分明、巨大無比的煙柱,在晉陽城頭衝天而起!
在幽藍色光焰的映襯下,在冬日灰暗的天幕背景上,醒目得如同神祇降下的旨意!
數十裏外,清晰可見!
“成了!信號發了!”如蘭脫力般跪倒在烽火台上,看著那五道直貫蒼穹的煙柱,淚水混合著血水滾滾而下。她猛地回頭,望向西側小門的方向,嘶聲哭喊:“公主——!石大哥——!”
西側小門外,泥濘的雪地上。
石憨終於接住了從半空中墜落的李璃雪。幽藍色的火焰在發出那驚天動地的爆發後,如同完成了使命般迅速熄滅,隻留下嫁衣後擺大片焦黑的痕跡和縷縷青煙。
李璃雪雙眼緊閉,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仿佛風中殘燭,那張臉白得透明,深藍色的毒痕已蔓延至下頜,如同死亡的吻痕。她軟軟地倒在石憨懷中,輕若無物。
石憨抱著她,單膝跪在冰冷的泥濘裏,用自己的身體為她遮擋著寒風和可能射來的冷箭。
他後背插著幾支箭矢,鮮血染紅了身下的雪泥。他低頭看著懷中生機迅速流逝的愛人,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怒火在胸腔裏瘋狂衝撞,幾乎要將他的心髒撕裂!
“璃雪…撐住…援兵…援兵馬上就到…”他嘶啞地低語,聲音破碎不堪,滾燙的淚水終於無法抑製地衝出眼眶,滴落在李璃雪冰冷的臉頰上。
遠處,叛軍大營的中軍高台上。
淮陽王李琰負手而立,蟒袍玉帶,麵容沉靜如水,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倒映著晉陽城頭衝天而起的五色狼煙(三綠兩赤),以及西門外那道剛剛熄滅、卻依舊令人心悸的幽藍光焰殘影。
“三綠兩赤…”他薄唇微啟,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城門將破,誘敵深入?嗬…”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弧度,“本王的‘好侄女’,倒真是舍得下血本。連‘鳳引凰’這等玉石俱焚的秘術都用出來了…可惜,終究是螳臂當車。”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一枚墨玉扳指在陰沉的天空下泛著幽光。
“傳令。”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高台,“前軍,全力攻城!中軍左衛、右衛,按預定路線,入城後直撲府庫、官衙!後軍…‘鐵山營’…”他微微一頓,眼中寒芒一閃,手指精準地指向西門外那片開闊地——正是石憨抱著李璃雪跪倒的位置!
“碾碎他們!”
“得令!”傳令兵轟然應諾,飛奔而去。
很快,叛軍大營深處,沉悶而巨大的號角聲衝天而起!
那是總攻的號角!
伴隨著號角聲,叛軍後陣,一支一直未曾投入戰鬥、沉默得如同鋼鐵雕塑的重甲步兵方陣,開始緩緩啟動!
“鐵山營!是鐵山營動了!”
“王爺有令!碾碎西門外殘敵!”
“為了王爺!殺——!”
震天的喊殺聲再次拔高!
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沉重的腳步聲踏得大地都在震顫,無數麵繪著猙獰獸首的重盾組成一道移動的城牆,雪亮的陌刀森林在盾牌縫隙間閃爍著死亡的寒光,朝著西門外那片狹窄的雪地,朝著那跪在泥濘中、緊緊相擁的兩人,如同碾壓螻蟻般,轟然推進!
沉重的腳步踏碎了泥濘的積雪,踏碎了倒伏的屍體,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
石憨猛地抬起頭!
血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如同山嶽般壓來的鋼鐵洪流!那冰冷的陌刀寒光刺痛了他的眼,更刺痛了他瀕臨破碎的心!
懷中李璃雪微弱的氣息如同遊絲,生命之火隨時可能熄滅!前有鐵山重甲,後有搖搖欲墜的城門,真正的援軍卻杳無音信!
絕望!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最後的光亮!
難道…真的要葬身於此?!
就在石憨目眥欲裂,準備抱著李璃雪做最後搏命之時——
“轟隆隆隆——!!!”
一陣沉悶如雷、卻遠比叛軍鐵山營腳步更加狂暴、更加密集的轟鳴聲,猛地從戰場側翼——黑石峪方向的山巒之後炸響!
那聲音如同萬馬奔騰,如同地脈咆哮!
緊接著,在叛軍大營側翼的山坡密林之中,毫無征兆地,猛地騰起無數道巨大的、赤紅色的火焰!那些火焰並非尋常的火把,而是被點燃的、澆透了油脂的巨大草球!
如同數十顆熊熊燃燒的隕石,帶著淒厲的呼嘯,翻滾著、跳躍著,以驚人的速度,狠狠砸向正全速撲向晉陽西門的叛軍“鐵山營”重甲方陣的後背!
“火…火球!後麵!後麵有火球!”叛軍後陣瞬間陷入一片驚恐的混亂!
轟!
轟!
轟!
轟!
燃燒的巨球狠狠砸入密集的重甲方陣!
油脂四濺,火焰瞬間爆開!沉重的盾牌被砸得凹陷碎裂,引燃了盾牌後的士卒!
堅固的鎧甲在高溫下扭曲變形,將裏麵的皮肉燙得滋滋作響!原本嚴整如同鋼鐵城牆的“鐵山營”方陣,瞬間被砸出數十個巨大的、燃燒著的缺口!慘叫聲、哀嚎聲、戰馬受驚的嘶鳴聲衝天而起!
“殺——!!!”
與此同時,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如同海嘯般從黑石峪方向的山林中爆發出來!
無數衣衫襤褸、卻眼神凶狠如狼的身影,如同決堤的洪水,揮舞著簡陋卻致命的武器——柴刀、獵叉、削尖的木棍,甚至是從叛軍屍體上扒下來的刀槍,從山坡上、從密林裏、從溝壑中,狂湧而下!
他們的人數遠超想象,如同漫山遍野的蟻群,帶著積壓多年的仇恨和搏命的瘋狂,狠狠撞進了陷入混亂和火海的“鐵山營”側翼!
為首一人,身形矯健,如同烈豹,手中一柄細長的、閃爍著寒光的魚叉舞得潑水不進!正是黑石峪義軍首領!他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厲聲高呼:“石大哥!公主!我們來遲了!兄弟們!殺狗官!救晉陽!”
“殺狗官!救晉陽!”
“殺啊——!”
義軍的怒吼如同狂潮,瞬間將叛軍後陣淹沒!原本氣勢洶洶撲向西門的“鐵山營”,瞬間陷入了前後夾擊、烈火焚身的絕境!
晉陽城頭,早已陷入絕望的守軍,看到城外那驚天逆轉的一幕,看到那熟悉的、從黑石峪殺出的身影,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狂喜吼叫!
“援兵!是援兵!”
“黑石峪的義軍!他們來了!”
“天不亡我晉陽!殺啊——!”
原本搖搖欲墜的士氣,如同被澆上了滾油,轟然點燃!殘存的守軍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硬生生將攀上城頭的叛軍又壓了下去!
石憨抱著李璃雪,跪在泥濘的雪地上,看著遠處山呼海嘯般殺來的義軍,看著義軍首領那矯健的身影,看著陷入火海和混亂的叛軍重甲,他那顆被絕望冰封的心髒,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滾燙的暖流!
“璃雪!璃雪!你聽到了嗎?援兵…援兵到了!義軍人馬來了!我們有救了!”他緊緊抱著懷中氣息微弱的愛人,聲音哽咽,滾燙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滴落在她冰冷的臉頰上。
他抬起頭,望向那在混亂戰場上依舊挺立的、燃燒著象征勝利火焰的烽火台,望向城樓上那麵雖然殘破卻依舊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唐”字大旗!
烽火,未曾熄滅!
希望,在血與火中,重新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