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岱宗絕頂定山河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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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 如蘭目眥欲裂,不顧重傷就要撲上。
    李璃雪按在小腹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捏得發白,幾乎要嵌入肉中。
    就在那幽藍的刀光即將觸及身體皮膚的刹那——
    石憨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眼花繚亂的花招。
    麵對下盤致命的一刀,他僅僅是左腳極其自然地向前踏出半步,落點精準無比地踩在了那削向腳踝的倭刀刀背之上!那動作渾然天成,仿佛不是閃避,而是閑庭信步般踏上了一塊墊腳石!
    “鐺!”
    一聲沉悶的金鐵交鳴!那削足的死士隻覺一股沛然莫禦、沉重如山的力量順著刀身狂湧而至!
    虎口瞬間崩裂,鮮血迸濺!
    整條手臂連同半邊身子都麻木了,那淬毒的倭刀竟被石憨一腳踩得深深嵌入堅硬的漢白玉台階之中!
    與此同時,麵對頭頂那開山裂石般的劈斬,石憨空著的右手隨意地向上一抬。
    沒有格擋,沒有硬接。
    他的五指舒展,如同拈花拂柳,指尖在電光火石間,極其輕柔卻又無比精準地、點在了那淩空劈下的倭刀刀脊側麵!
    那並非硬碰硬的撞擊,而是一種蘊含著玄奧至理的“引”與“撥”。
    指尖蘊含的力道,如同水流般柔韌而連綿不絕,巧妙地改變了刀身劈斬的軌跡和力道傳遞的節點。
    嗡——!
    那持刀下劈的死士隻覺得一股詭異無比的螺旋力道順著刀身傳來,自己灌注雙臂的全力一擊,竟如同泥牛入海,完全不受控製地發生了偏轉!
    沉重的倭刀帶著淒厲的破空聲,擦著石憨的耳畔呼嘯而過,狠狠劈在了空處!
    巨大的慣性帶著他整個身體向前猛衝!
    石憨點出的右手五指並未收回,在刀鋒掠過耳畔的瞬間,化點為拂。手背如同靈蛇吐信,輕柔地拂過那死士因用力過猛而暴露在外的咽喉軟骨。
    “哢嚓!”
    一聲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脆響,在呼嘯的風聲中清晰可聞。
    那躍起的死士身體猛地一僵,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愕與茫然,所有的力量瞬間被抽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從半空中栽落,倭刀脫手,“哐當”一聲砸在石階上。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身體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隻有喉骨碎裂處留下一個清晰的凹陷。
    而腳下那名死士,正因刀被踩住、手臂劇麻而駭然欲退。
    石憨踏在刀背上的左腳並未抬起,隻是極其細微地向下一沉、一碾!
    “咯嘣嘣——!”
    那柄淬毒的倭刀,竟被硬生生踩得從中斷裂!
    巨大的反震之力混合著石憨腳底透下的剛猛寸勁,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撞在那死士的胸膛!
    “噗——!”
    死士狂噴出一口混雜著內髒碎塊的黑血,身體如同被攻城錘正麵擊中,離地倒飛而出,重重撞在後方一根蟠龍石柱上,骨斷筋折的碎裂聲清晰可聞,當場斃命!
    兔起鶻落,隻在呼吸之間!
    兩名訓練有素、狠辣刁鑽的倭刀死士,竟被石憨空著雙手,以近乎“閑適”的姿態,輕描淡寫地格殺當場!
    他甚至沒有移動過重心,依舊保持著踏上台階的姿勢,空著的雙手甚至沒有沾染一滴鮮血。
    整個封禪台,死一般的寂靜。
    風仿佛都凝固了。
    剩下的死士,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握著刀的手在微微顫抖,鬼麵後的眼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殺人方式,不帶絲毫煙火氣,卻比任何血腥的屠戮都更讓人膽寒!
    世子臉上的肌肉瘋狂地抽搐著,石憨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掃過來,如同兩道無形的冰錐,瞬間刺穿了他最後的瘋狂。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勒緊金索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放箭!放箭射死他!射死他!”他歇斯底裏地朝著後方的弓弩手狂吼,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弓弦震顫的嗡鳴瞬間響起!
    數十支淬毒的弩箭,如同密集的死亡毒蜂,撕裂冰冷的空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從不同的角度,鋪天蓋地般攢射向台階上那道空手而立的身影!
    勁風撲麵,死亡的氣息瞬間將石憨籠罩!
    他身後是陡峭的台階,無處可退!
    石憨依舊未退!
    就在那密集的箭雨即將將他吞噬的千鈞一發之際,他動了!
    這一次,他的動作不再是之前的閑適,而是快!快到了極致!
    隻見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仿佛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殘影。
    空著的雙手五指箕張,閃電般探出!沒有硬接箭矢,沒有格擋撥打。他的雙手在空中劃出兩道玄奧莫測的軌跡,如同織就一張無形的大網!
    “嗤!嗤!嗤!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連成一片!
    那極速射去而至的淬毒弩箭,在距離石憨身體不足三尺的空中,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粘稠無比的牆壁!箭矢的速度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驟然減緩,軌跡發生了詭異的偏轉!
    石憨的雙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又似靈猿摘果,在間不容發之際,精準無比地拂過一支支弩箭的箭杆!
    一拂!
    一引!
    一撥!
    那些足以洞穿鐵甲的弩箭,竟被他空手撥弄得改變了方向!有的擦著他的衣角呼嘯而過,深深釘入後方的石壁;有的互相撞擊,叮當作響地墜落在地;更有數支,被他那蘊含著玄奧螺旋勁力的手指一帶,竟以更快的速度,挾著淒厲的尖嘯,倒射而回!
    “啊!”
    “呃啊!”
    慘叫聲瞬間在叛軍弓弩手藏身之處響起!
    倒射而回的毒箭精準地貫入了猝不及防的射手咽喉或胸膛!
    叛軍的箭陣頓時大亂!
    石憨的身形在撥開箭雨的同時,並未停頓。他借著那撥箭的細微力道,足尖在染血的石階上再次一點!
    整個人如同失去了重量,又仿佛被無形的狂風推送,以超越肉眼捕捉極限的速度,驟然加速!
    一步踏出,竟跨越了最後四級台階!
    此刻,他與世子之間,已不足一丈!
    中間隻隔著幾名驚魂未定、倉促舉刀的死士!
    世子徹底魂飛魄散!
    石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近在咫尺,裏麵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冰封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死寂!
    那目光比任何鋒利的刀刃都更讓他恐懼!
    “擋住他!擋住他!”他嘶聲力竭地狂吼,同時出於求生的本能,鉗住幼帝的手猛地將孩子推向石憨的方向,而自己則抓著金索,瘋狂地向後急退,企圖躲到天貺殿高大的盤龍柱之後!
    幼帝被他猛地一推,瘦小的身體如同斷線風箏,踉蹌著朝石憨撲倒!脖頸上的金索瞬間繃直,勒得他雙眼翻白!
    時機!
    就在這電光石火、世子將幼帝推出、自身後退暴露空門的萬分之一刹那!
    “破——!”
    一聲清越冰冷、如同九天鳳鳴般的厲叱,撕裂了泰山之巔所有的喧囂!這聲音來自石憨身後,來自一直按劍凝立、如同冰雕般的李璃雪!
    她不知何時已棄劍在地,手中緊握著一張造型古樸、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勁弓!
    弓身如鸞鳥展翼,正是皇家秘藏的神兵——龍舌弓!
    而搭在弓弦之上的箭矢,卻非金非鐵,赫然是她從不離身、象征著皇室血脈的至寶——七寶瓔珞!
    那串由七色寶石(金精、青玉、赤瑙、冰晶、墨翡、紫髓、白玉)鑲嵌而成的瓔珞,此刻被她以特殊手法繃直在弓弦之上,七色光華流轉,竟隱隱形成一道凝練無比的七彩光箭!箭頭,正是那枚最為堅硬銳利的金精之石!
    她雙臂開弓如抱滿月,纖細的腰肢向後彎折出一個驚心動魄的弧度,全身的力量和精神都凝聚在那繃緊的弓弦和七彩光箭之上。
    蒼白的臉上因極度的專注和力量的爆發而泛起一絲異樣的潮紅,額角青筋隱現,汗水浸濕了鬢角。
    她瞄準的,正是世子手中那根緊繃的、勒在幼帝頸間的金色鎖鏈!那根束縛著大唐最後一絲正統希望的金色毒蛇!
    弓弦震響!
    聲如裂帛!
    一道絢爛奪目、仿佛凝聚了世間所有華彩的七色流光,離弦而出!
    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極限!所過之處,空氣發出被極致壓縮撕裂的爆鳴!
    流光的目標並非世子,而是他手中那根象征暴虐與禁錮的金索!
    世子正瘋狂後退,眼角餘光瞥見那道撕裂空間而來的七彩流光,死亡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骨髓!
    他想躲,想格擋,但身體根本跟不上那流光的速度!
    “錚——啷!!!”
    一聲清脆無比、帶著某種法則破碎意味的金鐵斷裂之聲,驟然炸響!
    七彩流光精準無比地撞擊在金索中段!那由西域烏金摻雜深海寒鐵打造、號稱刀劍難傷的“捆龍索”,在七寶瓔珞凝聚的、灌注了李璃雪全部信念與血脈之力的一擊麵前,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應聲而斷!
    七色光華轟然炸裂!
    金精、青玉、赤瑙……七顆價值連城的寶石在巨大的撞擊力下瞬間粉碎,化作漫天晶瑩璀璨的星芒,如同下了一場七彩的光雨,紛紛揚揚灑落在丹陛之上!
    金索崩斷!
    世子隻覺得手中猛地一空,那繃緊的、掌控著人質生死的力道驟然消失!
    巨大的慣性讓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而被金索勒得幾乎窒息的幼帝,隻覺得頸間致命的束縛驟然一鬆,新鮮的空氣湧入火辣辣的喉嚨,他發出一聲劫後餘生的劇烈咳嗽,小小的身體失去了支撐,軟軟地向前撲倒!
    就在金索崩斷、七彩光雨炸裂的同一刹那!
    “咚——!!!”
    一聲沉悶、雄渾、仿佛自大地心髒深處迸發出來的巨響,猛地撼動了整個封禪台!
    這聲音並非來自天貺殿,而是來自祭壇一角那座高達丈餘、用於祭天告神的夔龍紋青銅巨鼓!
    鼓槌,是一雙染血的鐵拳!
    是如蘭!
    她不知何時已如同猛虎般撲到了巨鼓之下!左肩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因這極限的爆發而徹底崩裂,鮮血如同泉湧,瞬間浸透了她半邊身體,順著她的手臂、拳頭,淋漓地灑落在冰冷的鼓架和地麵上,觸目驚心!
    但她恍若未覺,那雙銅鈴般的眼睛裏燃燒著焚盡一切的怒火,所有的悲憤、所有的傷痛、所有對世子倒行逆施的恨意,都凝聚在了這傾盡全力的一拳之上!
    她右臂肌肉賁張如虯龍,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染血的鐵拳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狠狠砸在了蒙著厚厚犀牛皮的鼓麵中央!
    “江山——不是你的棋盤!!!”
    如蘭的咆哮伴隨著那震天動地的鼓聲,如同九霄雷霆,轟然炸響!聲浪滾滾,在泰山群峰之間瘋狂激蕩、回響!那麵承受了無數祭祀、象征著天命所歸的青銅巨鼓,竟被這蘊含了無盡悲憤與力量的一拳,硬生生砸得從中間凹陷下去,堅韌的犀牛皮發出撕裂般的哀鳴,鼓身周圍的青銅夔龍紋飾在巨力衝擊下扭曲變形!
    咚!!!
    鼓聲未絕,餘波尚在群山間回蕩!
    金索崩斷的世子,被那七彩光雨刺得下意識閉眼,又被這撼動山嶽的鼓聲震得心神劇顫!
    身體因金索斷裂的慣性而失衡,向後趔趄,後背重重撞在了冰冷的盤龍柱上!
    盤龍柱上雕刻的猙獰龍首,正對著他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就是現在!
    那幼帝撲倒的方向,正迎著踏上丹陛最後一級台階的石憨!
    石憨的目光,在七彩光雨炸裂的瞬間,便已從崩斷的金索移開,如同最精準的尺規,牢牢鎖定了世子因失衡撞柱而暴露出的、毫無防護的咽喉!所有的“勢”,所有的意誌,所有的力量,在這一刻,凝為一點!
    沒有怒吼,沒有蓄力。
    在如蘭那聲“江山不是你的棋盤”的咆哮餘音之中,在夔龍巨鼓破裂的轟鳴震顫之下,石憨動了!
    他的動作簡單到了極致,也快到了極致!
    空著的右手,五指並攏如刀,手臂如同強弓射出的勁矢,撕裂空氣,帶著一種返璞歸真、洞穿虛空的決絕,朝著前方——直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