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曹娥江畔孝女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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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璃雪快步走到那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古井旁。
    井口幽深,井壁濕滑,那股混合著水腥和腐敗草藥的味道正是從井底傳來。
    她俯身,拾起井台邊一個空木桶,係上繩索,正要拋下打水查驗——
    “殿下!石憨…石憨他…”如蘭帶著哭腔的驚呼突然從江邊傳來!
    李璃雪心頭猛地一沉!她霍然轉身,隻見如蘭半跪在船邊,抱著石憨的頭,滿臉驚惶。
    石憨的身體在劇烈地抽搐!臉色不再是蒼白,而是泛起一種詭異的潮紅!牙關緊咬,嘴角溢出帶著泡沫的白沫,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
    更可怕的是,他背上那焦黑的貫穿傷口邊緣,竟開始浮現出細密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暗紫色紋路!紋路所過之處,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腫脹、發黑!
    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之氣,混合著草藥苦澀味,從他傷口處散發出來!
    “毒…是那銅鏡光束殘留的毒!”李璃雪瞬間明白了!世子那鏡陣光束不僅蘊含恐怖高溫,更淬有混合了苗疆蠱毒和金屬劇毒的奇毒!
    之前石憨全憑一股蠻橫的生命力強壓,此刻脫離險境,心神稍懈,劇毒便如同決堤洪水,瞬間反噬爆發!
    “嗬…呃…”石憨的抽搐越來越劇烈,身體如同離水的魚般彈動,意識徹底陷入混沌,隻有喉嚨裏發出瀕死般痛苦的嗬嗬聲。
    那暗紫色的毒紋如同活物,正迅速沿著他的脊背向心脈和脖頸蔓延!
    “公主!怎麽辦!藥…我們的藥沒用!”如蘭手忙腳亂地翻找著隨身攜帶的所有藥瓶,將各種解毒藥粉不要錢似的往石憨背上那恐怖的傷口倒去。
    然而,那些珍貴的藥粉接觸到發黑腫脹的皮肉,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傷口滲出的腥臭黑血衝開,根本無法滲透!毒紋蔓延的速度絲毫沒有減緩!
    李璃雪飛掠至船邊,隻看了一眼石憨的狀況,心便沉入了萬丈冰窟!這毒性的霸道和蔓延速度,遠超她的想象!尋常解毒藥物根本無效!她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利劍般射向被如蘭製住、癱軟在地的青袍官員,厲聲喝道:“解藥!毒藥的解藥在哪裏?!”
    那官員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對上李璃雪那幾乎要噬人的目光,渾身篩糠般抖著:“沒…沒有解藥!王刺史…隻給了毒藥…說是…說是無藥可解…神仙難救…啊!”
    他的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如蘭!
    她看著懷中石憨那迅速被暗紫色毒紋吞噬、生命氣息急速流逝的身體,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不——!”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陣陣發黑,一股無法抗拒的眩暈感猛地襲來!
    “噗通!”如蘭的身體晃了晃,竟抱著石憨,一頭栽倒在冰冷的船艙裏!她的額頭重重磕在船板上,瞬間紅腫一片,但她卻毫無知覺。身體如同墜入了冰窖,又像是被投入了熔爐,極度的寒冷與灼熱交替侵襲著她!
    世子臨死前那怨毒的詛咒、鏡陣中那致命的光束、石憨背上那猙獰的傷口、還有此刻那迅速蔓延的暗紫色毒紋…無數恐怖的畫麵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瘋狂閃回、交織、爆炸!
    “娘…娘…”如蘭蜷縮在石憨身邊,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意識在劇毒和極端情緒的雙重衝擊下,徹底陷入了譫妄的高熱之中!她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和冷汗,嘴唇翕動,發出模糊不清、斷斷續續的囈語,充滿了孩童般的無助和恐懼,“別丟下蘭兒…娘…水裏好冷…阿阿沅…別走…棍…棍王…救救公主…”
    李璃雪看著船上瞬間倒下的兩人——石憨毒發瀕死,如蘭高燒譫語,巨大的變故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一股冰冷的、尖銳的痛楚瞬間攫住了她!她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傷口,鮮血滲出,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清醒。
    不能亂!
    絕不能亂!
    她強迫自己從那錐心的痛楚中抽離出來,目光掃過混亂的祠堂前。百姓們還在憤怒地搗毀藥鍋,衙役和官員癱軟在地,無人敢動。
    當務之急,是救人!石憨的毒刻不容緩!如蘭的高熱也需盡快壓製!
    “取江水來!越多越好!”李璃雪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響徹全場,“找幹淨的木桶!快!”
    她的命令如同定海神針。
    幾個反應過來的百姓漢子,立刻衝向江邊,用能找到的一切容器——木桶、瓦罐、甚至破盆,奮力打來渾濁卻流動的江水。
    李璃雪不再猶豫。
    她一把撕下自己早已破損不堪的月白外衫下擺,浸入冰冷的江水中。刺骨的寒意讓她一個激靈,精神更加凝聚。她擰幹布片,快步回到船上,先是將冰涼的濕布敷在如蘭滾燙的額頭上。如蘭在昏迷中發出一聲模糊的**,顫抖似乎稍稍平複了一些。
    接著,她看向石憨。
    那暗紫色的毒紋已經蔓延至他的脖頸,半邊臉都籠罩在詭異的紫黑之中,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不能再等了!
    李璃雪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拔出腰間的匕首——那柄曾屬於她父皇、象征皇家威嚴的龍首金匕!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寒芒!她毫不猶豫地,用匕首劃開了石憨背上那被毒紋侵蝕得發黑腫脹的傷口邊緣!
    “嗤!”黑紫色的、散發著濃烈腥臭的膿血瞬間湧出!
    李璃雪眉頭都沒皺一下,將浸透冰冷江水的布片,狠狠按在那被劃開的、不斷湧出毒血的創口上!同時,她另一隻手運指如風,疾點石憨後背幾處要穴,試圖暫時阻滯毒氣攻心!
    “呃啊——!”昏迷中的石憨身體猛地一弓,發出一聲無意識的、痛苦至極的嘶吼!冰冷的江水混合著匕首劃開的劇痛,如同無數根鋼針刺入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毒血被冰水衝刷,順著他的脊背流淌下來,在船艙裏匯集成一灘散發著惡臭的黑紫色水窪。
    李璃雪一遍又一遍地用冰水浸透布片,按壓、擦拭著那猙獰的傷口,將湧出的毒血盡可能清理出去。她的動作迅捷而穩定,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天地間隻剩下眼前這個正在與死神搏鬥的男人。
    時間在冰冷與惡臭中一點點流逝。日頭漸漸西斜,將曹娥江染成一片血色。祠堂前的混亂漸漸平息,百姓們默默地圍攏在江邊,看著船上那如同浴血修羅般的公主,一遍又一遍地為那垂死的壯士清洗傷口。
    沒有人說話,隻有江水奔流的聲音,和如蘭在昏迷中發出的、模糊而痛苦的囈語。
    李璃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長時間的專注和內力消耗讓她搖搖欲墜。掌心的傷口在冰水和毒血的浸泡下,早已麻木,甚至開始潰爛。但她依舊咬著牙,重複著那機械而殘酷的動作。
    石憨背上傷口的黑紫色似乎淡了一絲?還是她的錯覺?她不敢確定,隻能繼續!
    就在她幾乎要支撐不住時,一個蒼老而顫抖的聲音在人群外圍響起:
    “公主…公主殿下…”
    李璃雪動作一頓,緩緩抬起頭。隻見人群分開一條路,一個拄著拐杖、須發皆白、穿著打滿補丁粗布衣的老嫗,在一個七八歲、麵黃肌瘦的小女孩攙扶下,顫巍巍地走到江邊。
    老嫗枯瘦的手中,緊緊攥著一把還帶著泥土和晨露的、青翠欲滴的艾草!
    “殿下…”老嫗渾濁的老眼中含著淚,將手中那把散發著濃鬱清香的艾草高高舉起,聲音哽咽卻充滿了最樸素的希冀,“這是…這是後山剛采的艾草…鮮著哩…熬水擦洗…能拔毒…能驅邪…老婆子…求殿下…試試吧,或許頂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