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厚樸在行軍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直到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外麵傳來姚浮萍帶著怒意的聲音：“姚厚樸！開門！你死裏麵了？”
    厚樸一個激靈，趕緊爬起來開門。門外，姚浮萍抱著胳膊，臉色不善地盯著他：“模塊提交了就不管了？測試組那邊反饋，集成後有一個邊緣場景下的兼容性問題，趕緊去看看！”
    厚樸撓了撓雞窩似的頭發，嘟囔道：“不是都通過壓力測試了嗎……”
    “壓力測試是壓力測試，兼容性是兼容性！快點！”姚浮萍沒好氣地把他往實驗室裏推，“給你半小時，搞不定今晚別想吃飯！”
    厚樸哀嚎一聲，認命地坐回電腦前。對於姐姐的命令，他向來不敢違抗。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沉睡的混沌中清醒過來，手指重新在鍵盤上飛舞，開始追蹤那個惱人的兼容性 Bug。專注很快取代了抱怨，他再次沉浸到代碼的世界裏。
    龍膽草最終還是決定親自飛一趟東南亞。
    曹辛夷在電話裏雖然說得輕鬆，但他能聽出她聲音裏隱藏的疲憊和壓力。荊棘科技的插手，讓原本就複雜的談判變得更加棘手。他不能讓曹辛夷一個人麵對這一切。
    臨行前，他召開了一個簡短的視頻會議，核心成員參加。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國內的事務由浮萍暫代處理。厚樸，你的模塊是關鍵，必須確保萬無一失。九裏香，內部管理和人員穩定就交給你了。”龍膽草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清晰而沉穩，“林晚，”他的目光透過屏幕，落在那個安靜的身影上，“數據安全方麵，你多費心，有任何異常，直接向浮萍和我匯報。”
    “明白。” “好的，龍總。” 眾人紛紛應道。
    林晚對著攝像頭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多餘的話。
    會議結束，龍膽草又單獨給姚浮萍打了個電話。
    “浮萍，家裏就交給你了。厚樸那邊，你多盯著點，別讓他太拚。還有……林晚，”他頓了頓，“她的能力沒問題，但身份敏感，一些核心權限和信息的知悉範圍，你把握好分寸。”
    姚浮萍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回道：“我知道怎麽做。你放心去吧，這邊有我。”
    掛了電話，龍膽草揉了揉太陽穴。他知道自己的叮囑有些多餘，姚浮萍做事極有分寸，而且經過之前的風波，她對林晚雖然談不上完全信任，但至少能保持客觀和專業。他隻是……隻是忍不住會去想，去擔心。那種複雜的情感，像一團亂麻，理不清，也放不下。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後，龍膽草抵達了東南亞潮濕悶熱的機場。曹辛夷親自來接機，她穿著一身利落的職業套裝，妝容精致，但眼底淡淡的青黑還是泄露了她的疲憊。
    “辛苦了。”龍膽草看著她，由衷地說道。
    曹辛夷笑了笑，接過他手中的一個小行李箱：“還好。你來了，我心裏就有底了。”
    兩人坐上車，曹辛夷開始簡要匯報最新的情況。
    “談判僵持的焦點，還是數據主權和訪問權限。對方咬得很死，寸步不讓。我懷疑，不僅僅是荊棘科技在背後慫恿，可能也涉及他們本國的一些政策和利益集團。”曹辛夷分析道，“我們之前提出的數據*****方案，他們興趣不大，覺得約束力不夠。”
    龍膽草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異國風景，沉思片刻，說道：“或許，我們可以換一個思路。既然他們擔心數據安全和隱私，我們就把‘五彩綾鏡’的透明化算法公示機製，作為談判的亮點和保障推出去。邀請他們指定的第三方權威機構，對我們的算法和數據處理流程進行審計和監督。”
    曹辛夷眼睛一亮：“這倒是個辦法！把我們的技術優勢，轉化為對方的信任基石。而且，這也能堵住荊棘科技散布的那些關於‘技術後門’的謠言。”
    “嗯。”龍膽草點頭，“具體細節，我們回去再仔細推敲。先回酒店，你好好休息一下，倒倒時差。明天，我們一起去會會他們。”
    看著龍膽草沉穩的側臉，曹辛夷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了一些。有他在，仿佛再難的局，也有了破開的希望。
    龍膽科技總部。
    林晚將整理好的《數據安全意識普及手冊》初版發給了九裏香，並抄送了相關部門負責人。她盡量讓自己的工作透明化，減少任何可能引起猜疑的環節。
    做完這些，她習慣性地登錄了內部安全監控平台，查看實時日誌。那幾個被她標記的可疑IP，似乎沉寂了下來，沒有再出現異常訪問。是對方察覺到了什麽，收斂了？還是隻是巧合？
    她不敢掉以輕心。憑借過去在灰色地帶遊走的經驗，她深知，真正的潛伏者，最擅長的就是耐心和偽裝。她調出了王工近期的所有操作日誌，逐條仔細審查。
    大部分操作看起來都很正常，係統維護、故障排查、權限審批……符合他高級工程師的職責。但林晚注意到，在幾次常規的數據庫巡檢記錄中，他訪問的表空間和日誌文件，似乎略微超出了巡檢的必要範圍，更像是一種……有目的的探查。而且，時間點大多集中在深夜或者淩晨，在線用戶最少的時候。
    這種手法，很隱蔽，很專業。
    林晚將這幾條可疑的訪問記錄單獨提取出來，加密存檔。她沒有立刻報告，打草驚蛇是調查的大忌。她需要更多的證據，需要弄清楚王工的目的，以及他背後是否還有其他人。
    她想了想，登錄了一個許久未用的、加密級別很高的外部通訊軟件。列表裏隻有一個灰色的頭像，備注是“老K”。那是她過去單線聯係的上線，也是脅迫她的人。自從她反水後，這個號就再也沒亮過。
    她猶豫了一下，發過去一條經過加密和跳轉的信息：「荊棘近期有接觸公司內部技術人員嗎？目標可能是‘五彩綾鏡’。」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這在意料之中。老K很可能已經放棄了這個暴露的聯絡渠道，或者，荊棘科技已經啟用了新的間諜網絡。
    林晚關掉軟件，清除了所有使用痕跡。看來，從外部獲取信息這條路走不通了，隻能依靠內部監控和分析了。
    她深吸一口氣，感覺肩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龍膽草將數據安全的部分責任交給她，既是對她能力的認可，也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她不能讓公司再次因為內部問題而陷入危機。
    技術支持部，王工有些心神不寧。
    他收到了人力資源部群發的關於即將推行新的權限管理和審計製度的郵件。雖然郵件裏強調是為了提升整體安全性，並且會充分考慮員工的工作需求，但他還是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和不安。
    那種被監視、被懷疑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尤其是想到那天在茶室裏，荊棘科技CEO暗示性的招攬和優厚的條件……
    他打開內部通訊錄，找到了姚厚樸的名字。猶豫再三，他還是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姚工，關於‘五彩綾鏡’新加密模塊與舊有運維係統的接口文檔，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方便的時候能否請教一下？」
    他需要了解更多關於新模塊的信息，無論是為了應對可能的權限審查，還是為了……別的打算。
    過了一會兒，姚厚樸回複了，言簡意賅：「啥問題？文檔在內部Wiki，路徑發你了。我忙著，不是特別複雜的問題自己看文檔。」
    王工看著那條毫不客氣的回複，臉色有些難看。姚厚樸是技術天才，但也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尤其討厭別人問一些在他看來“愚蠢”或者文檔裏明明有的問題。
    他點開姚厚樸發來的Wiki鏈接，裏麵是密密麻麻的技術參數和接口說明，專業且晦澀。他耐著性子看了半天，試圖從中找到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或者……可能存在的、未被提及的“後門”或漏洞。
    然而，姚厚樸的技術文檔寫得如同他的代碼一樣嚴謹，滴水不漏。王工看了半天，除了頭暈眼花，一無所獲。
    他煩躁地關掉了文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那條看似通往更高職位和更多財富的“捷徑”，似乎並不像想象中那麽好走。而身後，公司內部收緊的管理製度，像一張正在慢慢收攏的網。
    他感覺自己被夾在了中間，進退兩難。
    夜幕降臨。
    龍膽草和曹辛夷在下榻酒店的會議室裏，對著投影屏幕上的談判方案，進行最後的修改和演練。
    “透明化算法公示，加上第三方審計，這個籌碼應該足夠重了。”曹辛夷指著方案中的關鍵點說道，“但對方可能會在審計機構的選擇上做文章，或者要求過於頻繁的審計，增加我們的運營成本。”
    “這是可以談的。”龍膽草沉聲道，“底線是審計不能影響我們核心算法的保密性和正常的業務運營。我們可以接受定期、有限度的抽樣審計，並由雙方共同認可的有國際公信力的機構執行。”
    他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另外，我們可以主動提出，在本地建立一個數據備份中心，采用我們提供的加密技術和他們的物理監管相結合的方式，既滿足他們對數據本地化的要求，也確保數據在我們控製之下。”
    曹辛夷認真地看著他補充的要點，點了點頭：“這個方案更立體，也更具誠意。看來，你這次親自來，確實是帶來了破局的希望。”
    龍膽草笑了笑，放下筆，看向窗外燈火璀璨的異國夜景：“希望如此。談判桌上，實力和誠意缺一不可。我們展示了肌肉，現在，該展示我們的胸懷和透明度了。”
    他轉過頭，看著曹辛夷：“明天，我們一起。”
    曹辛夷迎著他的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
    在這個遠離總部的戰場上，兩人並肩而立，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努力。之前的那些微妙情感，在巨大的壓力和明確的目標麵前，似乎暫時被擱置了。此刻，他們是戰友，是彼此最可靠的夥伴。
    而遙遠的龍膽科技總部，姚厚樸終於解決了那個兼容性 Bug，罵罵咧咧地去食堂找吃的；九裏香還在燈下完善著中層管理改革的細節；林晚則依舊守在她的電腦前，像一名警惕的哨兵，過濾著網絡世界裏的每一絲異常數據流。
    黑夜籠罩著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戰場上，為了守護各自在意的東西，而默默努力著。黎明的曙光，或許就在堅持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