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膽草迅速回複了姚浮萍：“密切關注，隨時匯報。非緊急事務由你全權處理，必要時啟動‘鏡盾’協議。” 發送完畢，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機收起，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
    “是國內有什麽事嗎？”曹辛夷敏銳地察覺到他瞬間的凝滯。
    “一點技術上的常規跟進，浮萍能處理好。”龍膽草轉過身，語氣輕鬆，試圖驅散空氣中殘留的緊張感，“倒是我們，得抓緊時間。奧萊那邊不會給我們太多考慮時間。”
    曹辛夷看了他一眼，沒有追問。她了解他，若是能說，他絕不會隱瞞。這種無條件的信任，是在一次次危機中建立起來的。
    “我去聯係一下本地的幾位僑領和商會朋友，”曹辛夷拿起自己的平板電腦，“看看能否從側麵了解一下維京盾最近的動向，還有那個‘冰川網絡’到底給出了什麽籌碼。有時候，非官方的渠道消息更靈通。”
    “好，辛苦。”龍膽草點頭。曹辛夷的家族背景和留學經曆，讓她在海外擁有不少人脈資源，這正是此次帶她來的重要原因之一。
    曹辛夷離開後，套房裏隻剩下龍膽草一人。他臉上的從容漸漸褪去，眉頭緊鎖。快步走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輸入多重密碼，登錄加密通道，點開姚浮萍發來的郵件。
    郵件內容比短信詳細得多。姚厚樸捕捉到的異常數據流極其隱蔽，並非大規模攻擊，而是針對“五彩綾鏡”幾個特定加密節點的、持續且低強度的探測，手法專業，源IP經過多次跳轉，最終指向幾個海外數據中心的空白區域，顯然是用了高級的隱匿技術。更讓人不安的是，這些探測似乎試圖在尋找上次漏洞修複後，可能存在的、極其微小的邏輯縫隙。
    “有組織的試探……”龍膽草喃喃自語。這不像是一般黑客的行為，更像是在為後續更大規模的行動做準備。會是荊棘科技死灰複燃？還是新的對手？或者是……與海外子公司受阻存在某種關聯？
    他立刻給姚浮萍撥通了加密視頻電話。
    屏幕那頭的姚浮萍似乎也在加班，背景是實驗室的儀器燈光，她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老大。”
    “情況有多嚴重？”龍膽草直接問道。
    “目前還在可控範圍。厚樸設置的誘餌係統起了作用，對方暫時沒有觸及核心。但這種精準的試探，說明對方對我們的係統架構非常了解，我懷疑……”姚浮萍頓了頓，聲音壓低，“可能有內部信息泄露，不一定是主動的，也可能是通過分析我們公開的技術文檔、招聘信息甚至社交媒體動態推測出來的。”
    龍膽草的心沉了下去。樹大招風，龍膽科技和“五彩綾鏡”項目如今備受矚目，被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盯著。
    “啟動‘鏡盾’二級預案，加強核心節點的動態混淆和監控，設置更多邏輯陷阱。”龍膽草果斷下令，“內部進行一次非公開的、重點崗位的安全自查，尤其是能接觸到係統架構圖的部門和人員。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明白。”姚浮萍點頭，隨即又補充道，“另外，林晚……她主動提出可以協助進行安全審計，她從對手角度出發的思路，有時候能發現我們忽略的盲點。”
    提到林晚，龍膽草沉默了一下。林晚在身份暴露後，主動調離核心研發崗位，去了相對邊緣的數據安全與合規部，主要負責內部審計和公益科普，行事低調，幾乎淡出了他們的核心圈子。但她那份對潛在威脅的獨特嗅覺，確實無人能及。
    “……可以。讓她簽署更高級別的保密協議，權限限定在審計範圍內，由你直接負責。”龍膽草最終同意了。非常時期，當用非常之人。
    “好。”姚浮萍應下，沒有多言。她知道龍膽草對林晚的感情複雜，能做出這個決定已屬不易。
    結束通話，龍膽草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內外交困，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但每一次都讓人身心俱疲。他必須像一根繃緊的弦，不能有絲毫鬆懈。
    與此同時，曹辛夷正在酒店行政酒廊的一個安靜角落，與一位銀發矍鑠的老者交談。老者姓陳，是本地華人商會的名譽會長，在此地經營多年，人脈深厚。
    “陳伯伯，這次真是麻煩您了。”曹辛夷為老者斟上茶，態度恭敬。
    “辛夷啊，跟你陳伯伯還客氣什麽。”陳會長嗬嗬一笑，眼神精明，“你們龍膽科技最近可是風頭很勁啊，連我這不怎麽關心科技的老頭子都聽說了。怎麽，跟維京盾的合作遇到麻煩了？”
    曹辛夷苦笑一下，將談判的僵局，尤其是奧萊態度的轉變和“冰川網絡”可能介入的猜測，簡要地說了一遍，但沒有提及具體的技術細節和龍膽草的備用方案。
    陳會長慢悠悠地品著茶，聽完後，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奧萊·索爾森這個人，我打過幾次交道，典型的維京人，精明，務實，但也極其看重利益和聲譽。他如此搖擺，甚至不惜冒著損害聲譽的風險拖延你們，隻有兩種可能。”
    他伸出兩根手指：“第一，冰川網絡給出的條件，遠遠超出了正常的商業合作範疇，可能涉及股權置換、政治資源，或者其他我們不知道的深層綁定。第二……”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他或者維京盾，可能受到了某種外部壓力，讓他們不得不傾向於冰川網絡。”
    “外部壓力？”曹辛夷心中一動，“您是指……”
    “這隻是我的猜測。”陳會長擺擺手，“我聽說，最近某些官方的半官方機構，在非正式場合表達了對‘過於依賴外部數據技術’的擔憂，尤其是指向某些……嗯，具有東方背景的科技公司。雖然沒明說，但風向似乎有些微妙。”
    曹辛夷的心猛地一緊。如果涉及地緣政治或非商業因素，那問題就複雜得多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商業競爭。
    “多謝陳伯伯提醒，我明白了。”曹辛夷鄭重道謝。這個消息至關重要。
    “嗯，你們心裏有數就好。”陳會長點點頭，“至於合作，也不是完全沒有轉機。維京盾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那個CTO漢斯，是個真正的技術主義者，他看重的是技術和理念。如果能說服他，由他去影響奧萊和董事會，或許還有希望。另外，除了維京盾，本地還有幾家規模稍小，但在特定領域很有特色的技術公司，我可以幫你們引薦，多條路總是好的。”
    “太好了！謝謝陳伯伯！”曹辛夷感激道。這正是他們需要的突破口和備選方案。
    晚上，龍膽草和曹辛夷在套房的餐廳裏邊吃簡餐邊交換信息。
    聽到曹辛夷帶來的關於“外部壓力”的猜測，龍膽草的眉頭鎖得更深了。這與他在談判中感受到的那種非商業的阻力不謀而合。
    “看來，情況比我們想象的更複雜。”龍膽草用叉子無意識地撥弄著盤子裏的食物，“如果真有非市場因素介入，我們之前的談判策略可能都要調整。”
    “陳伯伯建議我們從漢斯身上突破，並且接觸其他備選合作夥伴。”曹辛夷說道，“我覺得這是目前最可行的思路。至少，我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龍膽草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你負責聯係備選公司，初步接觸一下。漢斯那邊……”他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我來想辦法。明天，我會以探討技術細節的名義，單獨約見他。有些話，在正式的談判桌上反而不方便說。”
    “單獨約見？”曹辛夷有些擔心，“奧萊會不會有想法？”
    “顧不了那麽多了。”龍膽草眼神銳利，“這是最快打破僵局的方法。我相信，一個真正的技術人，會對‘五彩綾鏡’的核心理念感興趣。”
    他看向窗外，城市的燈火在夜色中綿延不絕，如同浩瀚星海。
    “技術和理念，才是我們最硬的拳頭。”
    就在這時，龍膽草的電腦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提示音。他走過去查看，是姚浮萍發來的最新消息。
    “厚樸反向追蹤有突破，異常數據流的跳轉路徑中，有一個節點與已知的某境外情報機構關聯的掩護公司存在微弱關聯（置信度65%）。攻擊源背景可能很深。已按計劃提升防護等級。林晚在審計中發現市場部一份對外宣傳材料存在潛在信息泄露風險，已處理。”
    情報機構？
    龍膽草的背脊竄上一股寒意。
    這場圍繞“五彩綾鏡”的爭鬥，水麵下的冰山，似乎遠比露出的部分更加龐大、更加凶險。
    他深吸一口氣，回複道：“繼續監控，收集證據，但暫時不要采取任何主動反擊行動。一切，等我們回去再說。”
    他合上電腦，走到窗邊，與曹辛夷並肩而立。
    夜色深沉，前路莫測。
    但他們的眼神，同樣堅定。
    無論麵對的是商業對手，還是更深層的陰影，這一關，他們都必須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