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愈發滂沱，仿佛要將這座城市積攢了一冬的陰鬱盡數傾瀉。酒店套房的隔音極好，但那種沉悶的、持續不斷的雨聲，依舊如同背景噪音般滲透進來，攪得人心緒不寧。
    龍膽草結束了與姚浮萍的通話，眉宇間的溝壑更深了。他沒有立刻對曹辛夷複述電話內容，隻是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威士忌，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情況不太樂觀，對嗎？”曹辛夷接過酒杯，指尖冰涼，輕聲問道。她不需要知道細節，從他緊繃的下頜線和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就能判斷出七八分。
    龍膽草仰頭喝了一大口，琥珀色的液體帶著灼熱的暖意滑入喉嚨，卻驅不散心頭的寒意。他走到落地窗前，望著窗外被雨水扭曲得光怪陸離的城市夜景。
    “浮萍確認，國內的試探性攻擊，背後有‘暗影聯盟’的影子。”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而且，林晚懷疑，對方的目的可能不隻是竊取，更想埋下長期潛伏的後手。”
    “暗影聯盟？”曹辛夷倒吸一口涼氣。她對這個名字有所耳聞，那是遊走在灰色地帶、令人談之色變的網絡幽靈。“他們怎麽會盯上我們？是荊棘科技雇傭的？還是……”
    “不清楚。可能是商業對手，也可能……”龍膽草沒有說下去，但兩人心照不宣。聯想到維京盾那邊遇到的非商業阻力，這其中的關聯，細思極恐。
    “那我們……”
    “家裏有浮萍和厚樸，還有……”龍膽草頓了頓，“林晚在幫忙，暫時應該能頂住。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盡快打開海外的局麵。隻有在這裏站穩腳跟，展現出不可替代的價值和韌性，才能反過來震懾那些暗處的魑魅魍魎。”
    他轉過身，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之前的凝重仿佛被酒精和意誌力強行壓了下去。“維京盾這條線不能放棄，漢斯是我們重要的突破口。但備用計劃必須立刻加速！辛夷，你馬上聯係‘北歐鎖鑰’和‘明鏡’，表達我們深度合作的誠意，可以適當提高合作條件，務必在最短時間內，至少敲定一家！”
    “好！”曹辛夷放下酒杯，立刻拿起平板電腦，“我這就去跟他們約明天上午的會議，爭取一次性把合作框架談下來。”
    “嗯。”龍膽草點頭，又補充道，“同時，啟動獨立運營的預備方案。讓我帶來的那兩位戰略部的同事，立刻開始秘密物色辦公場地，規模不用大，但要隱蔽、安全，基礎設施完善。法務和財務人員也開始起草相關的公司注冊文件和預算方案。”
    “明白，我同步安排。”曹辛夷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操作著，條理清晰地下達指令。她知道，現在是在跟時間賽跑。
    就在龍膽草和曹辛夷在海外緊鑼密鼓地部署時，萬裏之外的龍膽科技總部，同樣籠罩在一片緊張的氛圍中。
    網絡安全中心的指示燈以前所未有的頻率閃爍著。姚厚樸坐在主控台前，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滾動著代碼和數據流，他的黑眼圈濃重，但眼神依舊如同獵鷹般專注。他已經超過三十個小時沒有離開座位，全靠濃咖啡和意誌力支撐。
    “哥，第三區防火牆流量異常，波動值超過閾值15%！”一個年輕的工程師急促地報告。
    “啟動鏡像分流，把異常流量引入‘沙箱’隔離分析！浮萍姐，你那邊怎麽樣？”姚厚樸頭也不回地喊道，聲音因為長時間說話而有些沙啞。
    在另一側的工作站，姚浮萍正與林晚一起，對著一個複雜的數據拓撲圖進行分析。與姚厚樸的緊張不同，她們顯得更為沉靜，但眉宇間同樣凝聚著凝重。
    “厚樸引過來的流量，攻擊模式很熟悉，是‘暗影’常用的‘水蛭’式滲透，試圖附著在正常數據包上進行解析。”姚浮萍快速判斷道，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調整著防禦參數。
    林晚緊盯著拓撲圖上幾個被標記為黃色的、不斷閃爍的節點，那是她根據過往經驗和行為模型預測出的潛在風險點。她突然指向其中一個節點：“這裏！頻率不對！正常心跳信號間隔是0.8秒左右，這個節點在過去三分鍾內，出現了三次0.5秒的短脈衝，雖然很快恢複正常，但模式符合‘邏輯炸彈’埋設前的探針特征！”
    姚浮萍立刻放大那個節點的數據流，經過層層解碼和模式匹配，臉色微變：“確認！是探針！目標是……用戶行為分析模塊的日誌歸檔子係統！如果被他們埋下炸彈，一旦引爆，可能導致近三個月的用戶行為日誌混亂或部分丟失，雖然不涉及核心數據，但會嚴重破壞我們後續的數據分析和模型優化！”
    “能攔截嗎？”姚浮萍看向姚厚樸。
    “探針信號太微弱，而且混雜在正常係統維護流量裏，強行攔截可能會影響正常服務！”姚厚樸語速飛快。
    “那就修改歸檔子係統的臨時訪問權限，設置動態驗證碼，增加一層非標準協議驗證！”林晚立刻提出建議，“‘暗影’的習慣是利用係統默認或通用接口的漏洞，我們臨時增加一個他們預料之外的驗證環節，打亂他們的節奏！”
    姚浮萍眼睛一亮：“可行！厚樸，執行！權限變更代碼我發你！”
    “收到！”
    指令被迅速下達，一行行代碼被寫入，係統權限悄無聲息地發生改變。幾分鍾後，那個異常的短脈衝信號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一次潛在的危機，在三人默契的配合下，被化解於無形。
    姚浮萍鬆了口氣，看向林晚，眼神複雜，但最終化為一絲認可：“這次多虧了你。”
    林晚微微搖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我隻是比較了解他們喜歡在哪裏下餌。”她低下頭，繼續監控著其他節點，仿佛剛才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姚浮萍知道，這種對對手思維模式的精準預判，在關鍵時刻有多麽重要。她不得不承認，龍膽草決定讓林晚參與進來，是正確的。
    海外，酒店套房。
    曹辛夷結束了與“北歐鎖鑰”和“明鏡”的緊急溝通，向龍膽草匯報：“‘北歐鎖鑰’對技術合作很感興趣，但他們希望我們能派核心技術人員過來進行深度技術交流，並且對聯合研發的知識產權歸屬有些顧慮，需要進一步談判。‘明鏡’那邊態度更積極，艾米莉亞原則上同意先開展一個小範圍的用戶測試合作，但他們平台規模有限，短期內無法帶來大規模用戶增長。”
    龍膽草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情況不容樂觀，但總算不是毫無進展。
    “告訴‘北歐鎖鑰’，技術交流可以安排，但必須在簽訂初步合作意向書之後。知識產權問題，可以參照國際慣例，背景技術各自保留，共同研發部分按貢獻度共享。至於‘明鏡’……”他沉吟片刻，“同意他們的用戶測試合作，規模小沒關係，關鍵是打出名聲，樹立標杆。你親自跟進這個項目，確保成功。”
    “好。”曹辛夷記下要點。
    就在這時，龍膽草的郵箱提示音響起。他點開一看，是漢斯發來的郵件。
    郵件很簡短，隻有一句話：
    “龍先生，明日上午九點，維京盾董事會將就合作事宜進行最終表決。我已盡力。祝好運。——漢斯”
    最終表決！
    龍膽草和曹辛夷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緊張。
    成敗，在此一舉。
    然而，這封郵件更像是一封委婉的告別信。“我已盡力”四個字，透露出濃濃的無力感。
    希望，似乎正在變得渺茫。
    龍膽草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決然。
    “準備一下，”他對曹辛夷說，“無論明天結果如何，我們都要有麵對任何局麵的預案。”
    窗外，夜雨未歇。
    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格外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