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重構的困境與意外的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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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會上的短暫交鋒,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石子,漣漪在龍膽科技內部悄然擴散。林晚以過硬的專業能力,迫使技術權威姚浮萍當眾承認了設計疏漏,這消息不脛而走,讓許多原本對她抱有輕視或敵意的員工,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至少,在純粹的技術領域,這位“前間諜”似乎並非徒有虛名。
然而,這種變化並未給林晚帶來多少輕鬆。相反,她感覺自己仿佛被置於一個更明亮的探照燈下,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尤其是與姚浮萍共同負責那個核心模塊的重構工作,更是讓她如履薄冰。
龍膽草的安排用意深遠,既是借林晚之手彌補潛在漏洞,也是強行將這兩個目前關係最僵的人捆綁在一起,試圖在高壓的工作中磨掉一些棱角,迫使他們進行最低限度的合作。但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項目組臨時劃撥了一間小型會議室作為姚浮萍和林晚的專用工作間。此刻,房間內的空氣幾乎要凝結成冰。
姚浮萍坐在會議桌的一端,麵前並排擺著三塊巨大的顯示器,上麵密密麻麻布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代碼和架構圖。她眉頭緊鎖,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速度快得帶起殘影,偶爾停下來,也是在白板上飛快地寫下一連串複雜的數學公式和邏輯符號,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林晚則坐在另一端,麵前隻有一台筆記本電腦和那幾頁她帶來的分析報告。她同樣全神貫注,屏幕上是她自己搭建的模擬測試環境和代碼分析工具,正在對姚浮萍剛剛提交的重構方案初稿進行第一輪驗證。她的工作方式與姚浮萍的激進風格截然不同,更偏向於沉靜、細致和基於大量數據推演的謹慎。
兩人從進入這間會議室起,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接,幾乎沒有多餘的交流。
“第三模塊的接口定義有問題,”林晚抬起頭,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你新定義的哈希映射函數,與底層數據流的時序要求存在潛在衝突,在極端高負載下,可能導致驗證鏈斷裂。”
姚浮萍敲擊鍵盤的手指猛地一頓,頭也不回,語氣硬邦邦地甩過來一句:“衝突概率低於十的負十二次方,可以忽略不計。你的模擬環境邊界條件設置過於嚴苛,不符合實際應用場景。”
“對於‘五彩綾鏡’的標準,任何非零概率的風險都不應被忽略。”林晚堅持道,並將自己模擬出的異常數據流圖表發送到了姚浮萍的共享屏幕上,“而且,這不是邊界條件的問題,是你的函數本身對異步處理的容錯性不足。請看第七序列的數據包延遲與驗證請求的錯位。”
姚浮萍盯著屏幕上那清晰顯示出問題的圖表,臉色更加難看。她無法否認林晚指出的問題,這種細節上的疏漏,在她急於重構的心態下,確實容易忽略。但被林晚如此精準地指出來,讓她感覺像是被當眾剝掉了技術上的完美外衣,自尊心備受打擊。
“我知道了。”姚浮萍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猛地將那段代碼刪除,雙手重新在鍵盤上狂舞起來,顯然是在尋找替代方案。整個過程中,她沒有看林晚一眼。
林晚也不再說話,繼續低頭進行自己的驗證工作。
這樣的場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反複上演。姚浮萍負責核心代碼的重構和編寫,她的技術實力毋庸置疑,思路天馬行空,往往能提出極具創新性的解決方案。但或許是因為心緒不寧,或許是因為對林晚的本能排斥影響了專注度,她編寫出的代碼雖然宏大精妙,卻在一些細節處屢屢出現考慮不周的情況。
而林晚,則像是一個最嚴苛、最精準的“找茬者”。她利用自己對荊棘科技技術體係的深入了解,以及自身紮實的功底和極其耐心的測試,總能從姚浮萍那看似完美的代碼中,挖掘出潛藏極深的風險點或兼容性問題。她的指正每一次都基於詳實的數據和嚴謹的邏輯,讓姚浮萍連發脾氣都找不到合適的借口,隻能憋著一肚子火,返工修改。
這種工作模式,效率低得令人發指。姚浮萍感覺自己像是在帶著鐐銬跳舞,每一個創意和靈感,都要經過林晚那冰冷目光的審視和挑剔,這讓她煩躁不已。而林晚也同樣不輕鬆,她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去理解姚浮萍那些跳躍性的思維,預判可能的問題,並準備足夠的證據來支撐自己的觀點,避免被認為是故意刁難。
三天過去了,重構工作的進度遠遠落後於計劃。
“照這個速度,一周根本不可能完成!”姚浮萍在一次激烈的爭論後,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她猛地推開鍵盤,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瞪著林晚,“你到底想怎麽樣?是不是存心拖延時間?還是說,這就是你報複的方式?”
林晚抬起頭,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有眼底帶著一絲連日熬夜的疲憊:“姚總監,我隻是在履行龍總安排的職責,確保代碼安全。如果你認為我的驗證標準有問題,可以提出具體的反駁依據。”
“依據?我的每一行代碼就是依據!”姚浮萍聲音拔高,“你那種吹毛求疵的驗證,根本就是在扼殺效率!這是創新,不是做數學題!”
“但安全,恰恰需要數學題般的嚴謹。”林晚毫不退讓地回應。
兩人之間的氣氛再次降到冰點。
就在這時,工作間的門被輕輕敲響,隨即推開。進來的是抱著一疊文件的曹辛夷。
“浮萍姐,林晚,沒打擾你們吧?”曹辛夷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瞬間就明白了這裏的狀況。她假裝沒看到姚浮萍鐵青的臉色和林晚的冷淡,自顧自地走到會議桌前,將文件放下。
“我來送一下九裏香那邊剛整理好的,關於項目組人員心理評估和團隊協作建議的初稿。”曹辛夷說著,看似隨意地拿起桌上的一支白板筆,在白板空著的地方畫了起來,“哦,對了,剛才厚樸跟我聊了幾句,他好像對你們現在卡殼的那個異步驗證模塊,有點不一樣的想法。”
聽到弟弟的名字,姚浮萍愣了一下,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厚樸?他有什麽想法?”
曹辛夷在白板上畫了幾個簡單的框圖,雖然不如姚浮萍那麽專業,但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他說,既然傳統的鎖機製和隊列管理都會帶來性能瓶頸或潛在風險,為什麽不試試他之前研究過的那個……嗯……‘惰性的事務鏈’的概念?雖然還不成熟,但似乎能繞過你們現在遇到的時序衝突問題。”
姚浮萍看著白板上那略顯稚嫩卻角度清奇的草圖,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姚厚樸雖然沉默寡言,但在技術上的直覺和想象力,有時連她都自愧弗如。這個“惰性的事務鏈”的思路,確實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解決方向。
林晚也若有所思地看著白板。這個思路與她之前考慮的某種方案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更巧妙,也更大膽。
曹辛夷畫完,放下筆,拍了拍手:“我就是個傳話的,具體行不行,還得你們兩位專家判斷。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了。”她說完,便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仿佛真的隻是來送個文件,順便捎句話。
工作間裏重新隻剩下姚浮萍和林晚兩人,但氣氛卻悄然發生了變化。
姚浮萍盯著白板上的草圖,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劃動著,陷入了技術層麵的思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第一次主動轉向林晚,雖然語氣依舊有些生硬:“關於這個‘惰性的事務鏈’……你覺得可行性有多少?”
林晚略微沉吟,走到白板前,拿起另一支筆,在曹辛夷畫的草圖基礎上,添加了幾個關鍵節點和數據流向的標注:“概念上可行,能從根本上規避我們爭論的時序問題。但實現起來有幾個難點需要攻克:一是狀態一致性的保證,二是回滾機製的設計,三是……”
她條理清晰地列出了幾個核心挑戰。
這一次,姚浮萍沒有立刻反駁,而是認真地聽著,甚至偶爾還會補充一兩點。爭論的焦點,從“誰對誰錯”,不知不覺轉移到了“如何解決共同麵臨的技術難題”上。
盡管兩人之間的隔閡依然深重,說話的語氣也談不上友善,但至少,她們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圍繞技術問題本身的交流。
姚浮萍重新坐回電腦前,雙手放在鍵盤上,卻沒有立刻開始敲擊。她沉默了片刻,忽然低聲說了一句,像是在對林晚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厚樸那小子……倒是會挑時候。”
林晚沒有接話,隻是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開始針對這個新思路,構建更詳細的測試用例。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工作間裏,鍵盤敲擊聲和白板筆書寫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依舊稀疏,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了對抗的張力。
曹辛夷的這次“偶然”到訪和看似不經意的傳話,如同一劑恰到好處的潤滑劑,暫時緩解了齒輪間最劇烈的摩擦。而姚厚樸那個來自角落的、未被重視的靈感,則意外地成為了打破僵局的鑰匙。
重構的工作,依然艱巨。但前行的道路上,似乎終於出現了一條隱約可見的路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