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魄(二)

字數:26975   加入書籤

A+A-


    ......
    +“你!居然是你!”當零颯告訴我,她就是那個小女孩時,我難得覺得不可思議。
    “我一直以為那是個夢,但記得太清楚了。”那件事,如果別人不起提起,我自己是不會去想的,但隻要一說起,我就可以回憶得十分清楚,所以,隻當是個夢了。
    “可你是怎麽能認出我的?這都十幾年了,那個時候都還是個小孩,和現在長得一點都不像。我就一點都沒認出來你。”
    “很難嗎?看一眼就能明白。”
    “你就這麽篤定?”
    她很自信地揚起頭:“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所以,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
    我很久沒像今天這樣開心了。不過,轉念之間我又想起了小台。
    每當我認識一個新的人時,我便會不自覺地將其與小台比較。沒有任何人比得過,因為一個人是不可能比得上一個附加上美好回憶以及我自己人生中“最親密”關係的人。當然,現在看來,那也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象,真的是她,是個輕薄的騙子。零颯不僅人讓我覺得有興趣,居然還和我有這樣的過往。
    “之後呢?後來去了哪裏。好像再沒見過你了。”
    “走了,直到不久前,才來這,來到,你的身邊。”
    “那,你現在...周圍有什麽親朋好友嗎?”
    “老家夥很早就和我斷絕了關係,前幾年聽說是死了,喝醉了,被債主不小心打死。不過,和我無關。我雖一無所有,但也無牽無掛。”
    她說得看似很輕鬆,但我能察覺出細微的黯然神傷。都是孑然一身之人,好像能相互理解些吧。
    紅雨一個人在外,但他隻是有家難回,我們卻是不知道哪裏才是家。即使有委屈,也隻能忍著。
    我對零颯不再有任何戒心,開始肆意攀談起來過去以及現在的日常生活。
    有些可惜的是,如果幾年的我遇到的不是小台,而是零颯,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現在我這幅殘破沒出息的樣子,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看待未來了。不,這怎麽可能呢。
    最初的逃避出於恐懼,直到,我遇到了小台。我終於遇見了一個我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人和事,可是,結果不出所料,努力換來的隻是失敗。我不服輸,決定換個方法再來一次。最終,我重新嚐試了不知道多少次,全是同樣的結果,並且一次比一次狼狽。我的行動力已經隱隱超過了想象力,凡是想到的一切全都做了。最後,我方才發現,我隻剩下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不作為。現在,當謊言被揭穿,我才愈發覺得羞愧難忍,自己的所作所為在別人眼裏,隻是個笑話,隻配被別人玩弄情感。
    不僅如此,偶爾得到的一切,也全都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湮滅。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在急速遠離我,未來,除了一片遙遠,還剩下什麽呢?我也不想像現在這樣麻木冰冷,可我究竟還能做些什麽呢?好像,隻是依靠著動物求生的本能而活著。
    眼前說說笑笑的零颯,似乎是我人生最後的慰藉,總算是得到些正向反饋了。隻不過,我依然覺得這隻是片刻的美好,因為無論我做什麽,一定都會得到負麵的結果。算了,樂嗬一天是一天好了,這不就是人生嘛。
    ......
    我最近總是會和紀伍一起上幾節課,其實,我挺喜歡她,但卻不喜歡和她相處。她乍一看很高冷,稍微接觸以後會發現似乎有點熱情,並不是個清高的人,但以我看來,她骨子裏的冷漠是掩蓋不住的。她像是個遊戲人生的旁觀者,看似關心很多好玩的事,但實際上在她眼裏,這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罷了。
    她問起我,最近陸微怎麽樣。為什麽要找我問他?她居然一點沒覺得不合適,就說因為最近陸微退出了和她共同在的那個微信群。
    說起這個,之前,好像虞傘也說過,陸微連他們的那個群都退了。我記得他們幾個好朋友都認識十幾年了,總不能隻是因為虞傘和老圭分手就連群都退了。
    我當然不知道,也不喜歡和她說太多,更不喜歡別人總和我說他的事。
    估計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我居然還碰到了霖玥。這個人我真的一點也不熟,可她看到我之後,又問起了陸微。她說陸微直接就把她聯係方式都刪了,而且去年那會,陸微給她發的消息讓她還以為陸微活不下去了。
    我隻是來工作的,真不想去理會這些莫名其妙的人。我懶得怪他,隻是弄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要來纏著我。我不是來交朋友的,我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有自己喜歡的人。這些人該不會覺得他們對我很重要吧?陸微為我做了那麽多腦殘的事,最後也和我形同陌路,何況這些路人甲?
    是他的錯嗎?還是我自己的錯。我隻知道,如果沒有這些事,我和他或許還可以像以前一樣融洽相處。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對他做任何承諾的,他愛做什麽是他自己的事,如果再打擾到我,我不會客氣的。
    ......
    +每當我認識一個新的人時,止羽都會迫不及待地讓我給對方去講述他的事。他也確實成了我們的談資。
    所以,我和零颯聊得熟了,就很自然地想給她說說止羽的事。
    止羽在上大學不久後便有了個女朋友。他很受異性歡迎,主要是因為他那張能說會道的嘴,我完全相信,他可以和啞巴聊上一整天。
    要不說是好哥們呢,都被人忽悠成小醜。那個女人叫休欠,暫且這麽稱呼好了。那時止羽的女朋友和休欠是一個寢室的同學,後來這位大姐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更不知用何種手段,這牆腳硬是給她挖過去了。當然了,這樣一來,室友之間的關係就破裂了,成了仇人。
    可能也是因為這大姐正好是止羽喜歡的長相,所以即使到現在,止羽也念念不忘。
    止羽憑借自己的口才,大學期間便掙了很多錢,後來還自己買了房子。而休欠也就有了一台移動ATM,一兩年時間就花了他好幾萬。對於學生來說,肯定不是小數字。
    她學習不好,又想考研,止羽就帶著她學習,後來果然考上了。可她倒好,這姐姐成天罵他,難聽至極,已經到了人身攻擊的程度。止羽原本是個很自信的人,但幾年下來,竟變得自卑了。甚至...別看他天天咋咋呼呼,能說會道。有一次,大夏天,我們去街上,他一把抱著我胳膊,往我懷裏鑽。我以為他和我開玩笑,可他卻認真地說,他社恐,害怕陌生人。後來,了解前因後果之後,回想這件事,其實,他並沒有和我說笑,都是真的。
    更離譜的是,休欠在和他談戀愛的期間,大大小小鬧分手了好幾次,並且分手第二天便不知從哪拉來一個男的,大搖大擺地拉到止羽身邊,說這是自己新找的男朋友。並且,止羽每次都是求著她複合。如此循環了不知道多少次。
    我後來重見止羽,他那時告訴我,他和女方父母都見過很多次,並且人家很滿意他。那時覺得他們感情應該很不錯,份子錢都準備好了。
    沒多久,我開車送他去機場。我那時感情也很成問題,但明顯當天他心情更加低落。晚飯時,一桌子菜全都被我一個人吃了。
    我問他緣由,他隻說是因為要出遠門,所以很懷念我們。我嗷了一聲,隨後說道:“拉倒吧,兄弟,你之前去東北上了四年學,你告訴我現在害怕出遠門?少來,快說怎麽回事。”
    “......兄弟,我可能要分手了。”
    我很震驚,因為我那時一直覺得他們感情很好。
    “她已經一個月沒回我消息了。我問她,我們是不是算分手了,她說是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轉移話題,說起小台和我之間的糟心事。
    在機場,我和他擁抱告別,相顧無言。
    兩個月後,我收到他的消息,再次雷到我了。
    休欠突然找他借錢,因為沒錢交學費了。他罵她,為什麽不去找自己父母借錢,卻要找一個前任。她說自己不好意思。
    “所以,你還是借給她了是吧。”
    “嗯。”他停頓了幾秒,似是自嘲般地說道:“你猜她和我說了什麽?”
    “好吧,看在你借我錢的份上,我和你說句實話吧。跟你一直到現在,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這便是借錢換來的唯一一句恩賜。
    難道,在她眼裏,止羽就隻是個冤大頭,隻配供人消遣嗎?後來,每每說到這件事,止羽都會和我哈哈大笑。可惜,我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有相似的結果...不,我比他幸運,因為我隻是付出了感情,金錢上並沒有太大的損失。而感情,在現在看來,是最容易被割舍的。
    “這事沒完吧?”零颯一副吃瓜群眾的表情。她和我一樣有耐心,都會傾聽別人的訴說,並且中途會在合適的時間插科打諢似的反問幾句,讓人覺得她真的有在認真聽。
    在那之後的幾年,休欠雖然不和止羽來往,但每天都會在微博上指名道姓地罵他。對此,我隻能認為這是個精神病,正常人絕對不會幹這事。號被封了,她就建個小號接著罵,堅持了好幾年。
    在他倆分手大概半年的左右,那天,我去機場接止羽。吃宵夜時,他急切地問我:“兄弟,你得幫我,教我怎麽追女生。”
    “我?沒開玩笑吧?我這幅吊樣子,你問錯人了吧?戀愛都沒談過,追男人都不會,還追女生...”
    他開始和我展開介紹起最近認識的一個女孩,沒錯,就是紀伍。
    我看照片第一眼,就覺得這姐姐不好追,高冷。而且,聽他的說話,紀伍的興趣愛好十分邪門,很難產生交集。
    如此看來,我覺得應該希望不大,但出於兄弟情意,我隻好把從網上找來的理論知識一股腦地發給他,並忽悠說,這都是我自己總結的原創知識,十分有效。他深信不疑,並且說我的理論十分深刻,淪肌浹髓。這就是所謂的,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後來,都沒到兩個月,他又著急忙慌地叫我出來,還是說讓我幫他追女生。可誰知道,他這麽快就又換目標了。說是前些日子一起玩劇本殺認識的姑娘,這姑娘暫且稱呼為霖玥。反正,我又給他胡亂出招,並且讓他下次約人家出來,我在邊上當僚機。他再次表示靠譜,對我出的主意沒有任何懷疑。也正因如此,日後每每想到這件事,我除了想笑,也會有一毫毫的愧疚。
    當天具體細節我已經不記得了,但後來霖玥主動加了我的聯係方式,說覺得我這個人看著就比止羽老實,今後可以當朋友處。我自然很開心,難得有異性願意和我做朋友,而且對方還是個看著就很真誠的人。
    “我想,再之後,止羽就涼涼了,主角就輪到你了吧?”
    “大姐,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
    “我說了,你的一切我都知道,趕緊說。”
    太具體的我記不得了,反正在我的英明指揮之下,止羽成為了霖玥長這麽大一來第一個主動拉黑的人,並且,之後每次和我說到止羽,她都會將語言的魅力展現至極致,毫不吝嗇對止羽的厭惡。想想,我最後決定和霖玥絕交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個,我不可能對一個總是罵我最好哥們的人產生好感。
    霖玥那時對我倒是真的和好姐妹一般。唉...我不知道為什麽,很多異性,都第一眼把我當成好姐妹,可我從來都不喜歡男人,打扮得也一點都不像個彎的,長相身高嗓音也絲毫沒有問題,和陌生人我更是基本不講話...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
    霖玥一直說要給我介紹對象,看得出來,她那時候是十分誠懇的。我也十分感動,真把她當成自己妹妹,畢竟,從小到大,除了奶奶,沒有任何異性對我如此上心。
    我第一見飲江並沒有任何印象,隻覺得她很內向。霖玥一個勁地囑咐她,讓她不能欺負我,搞得飲江都吃醋了,畢竟她倆可是認識十幾年的姐妹,而我才和霖玥認識不到一個月。
    那時,我一方麵欣喜於居然還有人喜歡我,另一方麵...我其實是想找個辦法忘記小台,隻不過這件事,我當時連自己都隱瞞著。
    總是,飲江對我很上心,天天頻繁主動聯係我,天天給我打電話打很久,總是約我出去玩。起初,我也很開心,因為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以前為小台做那麽多,一句好都沒落到,現在居然什麽都不做就有人主動示好。從小打到,這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受。原來,我這樣的都有人喜歡。
    但隨著相處得越深,我隱隱發現了自己的本性,我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一個人,已經完全習慣於一個人生活,太過於獨立,很需要自己的空間,所以,很反感別人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找我。可惜,這種想法被我暫時地強行壓下。
    後來,和她在一起後,我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就像是遊戲中每天刷著日常任務一般。我還私底下問過霖玥,因為我覺得飲江腦子有問題,為什麽她要在大街上商場裏拉我的手?可霖玥卻覺得這是件很正常的事。是啊,現在看來,我才是腦袋有問題的那個。我從小到大幾乎從來沒有和異性有過肢體接觸,隻有奶奶背過我上幼兒園,還有就是後來幫紀伍上課,幾個小學生小姑娘玩鬧般地抱過我,其他的,再沒有了。
    再之後,飲江非要給我過生日,可我當天不想出門,也不想過生日,隻希望在家待著,她說了好幾次,我就是不答應,隨後她便說不吃飯也行,但要過來給我送個禮物,我突然覺得自己的領域被侵犯了,又覺得十分愧疚。後來,不出意外地就散了。總共和飲江認識也沒一兩個月,所以即使回想起來也不覺得有什麽遺憾,隻剩下些愧疚,但出於為自己辯解的目的,我總是會想,和她在一塊的時候,無論吃什麽玩什麽,都是我出錢,並且我也沒找她要過什麽,在那期間,我也沒有和別的異性有來往。所以,應該沒有對不起她吧。
    “後來沒多久,有個人問我,如果是小台拉我的手,送我禮物,我會覺得她有病嗎?我一想,這不是挺開心的嘛...不過,也僅限當時罷了,現在我想到她就覺得有些惡心,無奈的是,我還得裝個沒事人一樣天天和她和顏悅色。真是個小醜,活成笑話,賤到極致。居然還有臉笑話止羽和老圭,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哈哈哈哈~~”零颯笑起來可一點不客氣,反手問我:“如果,姐姐我現在拉你的手,你願意嗎?”
    “你也有病吧...”
    “好了,開玩笑的,高興嘛,笑一笑。”
    “對了,我們最近在別的班還有節課,你要不要一起上?”
    “考慮考慮吧,先陪我去看場電影。最長的電影。”
    ......
    *終於想起來那人是誰了。
    陸微...他當年也是我們班的同學,後麵有很久的時間就坐在我隔壁,我和他從來沒有過對話。這麽久才認出來...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聽見他和同桌的對話,我一定不會把現在的他和當年的他聯想起來。除了身高大差不差,其他一點都不想一個人。當年他看著挺忠厚老實的,怎麽現在成了這樣...
    他同桌的女生看著很高冷,和他應該是情侶吧,他倆每周會來這上一節課。
    陸微果然還和鼓草有聯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當年我和鼓草的事情,真正知情的也就我倆。幾乎所有人全部都和鼓草斷絕了來往,隻有陸微選擇站在他一邊。所以,鼓草多半和他說過我的事。
    終於,那一天他找到了我:“我的天!你...不是吧...真的是你啊?!你怎麽在這...你還記得我這個人嗎?”
    “嗯,一開始沒認出來,你以前和現在看上去是兩個人。瘦很多,精氣神也好了不少。”
    “嗷...那個,鼓草他...他其實一直都想再見你一次,把當年的事情說清楚。我沒別的意思,隻是覺得,盡管這麽多年了,但事情總該有個結論,不然對大家都不好。”
    “......能幫我個忙嗎?”
    “可以。我...其實挺抱歉的。畢業那天吧,我都不知道你倆之間的事,當時就想著趕緊回家,就著急拽著他陪我坐公交車走了。要是曉得你當時在等他,我打死也會讓他過去找你的。實在是不好意思,你們這麽多年...我有很大責任。”
    “你先別讓我知道你見過我。”
    “好。”
    “另外,你可以先把你知道的事情和我大致說一下嗎?鼓草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他一定和你說了很多吧。”
    “可以是可以,隻不過,我記得不大清楚了,隻能說個很模糊的大概。”
    “沒關係,我想知道。”我看了看他的同桌,“你跑這和我說話,你同桌不會誤會吧?”
    “沒事,我和她是...是朋友,不會的,我會和她解釋的。”
    “那就好。”
    ......
    +“我說,怎麽你周圍這些人一個個都這麽窩囊?”
    “物以類聚。”
    此刻,我正在家裏,和零颯一邊打遊戲一邊語音聊天。這次,我開始給她說起鼓草的事情了。
    “說歸說,可你別坑我哈,好好打。輸了就是你全責。”
    上學時和鼓草當過同桌,起初雖然不熟悉,但...男人的友誼就是這麽簡單,隻要大家都打遊戲,那很快就能混熟。我倆個性格都比較內向,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太過暴露自己生活的真實麵目。
    和他真正交心算是在認識小台之後了,我因為小台的事很難過。無奈之下,隻得去找他。說了幾次之後,他漸漸敞開心扉,給我說起他自己的事。
    我一直沒有過問當年學校那件事,就是那件讓他眾叛親離的事。說到底,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問他這個問題合不合適。反正,在我的眼裏,他也是個老實孩子,隻是性格內向,但絕不是個壞人。
    當年,同學們的說法是:鼓草給利炬寫情書,結果給人家弄哭了,他不但沒道歉,反而又寫了好幾封,最後,老師隻好又調了座位。同學們對於利炬坐哪都十分上心,最後老師把她調到了我隔壁,大家便再無話可說,放心極了。隨後,鼓草就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猥瑣小人。也就是在那時候,班長帶頭找我,讓我以後別搭理鼓草。我拒絕之後,也並沒有人說我,畢竟我當時在班裏十分超然,他們都覺得我像個出家人,無口無麵無心,不食人間煙火,更不近女色。
    “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吧。要是當年你是現在這副模樣,他們肯定不放心。可誰讓你那時候胖得和頭豬一樣,誰都不會覺得你會構成威脅吧。不過,這麽看來,利炬,居然這麽受歡迎?”
    “可不是開玩笑,當年,我們整個年級,男生裏,至少有六成都喜歡她,剩下的,要麽是有女朋友,要麽就是沒見過她。”
    “那你呢?你怎麽不喜歡她?”
    “...不知道。可能我覺得她太內向,比我都不愛說話,而且,我當時抑鬱著呢,哪有閑工夫在意她。她在我隔壁坐那麽久,但我好像從來沒看過她,連她長啥樣都不記得了。”
    鼓草對於學習很有執念,他一開始對利炬一點興趣都沒有,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學習不好。
    “你這哥們也太逗了,真是個人才。”
    後來,在高三下學期時,突然有那麽一天,鼓草越看利炬越順眼,怦然心動。就時覺得她長得不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可他不停地告誡自己:這都什麽時候了,天天想這些不是耽誤我學習嗎?要是將來考不好就完了。
    經過幾個星期的心理鬥爭之後,他決定,給利炬寫封情書,讓她拒絕自己,這樣自己就可以好好學習。
    “好彪悍的邏輯啊...不過,倒也沒什麽錯誤。”
    洋洋灑灑寫了一兩千字的信,鼓草用信封裝好,在課間跑操的間隙,塞到了利炬手上,轉頭就溜了。
    “信裏具體寫了什麽?”
    “記不清了,但我就得他說過,第一段寫的大意是,如果她把信的內容告訴別人,那她就是豬頭。”
    當時,我已經不和鼓草坐一起了,坐得很遠,相反,他倆座位倒是很近,扭個頭就能看到。
    很遺憾,我這哥們並沒有等來期待已久的拒絕。相反,自那之後,利炬時不時地就會回頭對著他笑,笑得那叫一個燦爛啊。要知道,利炬當年和我基本是差不多的,屬於“三無”人員。得虧她長得好看,很多女孩子出於某種目的,會刻意接近她,想和她成為朋友。可實際上,我認為,她在這所學校裏,一個真心朋友都沒有。
    “很顯然,利炬也喜歡鼓草。如果是我,一個我沒有好感的男生給我寫情書,我肯定會很尷尬,更不可能總去和他對視,暗送秋波。”
    要不怎麽說鼓草厲害呢。換做是我,我肯定就自然地多去和利炬接觸。可他倒好,當時失落極了,因為覺得這樣下去學習肯定要廢了。但這個年紀的小夥紙,又很難抵得住心動的欲望。所以,他倆之後的日子便開始了眼神交流,還有唇語。
    “人才啊。光靠眼神和唇語談戀愛的,我還是頭一次聽說。看來不是一般的內向含蓄。”
    我也納悶,這樣算什麽...隻不過,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會存在這種奇怪的相處方式。
    後來,有一天,可能是利炬的父母發現了女兒的事情,第二天一道班裏,她就低著頭,情緒很低落。周圍的同學紛紛前去安慰,但她啥也不說。一節課過去了,鼓草忍不住了,隻得上去“安慰”兩句。哪想到,人家立馬破涕為笑。
    再後來,鼓草思忖再三,還是覺得應該學習為重。就又熬夜寫了封幾千字的信,大部分內容都是表麵自己很喜歡她,隻有信的最後一段寫的是:咱倆的關係可以先放一放,等高考完了,畢業那天,咱們再重新開始。如果考不好,到時候咱們一起複讀。
    反正,這封信本質上並沒有帶來太多影響。當鼓草把這封信遞給真在座位上坐著的利炬時,她隻是含羞的輕聲笑道:“還是和上次一樣的嗎?”
    不過之後,他倆的關係漸漸有些不太熱切,鼓草可能覺得有點累,因為在他的視角裏,都是自己主動,而利炬很少主動找他。
    那天,他腦子一抽,寫個張小紙條:我追過你了,但是,你沒回應,所以咱們還是散了吧。
    好家夥,這可捅婁子。
    當天下午,放學的鈴聲一響,鼓草就把紙條往她那一塞,之後就走了。
    很快,利炬就開始哭了,低著頭捂著臉啜泣。恰好,這一切都被一位無故的吃瓜男同學看到,他哪裏知道情況,別人問他,他就說:“我看見鼓草給利炬寫了個什麽東西,之後利炬就開始大哭。”
    隨後就發生了眾叛親離的一幕。
    “但是,流傳的謠言也太不合邏輯了。”
    “你也這麽覺得?”
    “長得這麽好看的女生,應該經常收到情書。怎麽可能因為別人表白就哭呢。再說,她怎麽會因為一個不在乎的人流淚呢。”
    “是的,隻不過,她平時一點表現都沒有,大家也不了解她,加上喜歡她的人太多,難免會對潛在情敵抱有恨意。”說到這,我突然哈哈笑了起來。“正好想到了個好玩的事。後來,她不是都坐我邊上嘛。我就發現,我們數學老師貌似很喜歡她,別人在那自習他都不管,唯獨利炬除外。他就喜歡跑到她邊上給人家講題目,關鍵是,後來鼓草也和我說過,利炬其實很反感數學老師,很討厭他離自己這麽近,盡管當年數學老師還是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這麽想,利炬這件事絕對不是表麵上的那麽簡單。”
    之後,鼓草在眾叛親離之下更加鬱鬱寡歡。而利炬不聲不響地坐到了我隔壁,我自然是啥也不知道。
    有一次,班裏一個男同學找利炬聊天,把她逗笑了,鼓草正巧看見了,不自覺地滴下幾滴眼淚,而利炬也恰巧看見了鼓草,好家夥,她也開始哭...
    有趣的是,他倆剛好的時候,鼓草前麵坐的那位女生似乎蠻中意他的,經常找他說話,並且經常帶吃的給他吃。後來,利炬瞧見了,課間隔著老遠跑過來,把女生拉到走廊上,具體說了什麽自然無人知道。隻不過,之後,女生便再沒有和鼓草說過一句話了。
    鼓草沒有告訴我具體內容,但他寫了第三封信,也是最後一封。原本準備給利炬,可當天突然改了主意。
    晚自習課間,鼓草準備把信扔進班級後麵飲水機的垃圾桶裏。就在這時,他餘光看到了斜後方的利炬。隨後把信踹到兜裏,並且回頭,之間利炬趕忙跑回自己的座位。
    “我也不知道這兩人究竟在玩什麽。反正,即使坐到了班級最遠的距離,對角線,兩個人還經常用眼神交流...”
    “那封信,鼓草究竟扔了沒。”
    放學時,已經九點多。鼓草雖然沒有回頭,但他知道,利炬一直跟著後麵不遠處。他也不管,走一回停一會,後麵那道影子也是走一回停一會。最後,他隨後把信撕碎,隨手扔進了一個垃圾桶,便再沒有顧慮,走向遠方。黑暗中,隻是依稀有一個模糊且落寞的身影在翻著垃圾桶,似乎在找著重要的東西。
    “這...好虐啊...不過,好喜歡啊。這種故事,老娘我聽著居然也有些春心蕩漾了。後來呢?就這樣結束嗎,好可惜啊。”
    “我要說還有更可惜的,你信嗎?而且我得背點鍋。”
    “怎麽說?”
    “你還記得,鼓草第二封信,他說等到畢業那天再重新開始。”
    畢業當天,我隻想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後來,鼓草告訴我前因後果時,模糊的記憶立刻躍然紙上。那天,大家都說說笑笑,相互合影留念。我除去大合照之外,就隻和止羽一起合了張影。
    平時,利炬雖然坐我隔壁,但我從來沒注意過她。但那天,我不知怎麽,盯著她看了好久。她愁容滿麵,心不在焉,別人找她合影,她基本都拒絕,眼神迷離,像是看著遠方,搜尋等待著某樣事物,或者說是某個人?
    我沒管那麽多,一早就想走,但有些不好意思。看見鼓草之後,感覺他也有些不開心,心想著,可能因為他被眾叛親離,所以有些不痛快。拉著他說道:“我們兩個走吧,正好坐一路公交車回家。趕快的,我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他有些茫然,但還是被我鬼使神差地拉走了。
    “最後,居然是你和男嘉賓牽手成功了,是吧?哈哈哈哈,有點缺德啊,以後你得對人好一點,人家為了你,連初戀都沒了。”
    那年,鼓草考得並不理想,但他沒有去複讀。過了幾個月後,班裏一位好心人告訴他:“你猜我這個複讀學校碰到了誰?”
    “還能是誰?不會真的是利炬吧?”零颯此時一臉姨母笑。
    “真的啊。人家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答應的事情根本沒忘記。”
    後來,鼓草也去了她的學校,但找了一天也沒找到人。之後,無論如何嚐試聯係,也根本聯係不上,完全斷了聯係。
    “鼓草和我說過,他說當時覺得自己追到她之後,反而有點不喜歡她了,覺得自己太累了。”
    “嗬嗬,這不和你一個德行嗎?果然是好哥們啊。你倆還是適合打光棍,不然害人害己。要是實在不行,你倆湊合過。”
    “滾。”
    “不過,你千萬別決定你自己有錯。當年他會和你走,就已經說明了他自己想走,如果他堅持去見利炬,是絕對不會和你走的。”
    ......
    +下課後,我和鼓草約了一塊吃飯。他告訴我,他又換了一個相親對象。
    “哥們,相親啊,就別想著愛情,能湊合過就可以了。別搞成我這幅樣子,連備胎都不是。”
    “陸微,其實,我有時候挺佩服你的。”
    “為什麽?幾年時間全都錯付了,被人當猴耍,麥當勞都準備請我當形象代言人。”
    “你好歹為自己想做的是付出了一切,雖然結果很不好,但至少不留遺憾。反觀我,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聯係也聯係不上,加好友這麽多年,從來都不通過。”
    我有些心虛,但話到嘴邊,也隻好強裝鎮定:“都這麽多年,人說不定早結婚了,聯係方式也早就不用了,她的號可能僅僅是留做個紀念罷了。說白了,她長得這麽漂亮,家裏條件又好,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就普普通通過日子,高攀不起。你倆就算當年在一起,現在也玄。”還有一件事,我們班當年的群聊都還在,無論是QQ還是微信,利炬的昵稱都是一個英文字母。那是...鼓草名字首字母的英文縮寫。她也不退群,所有人,全都聯係不上她。但我基本可以確定,她的賬號還在使用,因為前些日子,她把自己在群裏的備注改成了真名。
    說到這,我有時候挺佩服鼓草的腦洞。他點開利炬賬號朋友圈,裏麵一條也沒有,是剩下一副背景圖片。他硬是讓我去聯想,可我啥也看不出來。他就開始給我解釋,好家夥,合著他認為圖片裏幾個主要的意象恰好是他和利炬的名字。不過,還別說,他的解釋還真的說得通。隻不過,一般正常人是絕對不可能想得到的。也不知道這小姑娘到底花了多少功夫,才找到這樣一張圖片的......
    “這些年,我已經沒有別的想法了,就想著能和她見上一麵,把過去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就這樣結束,我也就沒有心結了。”
    我聽著也跟著有些難過,畢竟,我的無心之舉,算是造成了兩個人一生的遺憾:“兄弟,我不知道怎麽幫你,但你今後有任何困難,都記得來找我,我就是拚上老命,也不會不管的。趕緊吃飯吧,你不吃我一個人吃完了。”
    “那你給我推薦家飯店吧,我和這個女生聊好久,過段時間得見麵了。”
    天氣還沒完全轉熱,之前和零颯吃冰淇淋,給我吃得胃疼,但今天我還是管不住嘴,又陪她吃了一桶。
    “那天利炬究竟和你說了什麽?你為什麽不告訴鼓草?”零颯此時正大口大口地炫著冰淇淋。
    “最美的話在於不說。有些真像還是不知道的為好,過往,待到回首時,已經麵目全非。花團錦簇的年華已經過去了,現在隻剩下一地的落葉。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應該感到幸運,無論好壞,你自己的感情已經結束,你努力過、愛過、恨過。哪天,你的情緒被一掃而過,剩下的就又是一片空白的扉頁。說不定,就是今天呢?”零颯有在那挑逗我,笑得很邪性,不過倒是蠻好看的。
    ......
    /陸微,因為他所以我存在。
    我對於他是否有所隱瞞,完全取決於他,當他想要知道時,一切都會有答案。如若他不在意,那就什麽都不會知道。這段記憶思緒無法刪除,隻要一個念想,一段情緒,就足以續寫下去。
    陸微小時候,家裏客廳的沙發在牆角的地方會留下一片缺角,他喜歡鑽到那裏,帶著他的玩具一起。有時,他會在上麵蒙上一層被子,於是,就築成了獨屬於他自己的秘密空間。他一直都喜歡待在角落裏,那裏很有安全感。
    那時候,他也很內向,但總是笑嘻嘻的,很喜歡和別人待在一起。可是,總讓我覺得他不夠盡興。也許,就和他說的一樣,他太貪心了。
    害怕一個人,所以,他臥室裏的那台小電視,從來沒有關過。每天早上五點多,他就起床看電視。那個時候五點多,很多電視台都還沒開播呢。他就去看些廣告節目,八星八箭之類的,當成小品相聲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至少熱鬧些。
    那時,明麵上看著比同齡人深沉,可實際上他還是喜歡熱鬧。現在嘛...他對陌生人雖有期待,但卻又不敢抱希望。連朋友、親人甚至是摯愛都會背叛,他哪還能總像往常般熱情呢。
    再之後,他明顯地抗拒出門,除了奶奶,他不再願意和任何人出門。他恐懼,變得自卑且自負。一幅幅偽裝的麵具,釘在了他的麵龐。更沒想到,他會對一起都產生厭惡,對自己、對他人。
    內心中美好的幻想一次次被破滅,對一個曾經內心脆弱又敏感的人來說可不是小事。
    後來的一切,亦如他所言。
    而我,也就是在這個時刻出現。
    ......
    +很久很久沒參加聚會了,我不想再去了。
    以前,多虧止羽,他幫我牽線搭橋,早年認識的人才有機會再見到我。
    “他們都從來不聯係你?”零颯問道。
    “止羽告訴我一件很搞笑的事。當時班裏有個同學和我倆關係都還不錯,有一次他們同學聚會,止羽問他有沒有我的消息,他居然說我死了。就這樣,我被死了。”
    “哈哈哈哈...那你現在算是複活了吧...哈哈哈...”
    那個時候,心裏很亂,卻又不知如何排解,隻好通過不斷地社交去短暫地麻痹自我。最瘋狂的時候,一個月的時間,我有二十天都在和別人社交。
    “很累吧,你不是喜歡社交的人,不喜歡熱鬧。隻不過你當時很無助惶恐,無法停止不安的情緒。”
    她果然很了解我,也能理解,就如她所說,隻要我願意,她可以一直了解我。而我能為她做的,就隻是將她放在心中,一直記著。
    我原本以為,這裏是個美好的地方,人們沒有欺騙,坦誠友愛,相互關心。可事實上,能偶爾在意我的人並沒有增加,還是那幾個。而原本我誤以為真心相處的人,也不出意外地露出真實麵目,泛泛之交罷了,不必牽腸掛肚。相遇時,因為寂寞可以同場起舞;滄桑後,寂寞如初,卻寧願形同陌路。我明白,世上的任何人都不會在意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不存在理解,也不需要。認清了事實之後便不會再去思考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因為這是活著的前提條件之一,不是問題,又何必去解決。也正因如此,接受一切之後,反而可以平靜看待所有人。
    “你,也會離開嗎?”我不想問這個問題,因為答案本身就由我自己決定。
    “會舍不得,可能,我還是希望離開,但至少現在,我會在這。”
    “我不知道,我究竟可以為你做些什麽?你總是遷就著我。”
    “你能念著我的好,暫時就可以。為我做的已經足夠,不需要再想了。”
    ......
    /陸微想吃火鍋。那時的他還沒見著我,就想著約鼓草一起,可惜,拖了幾個月也沒實現。
    我出現後,自然成了首選。畢竟,我也想吃,一個人吃總是沒什麽意思。他以前在周五的晚高峰跑到市中心人最多的店裏,一個人吃火鍋。可是,吃了十來分鍾便發現吃飽了。他方才明白,記憶中每次都要吃上個一兩個小時的火鍋並不是真的在吃飯。
    在家裏吃火鍋挺麻煩的,買菜還得切半天,最重要的是,鍋很難洗。但好處是,一個靜默的氛圍,一個獨屬於兩個人的浪漫場所。嘮嘮嗑,說說日常,輕鬆愜意。鏡子裏浮現的,是他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家裏的燈不少,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都有。雖然廉價,但也足以烘托出氛圍。墜燈如霽後樹梢垂下的片桐,沒有主燈,隻留各色光斑洋洋灑灑點綴成一片迷蒙氤氳,陽台的風鈴算計著時光,半遮半掩的簾幕中溜走了陣陣煙氣。
    “聽磁帶嗎?”
    “好啊。”
    我愛彈鋼琴,喜歡古典樂。磁帶機裏有沙沙的底噪,被磁頭磨下的磁粉是過往。一塵不染地走過,纖纖款步而來,可終究要留下時間的細流,帶走的,是刻下的層層烙印。
    嗡嗡的倒帶聲,是過去慢悠悠的時光,以往覺得很慢,現在卻希望更慢一些。開始之前,又是一段空白的等待。事實上,這段空白一直都在,所謂的留白,並非刻意所留,僅僅是時光中的空隙,是被擱置,閑置而來的片刻。既是被放空,也是一切都被刻意選擇的征兆。
    趁著時間還沒有發現,將所有美好的片刻全都雕繪進細沙中,不會有人能發現,調遣不同時空的粒子不可能被拚湊,回憶中的一切都隻能是碎片,是延續連綿不斷時間的延展。
    老化的貼片電容、略帶裂痕的齒輪、氧化的皮帶,有些黴味的磁帶。一切都回不去了,回憶無法播放,空空蕩蕩的機艙。那時候,還會為了爭搶一盤磁帶大打出手,哭著鼻子找大人們撐腰。現在,一切似乎都來得太容易,不知道該珍惜些什麽。回過頭來,自己究竟擁有過什麽呢?原來,手裏根本空無一物,指縫中溜走的全都被時間悄悄扣押,沒有一件事自己真正擁有過的。
    沉默,相顧無言,喑啞的敘事曲,咕嘟,風鈴。
    彩燈,白色窗簾,純白餐座椅,鋼琴,磁帶機,音箱,電爐,火鍋,細煙。
    我隻是看著他一個人洗碗的背影,音樂依舊,沒有要停止的跡象,從遠處的臥室飄來。透過窗,零零散散散步歸來的一家人,依然在為生活忙碌奔波的青年中年。每個人的生活,如同電影膠片卷起。暗湧之下,是眾生,也是我,是他,我們生活著,不知為何,恐懼,除了遙遠一無所知。好在,我們從來沒有停下腳步,無論刮風下雨,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你也喜歡鋼琴吧。”
    “算是,隻不過一直沒時間好好學習,所以隻算是入門。”
    “你都很閑,又怎會沒時間呢?我教你,作為報酬,請我吃飯。”
    “你會鋼琴?”
    “很專業的好嘛。”
    ......
    +我其實很懶,為了活下去,從小學習做飯;為了家裏衣服不發臭,從小學習洗衣服;為了家裏不亂成豬窩,從小學習做家務。還有很多,都是為了生存才去學習,現在很多事情可以不用親手去做,但我還是喜歡自己動手,習慣讓我成了一個守舊的人。
    零颯答應教我學鋼琴,她顯然是虧本的。說是我請她吃飯,事實上,能有人陪我一起吃飯,非常開心。我不排斥她,和她沒有太多疏離感,距離恰到好處,並沒有讓我害怕。隻是,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恐怕難以付出讓她滿意的條件。我是個一無是處的普通人,不是壞人,但也算不上好人。缺點一堆,優點也不明顯。沒有拿的出手的東西,也沒有很深刻的感情,沒有愛過別人,更沒感受到愛,不具備愛的能力。
    “兄弟,如果你遇到一個還不錯的人,但自己啥都給不了別人,你會怎麽辦?”我和止羽經常遊戲開黑,輸贏也無所謂,找個由頭閑聊罷了,鼓草和紅雨比較忙,但有空也會一起來。
    “想這麽多幹嘛,別人願意和你一起,你就先處著唄。就你這樣的,也幹不出啥壞事,在一起開開心心的不就行了嗎?”
    “話是這麽說,你看看你自己。”
    “別講我,我說過,我已經對人類沒有興趣了。”
    說起止羽,去年那會,他說他認識了一個小妹妹,還在上大學,但意氣相投,就處了一段時間。我當時也沒好意思說他,反正就用同樣的話術告訴他:“你開心就好。”
    實際上呢,也許是我變得現實了。他倆首先年齡差五六歲,這也算說的過去。我就是覺得他們隻是一時衝動,並且今後生活的城市相差一兩千公裏,如此,又怎麽可能長久呢。但想到他“年事已高”,雖然異性朋友不少,但一個都成不了,加上前女友帶來的心理陰影,就不方便多說。
    果然,沒兩個月就歇火了,和我想到原因分毫不差。
    說起他,之前我一度懷疑他和紀伍有戲,因為沒人會和一點意思都沒有的人,大晚上壓馬路走到淩晨,並且走十幾公裏。他們隔三差五就打電話幾小時,每天一起聽歌。
    正常人都會覺得這兩個人有戲,我也不例外,那時,我和紀伍不怎麽熟悉,後來了解之後,我才知道我這個念頭是多麽愚蠢。紀伍人很不錯,但腦回路和一般人完全不同,我至今也無法完全摸透她。
    去年那會,止羽還有一段插曲。休欠時隔一年,又突然聯係上了他。並且上來直接就讓他和她結婚,別說止羽,我們全都震驚不已。她說什麽自己年紀大了,以後沒優勢了,就找止羽湊合湊合得了,還說當時和他分手是因為誤以為他房貸非常多,現在發現弄錯了,就趕緊找他結婚。
    “我想清楚了,你是自由的,你出軌我也可以原諒。
    我隻想有個依靠,習慣你了,不想認識新的男生。
    我們先領個證繼續平淡生活。
    我年紀大了,沒優勢了,害怕沒競爭力,就你湊合一下。
    你還不如我,再胖下去,我也不湊合了。
    你貸款不是800w嗎?怎麽是80?早知道不分手了。
    你故意的吧?臭傻逼。
    那看來你有結婚的能力。
    你也沒不良嗜好,打遊戲也不費錢,我青春不能耽誤,否則虧大了。
    國慶我去找你,維持一下感情。
    在嗎?領證,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
    休欠這些語錄讓我自愧不如,我原以為自己已經夠逆天了,沒想到居然還有高手。
    後來,我和止羽一起和紀伍吃飯,她倒是純看樂子心態,審犯人一樣看著我們。
    “你把她刪了不就好了。”紀伍開始發問。
    “刪了沒用,她都換幾個號了,刪了又加。”
    “我真搞不懂,你幹嘛還陪她聊這麽久。”
    我和止羽對視了一眼,果然是窩囊好兄弟,看來想到一塊去了。我倆一致認為,休欠都已經淪落到給一個帶著恨意的前男友發消息尋求幫助的地步,就說明她一定快生活不下去了,畢竟她以往心理就很有問起,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再怎麽搞也不能看著別人出事吧。
    “佩服你倆,當什麽濫好人,這種人有什麽值得同情的?”
    “也不全是,我其實還想著,她把當年欠我的錢還給我...哈哈哈。”
    我可、笑不出來,後來紀伍邪魅一笑,出了個餿主意:“這樣好了,你把你賬號密碼給我,下次她再聯係你,我就假裝是你女朋友,我來會會她。”
    要不怎麽說,在我心中,紀伍是唯一能力壓虞傘、小台的“恐怖女人”嘞,她出手,事情還真就解決了。短短不到二十分鍾的通話,就讓休欠泣不成聲,隨後欲哭無淚羞愧難當。自那之後,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又更加高大,隻不過,我知道,這種女人可千萬不能得罪啊,否則指定有我好果汁吃。
    細細想來,在那之後,止羽就再也沒有任何感情上的糾葛。他雖然比我年長,但心智上整體來看,我要比他年長。我居然經常給他提供感情建議,也真是糊塗。不過,單身的人,不個個都是情感大師嘛,尤其是,一次戀愛都沒談過的人。
    鼓草很快也上號了,他說他最近那個相親對象又要吹了。
    “怎麽了?兄弟,之前不是聊得挺好的嗎?不是說,她長得很像你喜歡的那個聲優嘛。”
    “不行,我感覺我要是能有老圭十分之一添就好了,我根本不願意低頭。就和她攤牌了,但她好像還有點舍不得,算了,不管,下一個。義父,你還得接著給我當軍師。”
    嗬,雖然我沒相親過,但都到這一步,就不必去太在意喜歡不喜歡 ,愛情不愛情了,本來就是帶有目的性的。不合適的話,下一個也許就是更好的選擇,猶豫不決反而可能會傷害別人。所以,我現在,還是不要去想太多,維持現狀挺好的。
    他的嘴很硬,說是不在乎,但沒等兩天,真正吹了的時候,他又開始悵然若失起來。
    “怎麽,鼓草相親宣告失敗,你怎麽看上去很開心?”
    零颯對此表示親切的問候。她不也是一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能做的也很有限,最多就是聽著哥們訴苦,接著陪他吃飯。反正,最後一切的問題都是需要他自己解決。這種問題,即使是神仙,也幫不了,全都得靠自己。
    我和鼓草一起去吃了火鍋,準確來說是連著吃了兩天,但,第二次吃完後,我的臉上浮現肉眼可見的笑容。
    和零颯一起吃飯倒成了我日常的生活狀態,想吃便一起吃了,不用挑時間。
    “第一次吃火鍋,我就看出他心情不好。很意外,他一年相親了一二十次,我不認為會因為一次相親失敗就沮喪。”
    “隻能說明,人家這次寄予了很大的精力和希望。”
    她說的沒錯。不過,我向多少和那個人有關係,都這麽多年來,鼓草還是忘不掉她。
    這次這位,鼓草已經聊好幾個月了,約出來吃飯都有幾次。他一開始給我介紹時,說那姑娘長得很像他喜歡的一位聲優,對此,我無法說太多。二次元的事情,也就蘇合非常了解。
    按鼓草的說法,他覺得很沒勁。他倆本身並沒有太多共同愛好,也沒有很多交集。給對方介紹了許多自己感興趣的事,可對方每次都隻是很熱情地答應,到最後,啥也沒去了解。他自己則是盡力去了解對方的興趣愛好,這自然讓他產生了不對等的感覺。
    “說到底,他們二人的目的就不同。女孩想的就是盡力去了解一個人,找個條件匹配適合結婚的對象。而他似乎,還在幻想可以找到一個心意相通的戀愛對象。”
    是啊,零颯說的沒錯。在該浪漫時顧慮現實條件,到了該談現實時,卻又滿腦子浪漫的幻想。是種無奈,但也是現實。故事裏的情景,並不屬於絕大多數人。
    我不懂得安慰人,甚至抗拒安慰被人。在我看來,如果我沒法讓別人心裏好受些,那我做任何事情都毫無意義,遠離這一切,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但出於種種原因,我也不忍心走開,隻好默默地在一旁聽著。好在,這家老北京涮肉我很愛吃,盡管鼓草一直唉聲歎氣,但絲毫不影響我幹飯。遺憾的是,我“年事已高”,沒有以往能吃。
    當他提到想養條狗來轉移注意力時,我表示認同。可讓我沒想到的是,吃完飯回家大約一小時後,他就發來消息,狗,已經買好了。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見他衝動消費,不禁讓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認識小台後不久,出於某種現在已經無法理解的原因,我衝動之下買了輛車...想起來了,那時快到夏天,我問她為什麽不願意出門玩,她說天太熱,我說如果有車接車送會不會好一點,她說大概確實如此,我就買了車...事實上,在那之後的幾年時間裏,她也就坐過三四次我的車。
    “所以,你今天為什麽這麽開心?總不能是因為他送你鑰匙扣了吧?”
    鼓草今天又約了我看電影吃飯,另外的,他還送了一個鑰匙扣。說送有些不合適,是我主動找他要的。我家裏所有關於小台的東西都被扔了,連她送的鑰匙扣我也嫌惡心托人幫我丟到外地的垃圾桶。我厚著臉皮讓鼓草給我重新買個鑰匙扣。
    他還是一樣悶悶不樂,我心情尚可,隻好繼續聽著他的歎息。
    後來似乎聊到了止羽,因為止羽讓我下個月一起去東北旅遊,我覺得很開心,就問他和紅雨有沒有空一起。紅雨說有空的話一定,但鼓草明顯是沒空的。
    這件事說完,他沉思了一分鍾。
    “這樣吧,我們這邊大概每年七八月會組織旅遊,可能也就三四天,但價格會很便宜。今年如果去日本的話,你要不要一起?”
    我去,這麽好的事!!!太棒了!!!
    “好啊!別說日本,去哪都行!這麽好的事,怎麽現在才說。”
    “所以,你開心是因為這個?”零颯問道。
    “我當時問鼓草,能不能多帶幾個,他說都行。我就問他要不要帶上止羽一起,他表示沒有問題。”
    後來,我和止羽剛提起這件事,他就問能不能帶他一起。果然是好兄弟,想到一起去了。
    “怎麽?你怎麽不想著帶我一起?”零颯露出邪魅一笑。
    “額...咱倆認識時間有點短。這不是最重要的。我和兄弟們一起,帶著你,總是不方便的。別生氣。”
    “不會。以後,咱們兩個單獨出去玩。我想去歐洲,聖誕節期間的歐洲。怎麽樣?”
    “可以啊。我隻要錢夠,全世界任何地方我都帶你一起去。”
    “不用給我承諾。承諾隻約束在意承諾的人,就像是蒲公英的約定,風一吹就散了。時機到了,想做便去做。”
    是啊,我以往開了那麽多空頭支票,最後沒幾個實現。我一直記著,可是,那個人已經完全不在乎了,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是隨口說著玩的,嗬嗬,如此信口開河,所有的一切都隻不過是對我的敷衍罷了。
    “開心吧,有事可做,又有盼頭,日子是不是稍微有了些希望?”
    “每次,找到新的事情去做的時候,我總會很開心。”
    回首往昔,我經常對未來感到迷茫困惑,害怕不久無所事事。可事實上,我每段時間都可以找到事情做,雖然大多並沒有多大意義。但不知不覺之間,我已經變得結實強大。就如同,我不知道從小到大我究竟吃了哪些食物,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但就是因為這些食物,才讓我從呱呱墜地的嬰兒變成了又高又壯的成年人。過去一切的擔心都在遇到當下時不解自通,是啊,事到如今,我似乎已經忘卻了擔憂。
    “你一直都在順勢而為,一切你不自覺的行為塑造了你自己,就如同我們的相遇。”
    換做從前,我一定會覺得和零颯的相遇是天賜,而現在,雖有欣喜,但平靜的心並不會讓我覺得再有那種迷離似的失衡感,隻是告訴我,珍惜現在的片刻。
    我有過許多次離別,真正的告別並不是鄭重其事的文字或言語,恰恰就在一個寧靜的清晨,熱鬧的上午,嘈雜的黃昏,喝完一杯茶,隨後說了一句下次再見,之後,就再也不見了。
    “你怎麽了?”
    “沒...你想聽我唱歌嗎?”
    “喲,你小子還會唱歌了?”
    “唱得不好,但湊合能聽?”
    “來啊。”說完,她竟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她頭一次笑得這麽燦爛。
    “那我就帶來這首新歌‘園遊會’。”
    琥珀色黃昏像糖在很美的遠方,你的臉沒有化妝我卻瘋狂愛上
    思念跟影子在傍晚一起被拉長,我手中那張入場券陪我數羊
    薄荷色草地芬芳像風沒有形狀,我卻能夠牢記你的氣質跟臉龐
    冷空氣跟琉璃在清晨很有透明感,像我的喜歡,被你看穿
    攤位上一朵豔陽,我悄悄出現你身旁
    你慌亂的模樣,我微笑安靜欣賞
    我頂著大太陽,隻想為你撐傘
    你靠在我肩膀,深呼吸怕遺忘
    因為撈魚的蠢遊戲我們開始交談,多希望話題不斷園遊會永不打烊
    氣球在我手上,我牽著你瞎逛
    有話想對你講,你眼睛卻裝忙
    雞蛋糕跟你嘴角果醬我都想要嚐
    園遊會影片在播放,這個世界約好一起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