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治病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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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化了又下,下了又化。
那座被稱為鹿台的巨大建築,在朝歌城的邊上,日夜不停地吞噬著石料,木材,還有人命。
陸凡活下來了。
他不僅活下來了,原本那瘦弱的身板還抽條似的竄高了一截。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短打,褲腿卷到膝蓋,露出的腿肚子上全是結實的腱子肉,那是扛石頭練出來的。
但他沒在鹿台幹太久。
那一冬過去,他帶著換來的糧食回了破廟,雖然那是摻了沙子的陳米,但好歹沒讓那幾個孩子餓死。
瞎子沒熬過去,開春的時候咳了一口血,身子涼了。
陸凡帶著狗兒他們在亂葬崗挖了個深坑,把瞎子埋了,沒立碑,就插了根楊柳枝。
從那以後,陸凡就不怎麽去鹿台了。
他開始在城南的井邊支了個攤子。
也沒掛什麽招牌,就一塊破木板,上頭放著幾個陶罐,裏麵裝著曬幹的草藥,旁邊擺著個用來搗藥的石臼。
“陸大夫,勞駕,給看看這手。”
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婦人,牽著個五六歲的孩子擠了過來。那孩子手上生了凍瘡,潰爛流黃水,看著嚇人。
陸凡沒說話,伸手把孩子的手拉過來。
他動作很輕,拿一塊幹淨的麻布沾了溫水,一點點把那些膿水擦幹淨,又從陶罐裏挖出一坨黑乎乎的藥膏,均勻地抹在患處。
“別沾水,三天換一次藥。”
陸凡擦了擦手,聲音還是那是少年人的清亮。
“哎,哎,記下了。”婦人千恩萬謝,從籃子裏摸出兩個雞蛋,有些局促地放在桌角,“家裏也沒啥好東西,這兩個蛋是今早剛下的,陸大夫您別嫌棄。”
陸凡看了看那兩個雞蛋,又看了看那孩子蠟黃的臉。
他拿起一個雞蛋,塞回孩子手裏。
“這一個當診金,那個給孩子補補。”
婦人還要推辭,陸凡已經轉過頭,看向下一個病人了。
“下一個。”
排隊的人挺多。
有扛大包閃了腰的腳夫,有切菜剁了手的廚娘,也有渾身長癩瘡的乞丐。
陸凡來者不拒。
他看病不收錢,或者說,隨緣給。
給把菜葉子行,給塊破布頭也行,實在沒東西的,磕個頭也能走。
慢慢地,這朝歌城南都知道了,有個小大夫,心腸好,是個活菩薩。
狗兒如今也長壯實了,跟在陸凡身後打下手,搗藥,熬湯,忙得腳不沾地。
“陸凡哥,”狗兒把一碗剛熬好的藥湯遞給一個老頭,擦了把汗湊過來,“今兒個西街的李屠戶送了半扇豬下水來,說是謝你治好了他老娘的腿。晚上咱們能開葷了。”
陸凡正在收拾藥渣,聞言手頓了一下。
“洗幹淨點,多放點薑。”
“好嘞!”
狗兒興衝衝地去了。
陸凡直起腰,看著眼前這條充滿了汗臭、藥味和塵土氣息的街道。
陽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可是陸凡的眉頭卻沒有舒展。
他看了一眼那排得長長的隊伍。
人太多了。
哪怕他從天亮看到天黑,手都快斷了,這病人也像是看不完似的。
而且,更多的人,他根本救不了。
就像昨天那個被馬車撞斷了腿的老人,抬過來的時候血都流幹了;還有前天那個被官差打得皮開肉綻的漢子,內髒都碎了。
他那點微薄的靈氣,還有那點草藥,隻能治小病,救不了命。
陸凡在衣擺上擦了擦手,重新坐回小馬紮上。
“下一個。”
……
入夜。
破廟早就翻修過了,雖然還是茅草頂,但好歹不漏風了。
那半扇豬下水煮了一大鍋,香氣飄得老遠。
鼻涕蟲現在也不流鼻涕了,正抱著個大海碗,呼嚕呼嚕地喝湯。
陸凡沒怎麽吃,他端著碗坐在門檻上,看著外頭的月亮。
朝歌城的夜,並不安靜。
遠處那高聳的王宮方向,燈火通明,隱約還能聽到絲竹管弦的聲音。
那是紂王在享樂。
“聽說了嗎?”
破廟外頭的牆根下,幾個還沒睡的乞丐在那兒閑聊,聲音順著風飄進陸凡的耳朵裏。
“冀州那邊打完了。”
“說是冀州侯蘇護沒打過,最後還是把閨女送進宮了。”
“那個叫妲己的?”
“可不是嘛。聽說長得跟天仙似的,大王一見著魂兒都沒了,連著好幾天都沒上朝。”
“嘖嘖,紅顏禍水啊。”
“噓!不想活了?這種話也敢亂說!”
陸凡喝了一口湯,湯有點涼了,帶著一股子腥氣。
他沒說話,隻是把碗裏的那塊豬肺嚼碎了,咽下去。
又過了些日子。
天變得有些怪。
明明是晴天,那王宮的上空卻總是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妖氣,雖然尋常人看不見,但陸凡那雙被靈氣洗過的眼睛,卻看得真切。
那妖氣濃得化不開。
這一天,陸凡去集市上買藥材。
集市口圍了一大群人,都在仰著脖子往那王宮的方向看。
陸凡也抬起頭。
隻見那王宮最高的司天台上,不知何時掛起了一把木劍。
那木劍看起來普普通通,就像是小孩削著玩的玩具,可掛在那兒,那漫天的妖氣竟然像是見了貓的老鼠,散得幹幹淨淨。
“那是終南山雲中子道長獻的寶劍!”
有個消息靈通的貨郎在那兒顯擺。
“道長說了,宮裏有妖孽,這劍是用來鎮妖的!”
“妖孽?啥妖孽?”
“那還能有誰?肯定是那個……”
貨郎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
陸凡看著那把木劍。
他能感覺到那劍上散發出來的清正之氣,那是一種讓他覺得很舒服,很向往的氣息。
那是真正的仙家手段。
隻要一把劍,就能鎮住一國的妖邪。
可是,沒過幾天。
那把劍被燒了。
那天下午,王宮裏冒起了一股黑煙。
緊接著,那股子剛剛散去的妖氣,又一次卷土重來,甚至比之前還要凶猛,還要肆無忌憚。
聽說,是那個妲己娘娘看那把劍不順眼,裝病心口疼,逼著紂王把劍給燒了。
雲中子道長歎著氣走了,還在司天台的牆上留了一首詩,說什麽妖氛穢亂宮廷,聖德播揚西土。
陸凡不懂那些詩詞。
他隻知道,自從那把劍燒了之後,這朝歌城裏的風,變得更冷了。
殺人的事,開始變得多了起來。
先是東伯侯薑桓楚和南伯侯鄂崇禹。
這兩位諸侯,陸凡以前隻在說書先生的嘴裏聽說過,那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鎮守一方,保境安民。
可他們進了一趟朝歌,就再也沒能回去。
行刑的那天,菜市口的血流得滿地都是,衝都衝不幹淨。
陸凡那天沒出攤。
他躲在破廟裏,捂住鼻涕蟲的耳朵,不讓他聽外頭那些恐怖的慘叫聲和圍觀人群的議論聲。
“為什麽要殺他們?”
“因為大王想殺。”
陸凡平靜地說著,手裏機械地搗著藥。
“大王想殺人,不需要理由。”
又過了些日子,西伯侯姬昌也被抓了,關在了羑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