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聖人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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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間,截教眾仙好像覺得,這南天門的雲彩散了,變成了那金鼇島外浩渺無垠的東海波濤。
    那時候,日子過得那是真叫一個痛快。
    沒有這天庭裏的一板一眼,沒有那點卯應差的繁文縟節,更沒有這見了玉帝要磕頭、見了同僚要假笑的窩囊氣。
    那時候的碧遊宮,那是萬仙來朝,那是何等的喧囂熱鬧?
    這就是成王敗寇啊。
    贏了的,化身萬千,逍遙自在;輸了的,身陷囹圄,音訊全無。
    看著截教那邊哭成一片,周圍的其他神仙,也不由得有些唏噓。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天意,從來高難問。
    哭著哭著,截教眾仙又釋懷了不少。
    性情是一方麵,本身截教與天鬥,爭一線生機的教旨讓他們也從來都不是喜歡哭哭啼啼的風格。
    雲霄忍不住感慨道:
    “我還記得那時候在金鼇島,每逢初一十五講道。”
    “偶爾也能去二師伯那邊看看。嘖嘖,那叫一個講究排場,金鍾玉磬,焚香沐浴,弟子們得跪得整整齊齊,大氣都不敢出。”
    “咱們師尊呢?”
    “他老人家從來沒個正形。”
    “有時候坐在碧遊床上一腿盤著一腿耷拉著;有時候幹脆就坐在崖邊的石頭上,手裏拿著根草棍兒,一邊逗弄著水裏的靈龜,一邊隨口給咱們講混元大道。”
    “咱們要是聽不懂,他也不惱,就拿那草棍兒敲咱們的腦門,罵一句榆木腦袋,然後還得耐著性子再掰碎了講一遍。”
    “是啊......”
    旁邊,十天君裏的秦完也湊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懷念。
    “那時候咱們幾個癡迷陣法,整天在島上鼓搗那些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有時候陣法炸了,把師尊的藥圃給燒了一半。”
    “師尊不僅沒罰咱們,反而蹲下來,撿起一塊陣盤碎片,跟咱們一塊兒琢磨,說這兒紋路刻歪了,那兒靈氣走岔了。”
    “他老人家,其實比咱們還愛玩,比咱們還癡迷這些旁門左道。”
    “那時候真好啊。沒那麽多算計,沒那麽多劫數。”
    “大家夥兒湊在一塊,煉煉寶,鬥鬥嘴,師尊就在上頭看著咱們笑。”
    碧霄娘娘坐在雲霄身旁,手裏把玩著那方錦帕,嘴角噙著一抹俏皮的笑意。
    “姐姐,你還記得不?”
    “有回咱們仨偷偷去後山烤那隻成了精的錦雞吃,結果火沒控製好,煙冒得太大了。”
    “師尊聞著味兒就來了。”
    “我當時嚇得魂兒都沒了,以為要挨板子。結果師尊來了第一句話問的是:熟了沒?分我個腿兒。”
    周圍的截教眾仙聽了,都忍不住發出一陣低低的哄笑。
    雲霄娘娘也笑了,她伸手點了點碧霄的額頭:
    “你還好意思說。那次師尊吃了雞腿,回去就被多寶師兄念叨,說是有失聖人體統。師尊還背地裏跟咱們抱怨,說多寶越來越像二師伯了,一點也不可愛。”
    “多寶師兄......”
    提起這個名字,眾人的笑聲漸漸淡了些。
    說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
    火靈聖母歎了口氣,把身子往後仰了仰,靠在雲團上。
    “其實吧,咱們截教,就是個大雜燴。”
    “師尊他老人家,心太大了。”
    “他覺得眾生平等,覺得不管是人是妖,是草木是石頭,隻要有一顆向道的心,就該給個機會。”
    “那時候的金鼇島,多熱鬧啊。”
    “長腦袋的,長角的,帶翅膀的,水裏遊的。”
    “大家夥兒擠在一個大殿裏。這邊老虎精在打呼嚕,那邊兔子精在念黃庭經。”
    “闡教那幫人總說咱們那是烏煙瘴氣,是萬仙來朝的笑話。”
    “可我覺得......”火靈聖母看著那漫天的星鬥,“那就是家。”
    “隻有在師尊那兒,咱們這些異類,才覺得自己是個有尊嚴的生靈,而不是誰的坐騎,或者誰煉丹爐裏的材料。”
    趙公明深以為然。
    他看著那三生鏡裏,那個提著青萍劍,一身青袍,傲氣衝天的通天教主。
    “你們瞅瞅,這就是咱們師尊。”
    “哪怕是被禁足了,哪怕是這天庭裏頭沒他的位置了。”
    “可隻要他一露麵,這三界六道,誰敢不低頭?誰敢不叫一聲聖人?”
    “他老人家都不在乎那些個虛名,咱們在這兒矯情個什麽勁?”
    瓊霄娘娘把玩著垂在胸前的一縷發絲,眼神有些迷離。
    “我就想啊,師尊現在在紫霄宮裏,是不是特無聊?”
    “那是肯定的。”碧霄接茬道,“道祖那是身合天道,那是真正的無情無欲。師尊跟他老人家關在一塊兒,怕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你說,師尊會不會偷偷在紫霄宮裏養兩隻蛐蛐兒鬥著玩?”
    “我看懸,沒準是在那兒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呢。”
    “或者是在琢磨什麽新陣法,等著哪天放出來嚇死咱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猜測著那位被禁足聖人的生活。
    說著說著,大家又笑了。
    隻是笑著笑著,眼角都有點濕潤。
    那不是悲傷。
    那是對一段回不去的時光的眷戀。
    那個時候,天很藍,海很寬。
    金鼇島上的花開得正好,碧遊宮裏的講道聲還沒停。
    那個青袍道人,還坐在高台上,沒心沒肺地笑著,底下坐著千奇百怪的徒弟。
    沒有封神榜。
    大家都是自由自在的仙。
    “行了行了。”
    趙公明擺了擺手。
    “都別在這兒瞎琢磨了。”
    “師尊他老人家是聖人,是不死不滅的混元大羅金仙。”
    “紫霄宮關得住他的人,關不住他的心。”
    “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差事當好,把這腰杆挺直了。”
    “別讓那闡教和佛門的小瞧了咱們。”
    “等哪天師尊出來了,看著咱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那才叫丟他老人家的臉呢!”
    “那是!”
    “師兄說得對!”
    “咱們截教的,走到哪兒都得是響當當的!”
    自封神之後一千七百年,大家忽然又有了這樣的感覺。
    他們不是一群失敗的孤魂野鬼。
    他們是截教的弟子,上清聖人的門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