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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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精子站在人群裏,兩隻手插在袖筒裏,眉頭微微皺著。
    他用胳膊肘頂了頂旁邊的太乙真人。
    “哎,師弟。”
    太乙真人正盯著那鏡子發愣,被頂了一下,也沒回頭,隻是那胖臉上的肉抖了抖。
    “幹啥?”
    “這場景,你覺不覺得......有點眼熟?”
    太乙真人咂摸了一下嘴,那眼神還是沒離開鏡子。
    “是有點。”
    “我記得有一年......大概是一千七百多年前吧?那時候咱們還在昆侖山上修身養性呢。”
    赤精子點了點頭,接上了話茬:“對,就是那年冬至前後。那天雪下得挺大,我在洞府裏煉一爐丹,火候剛到緊要關頭。”
    “然後就聽見‘轟’的一聲。”
    “我當時還以為是哪塊山石被雪壓塌了,或者是廣成子師兄敲鍾敲猛了,把鍾錘給甩飛了。”
    說到這兒,赤精子下意識地往廣成子那邊瞟了一眼。
    廣成子背對著他們,身形挺拔,一動不動。
    太乙真人歎了口氣,把插在腰後的拂塵拿出來,撓了撓後背。
    “我那天在睡覺。”
    “被震醒了。也沒當回事,翻了個身繼續睡。後來聽白鶴童子那一嘴,說是通天師叔來了。”
    “我當時還納悶呢,通天師叔那性子,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了也不進門,就在門口嚷嚷兩句。”
    “奇怪的是......”
    “後來很快就沒動靜了。”
    “對對對!”
    玉鼎真人也湊了過來,手裏的折扇合得死死的,在掌心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我也記得。那天我在跟黃龍師弟下棋,眼看著我就要贏半目了,結果那一震,棋盤子翻了,棋子撒了一地。”
    “當時我還以為是地龍翻身。”
    “我也沒敢去問師尊。畢竟是師尊和師叔的事兒,咱們做弟子的,哪敢多嘴?”
    “師尊那天臉色也不好看,那幾天玉虛宮的氣氛嚇人,誰去觸那個黴頭?”
    赤精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是這麽個理兒。”
    “所以這事兒,咱們後來誰也沒提,也就慢慢忘了。”
    “可今兒個這鏡子一照......”
    赤精子指了指鏡中那個正提著劍、滿臉怒容的通天教主。
    “合著當年那一出,是因為這個?”
    周圍幾個闡教的金仙,這時候也都湊了過來,一個個臉上都掛著那種原來如此的表情。
    這事兒,當年在闡教內部,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懸案。
    做弟子的,哪敢去刨根問底?
    清虛道德真君也是一臉的唏噓。
    “咱們一直以為,那是兩位師叔師伯因為封神榜的事兒沒談攏,或者是因為什麽大道的爭端。”
    “結果......”
    “居然是為了這麽個毛頭小子?”
    說實話,在此之前,他們對陸凡這個名字,那是真的沒什麽感覺。
    他們和那些在天庭當差,一直全程盯著三生鏡看八卦的散仙不一樣。
    十二金仙,那是何等的清高?
    平日裏都在各自的洞天福地裏清修,參悟大道,哪有那個閑工夫去關心一個下界凡人的幾生幾世?
    這次若不是廣成子大師兄發了符詔,召集他們來這南天門,他們怕是到現在都不知道陸凡是誰。
    所以,之前陸凡的第一世,第二世,那些個恩怨情仇,那些個悲歡離合,他們壓根就沒看到。
    來了這斬仙台,看到的也就是個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小散仙,聽到的也就是些關於他殺孽深重的閑言碎語。
    誰能把他跟一千七百年前那場震動昆侖山的聖人鬥法聯係起來?
    相比於闡教眾仙這邊的後知後覺,佛門那邊,也有兩個人神色微動。
    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這兩位以前也是闡教的金仙,後來投了西方。
    這會兒兩人站得離人群稍微遠點,低著眉眼,嘴唇微動,用的是傳音入密。
    文殊菩薩手裏的佛珠撚得有點快。
    “師弟,你記不記得......”
    普賢菩薩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記得。”
    “那天就看見南極師兄急匆匆地往殿內走。”
    “他後頭還跟著個人。”
    “對,就是那個人。”文殊菩薩的眼神往陸凡身上瞥了一下,又迅速收了回來。
    “當時沒細看。”
    “那人穿得破破爛爛的,低著頭,看著跟個凡間的叫花子似的。”
    “我當時還想呢,南極師兄這是發了什麽善心,從哪兒撿了個要飯的回來。”
    “也沒多問,畢竟那是南極師兄的事兒。”
    “現在想來......”
    文殊菩薩輕輕歎了口氣。
    當時他們根本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玉虛宮家大業大,偶爾收幾個根骨一般的童子做雜活,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誰會去在意一個童子的去向?
    “原來是他......”
    文殊菩薩長吐了一口氣,帶著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咱們當年,竟然真的跟這樁因果擦肩而過。”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無奈之色。
    這就是燈下黑。
    當時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晃蕩,可誰也沒拿正眼瞧過。
    再加上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事兒就莫名其妙地斷了篇。
    沒人再提起那個被帶上山的人,也沒人再提起那天門口的動靜。
    現在鏡子一照,那點模糊的記憶才算是有了個落腳點。
    “阿彌陀佛。”
    文殊菩薩低喧了一聲佛號,不再言語。
    知道了又能怎樣?
    那都是一千七百年前的舊賬了。
    現在他們是菩薩,早就不是當年的金仙了。
    這闡教的家務事,還是讓闡教自己去頭疼吧。
    相對於這幫還得靠猜,靠回憶來拚湊真相的糊塗蛋,站在最前排的廣成子,那心裏頭可是跟明鏡似的。
    但他現在的表情,那叫一個穩如老狗。
    他背著手,站在雲頭最前端,任憑身後的師弟們在那兒嘀嘀咕咕,他就是一聲不吭。
    他知道。
    他什麽都知道。
    作為十二金仙之首,作為元始天尊最倚重的擊鍾金仙,他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而且是那種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敢說話的知情者。
    當年那場衝突發生的時候,他就在玉虛宮裏。
    那一千七百年前的冬日。
    當那聲玉虛鍾鳴響起的時候,他就在玉虛宮的主殿之外侍立,和當時還是副教主的燃燈道人聊些什麽。
    他親眼看著南極仙翁領著那個妖胎進來,親眼看著師尊一臉欣慰地要收徒。
    也親眼看著通天師叔提著劍闖進來,指著師尊的鼻子罵。
    更親眼看著兩位聖人為了搶那個妖胎,在大殿裏過了幾招。
    那場麵,說實話,挺尷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