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梵音結界內，檀香的氣味濃得化不開。
    妙音手腕一抖，金鈴輕晃，指尖流淌出的金光在青石板上飛速遊走，勾勒出最後一道陣紋。
    “陣眼！”妙音低喝。
    林寒上前，鄭重地將那枚半月玉佩放入陣法中央的凹槽。
    “各就各位！”
    柳如煙、藍汐、炎靈兒三人依三角方位坐定。
    妙音的咒文聲響起，古老而晦澀。
    刹那間，三道光柱衝天而起！
    柳如煙周身銀白，是玄陰之力。
    藍汐身上湛藍，是鏡靈之力。
    炎靈兒渾身赤紅，是地心靈火。
    “魂兮歸來！以玉為引！”妙音的聲音仿佛從遠古傳來，空靈又威嚴。
    “叮鈴！”
    金鈴脆響，整個陣法光芒大盛。
    陣眼的玉佩嗡嗡作響，懸浮起來，一縷青光從中射出。
    林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青光在半空扭曲，掙紮，最終被一股邪異的暗紫色汙染。
    一個模糊的人影就在那紫光中被強行拉扯出來，逐漸清晰。
    蘇雨晴！
    她的身影虛幻不實，雙眼緊閉，麵容痛苦。
    無數道漆黑的鎖鏈從虛空中伸出，死死纏繞著她的四肢和軀幹，每一根鎖鏈上都刻滿了扭曲的魔符。
    最駭人的是她眉心，一個活物般的魔紋正在緩緩蠕動，仿佛要吞噬她的神智。
    “雨晴！”林寒嘶吼一聲，就要衝進陣法。
    “站住！”妙音伸手攔住他，手臂堅如鐵石，“你想讓她當場魂飛魄散嗎？這隻是魂影！”
    妙音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是‘蝕心鎖’……魔尊下的手筆，太狠了。這鎖鏈連著她的神魂，硬來，她就沒了。”
    藍汐的額頭，鏡紋驟然亮起，她急促地開口：“鏡靈告訴我，這些鎖鏈的源頭在魔淵！是‘萬魔碑’！不毀掉那塊碑，這鎖就解不開！”
    “那就去他媽的魔淵，砸了那破碑！”炎靈兒脾氣火爆，身上赤紅的火焰轟然暴漲三尺。
    “噗！”
    話音剛落，柳如煙猛地一顫，一口鮮血就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她身上的銀白光華劇烈閃爍，顯然是陣法中的魔氣反噬，玄陰之力正在被瘋狂消耗。
    “如煙！”林寒大驚，扭頭對妙音喊，“停下！快停下！”
    “不行！”妙音斷然拒絕，“陣法已成，強行中斷，她們三個都會被魔氣衝垮！”
    就在這時，陣法中央的魂影，那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
    一雙紫色的瞳孔，不帶任何感情，死死鎖定了林寒。
    “寒哥哥……”
    聲音卻虛弱、顫抖，是蘇雨晴本人！
    “雨晴！是你嗎？”林寒的心髒像是被攥緊了。
    “快……走……”魂影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劇烈的痛苦，“陷阱……他……他在用我……釣你……”
    “啊——！”
    話沒說完，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響起。
    她眉心的魔紋瘋狂擴張，一道道黑線瞬間爬滿了她虛幻的臉龐。
    “該死！魔尊在順著聯係反向追蹤我們！”妙音臉色大變，金鈴瘋狂搖動，“斷！”
    柳如煙三人聞言，同時強行收回靈力。
    “砰！”
    魂影應聲炸成漫天紫光。
    “噗——”
    柳如煙再也撐不住，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
    林寒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攬入懷中，不計成本地將自己的靈力渡入她體內。
    “我沒事……咳咳……”柳如煙在他懷裏緩過一口氣，“她……她還有意識……”
    炎靈兒也擦了擦嘴角的血，恨恨地說：“那又怎麽樣？那老魔頭擺明了在等我們去送死，難道還真去闖魔淵？”
    一片沉默。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藍汐開口了。
    “或許，不用去魔淵。”
    所有人都看向她。
    “太虛鏡，可以構建‘鏡中境’。”藍汐的聲音有些虛弱，但很清晰，“林大哥，你可以直接進入蘇姐姐的神識海。那兒是她的主場，隻要你能喚醒她，就有機會從裏麵破掉‘蝕心鎖’！”
    “不行！”柳如煙立刻反對，她掙紮著想坐起來，“神識世界比現實更凶險！萬一你的神魂在裏麵被魔尊的力量汙染，你就廢了！”
    林寒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可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不是嗎？”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折磨。”
    柳如煙看著他，最終無力地垂下頭，“……等一晚，我們都需要恢複。明天一早，再動手。”
    第二天一早，鏡閣。
    層層結界將這裏與外界徹底隔絕。
    太虛鏡懸在半空，古老的鏡麵水波般蕩漾。
    林寒盤膝坐在鏡前，那枚救過他命的半月玉佩，此刻就係在他腰間。
    妙音臉色嚴肅：“聽好了，你隻有三個時辰。時間一到，不管成沒成功，我們都會把你強行拽出來！”
    柳如煙走上前，將一枚晶瑩剔透的吊墜掛在他脖子上，“我的本命冰魄，關鍵時候能護住你的神魂。”
    炎靈兒塞給他一根火紅色的羽毛，“拿著，讓我知道你還活著。”
    最後是藍汐，她指尖亮起一點藍光，輕輕點在林寒眉心。
    “鏡靈會指引你找到她。”
    林寒不再猶豫，伸出手，一把按在了太虛鏡上。
    嗡——！
    鏡麵瞬間化作一個漩渦。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吸力傳來，林寒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活生生從身體裏抽了出來，墜向一個無盡的黑暗深淵。
    意識回籠。
    腳下是焦黑的土地，天空中掛著一輪暗紅的死日。
    不遠處，一座白骨堆成的巨塔直插雲霄。
    塔頂，無數鎖鏈的盡頭，吊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蘇雨晴！
    “雨晴！”林寒心頭一緊，禦劍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衝向塔頂。
    就在他指尖快要碰到鎖鏈的瞬間——
    嗤！
    一道純黑的劍氣毫無征兆地當頭劈下！
    林寒頭皮發麻，本能地向一側翻滾。
    劍氣擦著他的手臂劃過，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出現，鮮血噴湧。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濃濃的譏諷。
    “寒哥哥，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被魔氣控製的蘇雨晴緩緩飄落，手持一把黑氣繚繞的長劍，那雙紫色的瞳孔裏，全是戲謔。
    “為一個早就該死的人，把自己搭進來，蠢不蠢？”
    林寒捂著手臂，血順著指縫流下，他咬著牙：“你不是她！魔尊，從她的身體裏滾出去！”
    “我就是她。”‘蘇雨晴’笑了，黑劍的劍尖對準了林寒的心髒，“我接收了她的一切。她為你輾轉難眠的夜晚，她為你流的每一滴眼淚……嘖嘖，我都看見了。真是可悲又可笑的感情。”
    林寒猛地扯下腰間的玉佩，攤在掌心。
    “這個，你還認得嗎？”
    “‘玉碎人亦碎，此心永不改。’這是你當年親口對我說的！”
    ‘蘇雨晴’的動作停頓了一瞬，瞳孔裏的紫芒閃爍不定。
    “……幼稚。”她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那這個呢？”林寒又從懷裏摸出一支樸素的木簪，“你二十歲生辰，我給你雕的。你說，要當嫁妝！”
    “啊啊啊啊！”
    ‘蘇雨晴’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中了神魂，猛地抱住頭，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慘叫。
    “閉嘴！我讓你閉嘴！”
    就是現在！
    林寒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將那個痛苦掙紮的身體死死摟進懷裏。
    “雨晴！是我！回來！”他在她耳邊大吼，“我們都在等你回家！”
    懷裏的人掙紮的力道越來越小。
    瞳孔裏的紫色和黑色瘋狂交替。
    一個破碎的聲音響起：“寒哥哥……救……我……”
    轟隆隆——！
    整個神識世界開始崩塌！
    腳下的骨塔寸寸碎裂，暗紅色的天空被撕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一隻大到無法想象的魔爪，從裂縫中探了出來，遮蔽了整個天空！
    “螻蟻！敢壞本尊大事！”
    魔尊的咆哮化作實質的音浪，震得林寒七竅流血。
    那魔爪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當頭拍下！
    危急關頭，林寒胸口猛地爆出一團刺骨的寒光！
    柳如煙的冰魄吊墜化作一朵巨大的冰蓮，向上綻放，硬生生托住了那隻魔爪！
    “唳！”
    一聲鳳鳴！炎靈兒的火羽衝天而起，化作一隻浴火鳳凰，狠狠撞在魔爪的手背上！
    “林大哥！時間到了！抓住她！”藍汐的聲音焦急地在虛空中回響。
    不用她說，林寒已經死死攥住了蘇雨晴的手腕！
    一股來自現實世界的拉扯力從天而降，將他和蘇雨晴一起，猛地拽向天空那道裂縫！
    鏡閣內，太虛鏡光芒萬丈。
    盤坐的林寒身體劇烈一晃，下一秒，他的懷裏憑空多了一個人！
    正是昏迷的蘇雨晴！
    “成功了！”炎靈兒激動地跳了起來。
    “不對！”柳如煙的聲音卻驟然變冷，“看她眉心！魔紋還在！”
    話音未落，林寒懷中本該昏迷的蘇雨晴，猛地睜開了雙眼！
    紫光一閃！
    她手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淬毒的黑色短刃，用盡全力捅向林寒的心髒！
    太近了！
    就在刀尖即將觸及皮膚的瞬間，一道鏡光後發先至，“當”的一聲，精準地打在了刀身上。
    蘇雨晴發出一聲悶哼，眼睛一翻，徹底昏死過去。
    “是魔尊的後手！”妙音反應極快，雙手結印，一道道金色符文打入蘇雨晴體內，暫時鎮壓住魔氣。
    “必須馬上淨化魔紋！”
    林寒抱著失而複得卻又暗藏殺機的蘇雨晴，心情沉重。
    他剛想開口，卻看到一旁的藍汐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藍汐，你……”
    “我沒事，就是鏡……”藍汐想擠出一個笑容，話沒說完，猛地彎下腰。
    “噗——！”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她整個人軟軟地向後倒去。
    “藍汐！”
    林寒大駭，一手死死抱著蘇雨晴，另一隻手閃電般伸出，撈住了倒下的藍汐。
    可入手的感覺，卻讓他遍體生寒！
    不是冰涼，是虛無！
    藍汐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從腳開始，一點點消散在空氣裏！
    “糟了！”妙音的聲音都在發抖，“太虛鏡出問題了！鏡靈在反過來抽取她的生命力！快！把她們兩個分開！”
    柳如煙和炎靈兒顧不上傷勢，同時出手！
    銀白色的玄陰之力與赤紅色的地心靈火瞬間交織成一張大網，強行籠罩在藍汐和蘇雨晴之間，試圖隔斷那股詭異的聯係。
    場麵亂成一團。
    誰都沒有發現。
    半空中那麵古老的太虛鏡上，一道細微的裂痕，正在無聲無息地，越擴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