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醫館新生與初遇瓶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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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分的雨絲斜斜掠過書院門的青磚灰瓦,把“煊墨堂”木匾上的刻痕潤得愈發清晰。炳坤正踩著木梯,往門楣兩側掛新做的艾草編鍾,艾草的清香混著雨氣漫開來,引得巷口的花貓都踮著腳往裏望。“再往左挪半寸,”煊墨站在底下扶著梯子,指尖捏著枚剛從終南山采的琴葉紫菀,葉片上的水珠順著紋路滾落,像串微型的水晶簾,“得讓編鍾正對巷口的老槐樹,蘇婉醫案裏說‘艾鍾對槐,氣場自開’。”
    梯子下的青石板上,老李正蹲在木箱前擦拭鬆風琴。琴身新上的鬆脂在雨光裏泛著琥珀色,他特意在琴尾“鬆風”二字周圍嵌了圈細小的銅絲,陽光好的時候能映出淡淡的光暈。“博物館的特展下周就開幕,這琴得是鎮館之寶。”他往琴弦上抹了點終南山的蜂蠟,指尖劃過之處,琴弦發出細微的嗡鳴,驚得簷下的燕子撲棱棱飛起。
    診室裏,璽銘正將地宮出土的《蘇氏醫道要訣》竹簡逐片擺進玻璃展櫃。展櫃的燈光是她特意調的暖黃色,既能看清竹簡上的朱砂批注,又不會損傷古老的竹纖維。“考古所剛送了新的防護膜,”她用鑷子夾起一片邊角微卷的竹簡,上麵“童子安神法”四個字的筆鋒格外輕柔,“說這膜的材質和蘇婉用的鬆脂護琴法原理相通,都是隔絕潮氣。”
    巷口突然傳來一陣自行車鈴鐺聲,張記涼皮店的老板舉著油紙包衝進來,褲腳沾著泥點:“煊先生,您要的戶縣軟麵!剛出鍋的,我婆娘特意多加了把終南山的蒜苗。”他把麵往桌上一放,眼睛直勾勾盯著展櫃裏的竹簡,“這就是能治失眠的寶貝?前陣子我那口子總說夢話,要不您給念念?”
    炳坤剛要答話,診室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群背著帆布包的年輕人湧了進來。為首的姑娘紮著高馬尾,舉著手機錄像:“我們是‘非遺探秘’社團的,從直播上看見鬆風琴的琴音能安神,想來學兩招——期末考試快到了,全宿舍都在失眠。”她身後的男生們七嘴八舌地接話,有人指著牆上的草藥圖譜問“這是不是終南山的紫花地丁”,有人掏出筆記本要抄“九蒸九曬何首烏”的口訣,鬧得像群剛出籠的雀兒。
    煊墨笑著給他們泡上艾草茶:“想學可以,但得先認藥材。”他從藥櫃裏取出三小包草藥,“這是薄荷、蒼術、遠誌,你們聞聞味兒,記牢了,下次來考。”男生們立刻湊成一團,有人把薄荷湊近鼻尖猛吸,被嗆得直打噴嚏,引得哄堂大笑。
    正熱鬧著,診室門口突然出現兩個穿白大褂的身影。為首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胸前的工作證寫著“市中心醫院神經科 劉醫生”,他身後跟著個拎著儀器箱的年輕助手,儀器屏幕還亮著,顯示著複雜的波形圖。“煊先生,久仰。”劉醫生的聲音很淡,像沒放糖的苦茶,“我們是來驗證‘琴音療愈’的——院領導覺得,若真有效果,或許能納入臨床輔助治療。”
    他指了指儀器箱:“這是多導睡眠監測儀,能記錄腦電波、心率、呼吸頻率。我們帶了三位焦慮症患者,想請李師傅彈奏‘安神調’,同步監測數據。”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帶著審視,“當然,若數據不理想,恐怕要勞煩各位解釋一下,之前直播裏的‘療效’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營造的效果。”
    診室裏的笑聲戛然而止,連雨打窗欞的聲音都清晰起來。老李的手停在鬆風琴的琴弦上,指關節微微發白。炳坤剛要開口,被煊墨輕輕按住手腕。他看向劉醫生,語氣平靜:“可以。但我有個條件——監測期間,讓患者也摸摸這些草藥。”他指了指桌上的薄荷和遠誌,“蘇婉醫案裏說‘音藥同頻,其效乃彰’,少了一樣,都不算完整的療愈。”
    劉醫生略一沉吟,點頭同意。助手迅速在診室角落支起儀器,三位患者坐在竹椅上,臉上帶著明顯的緊張——其中一個穿校服的女生不停地絞著手指,另一個中年男人頻頻看表,還有位老太太閉著眼,眉頭卻擰成個疙瘩。老李深吸一口氣,指尖落在鬆風琴的琴弦上,清越的琴音緩緩流淌開來,像終南山溪穀的水流過青石。
    炳坤給每位患者遞了片新鮮的琴葉紫菀,葉片上的絨毛蹭得人手心發癢。她注意到穿校服的女生接過葉片時,眼睛亮了一下——那葉片的形狀,竟和她書包上的古琴掛件一模一樣。
    監測進行到半小時,劉醫生的眉頭漸漸皺起。屏幕上的腦電波圖顯示,三位患者的β波(緊張時活躍)確實有所減弱,但α波(放鬆時的波形)的提升並不顯著,遠沒達到臨床認可的“有效閾值”。“看來,傳說還是傳說。”他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煊先生,這些數據……”
    “等等。”炳坤突然打斷他,手裏捏著本翻得卷邊的《蘇婉醫案》,“醫案裏這頁畫著奇怪的符號,像水波又像音符。”她指著某段琴譜旁的批注,“‘鬆風調需變三頻,初如蚊蚋,中似流泉,末若鬆濤’,是不是說琴音頻率要變三次?”
    老李眼睛一亮:“我之前總按一個調彈!”他重新調整指法,琴音先變得極輕,像春蠶食桑的沙沙聲;片刻後漸轉清亮,如溪水流過卵石;最後突然拔高,帶著鬆濤翻湧的壯闊。這一次,診室裏的艾草香仿佛都跟著琴音流動起來,落在患者肩頭時,竟帶著微微的暖意。
    劉醫生猛地看向監測儀,瞳孔驟然收縮——屏幕上的α波像被春風拂過的湖麵,泛起柔和的漣漪,三位患者的呼吸變得悠長,老太太的眉頭漸漸舒展開,穿校服的女生甚至無意識地把琴葉紫菀貼在了臉頰上。
    “這……”助手的聲音帶著驚訝,“α波振幅提升了40%,達到臨床顯著水平!”
    就在這時,炳坤發現醫案上“聲波符號”的排列,竟和屏幕上的α波形有著微妙的重合。她忽然想起蘇婉自白書裏的話:“醫道在術,更在悟,萬物皆有其頻。”或許,這符號根本不是隨意畫的,而是蘇婉用原始方式記錄的“療愈頻率密碼”。
    雨停時,劉醫生抱著監測報告站在診室門口,表情複雜。“我會向院領導匯報。”他遞給煊墨一張名片,“下周想帶更多患者來,這次……希望能按‘三頻變調’的方法再測一次。”走到巷口時,他突然回頭,“那女生說,剛才好像看見琴音裏飄著紫色的光——和她書包上的掛件一個顏色。”
    年輕人還沒走,正圍著老李學彈最簡單的泛音。穿校服的女生摸著鬆風琴的琴身,輕聲說:“原來真的能聽見光。”她的話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雨後天晴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琴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炳坤把醫案上的“聲波符號”拓印下來,貼在筆記本上,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問號。煊墨看著那符號,忽然想起地宮藥廬的青銅藥爐——爐身上的紋路,似乎也有類似的起伏。他在筆記本上寫下:“蘇婉的密碼,或許藏在每一件她觸碰過的東西裏。”
    暮色中的煊墨堂,艾草編鍾在晚風裏輕輕搖晃,發出細碎的叮當聲。老李給鬆風琴蓋上藍布時,發現琴尾的銅絲映著晚霞,竟組成了個極小的“蘇”字。巷口的花貓蹲在門檻上,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像在應和這來之不易的新生。但他們都知道,今天的驗證隻是開始,那些藏在符號背後的秘密,那些等著被現代科學解讀的古老智慧,才是真正需要跨越的難關。就像終南山的藥草總要經曆風雨,醫道的新生,注定不會是條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