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菊島月光下的種子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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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漁船在月光鋪就的海麵上顛簸了整夜,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霧靄時,一座翡翠般的小島突然出現在視野裏。島的輪廓像朵綻放的菊花,沿岸的珊瑚礁泛著淡粉色,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竟帶著奇特的節奏,像鬆風琴的低音弦在共鳴。
    “是菊島!”瑪蒂爾達指著島中央的山峰,峰頂長著片墨綠的樹林,“那是沉香林,傳說最老的那棵樹有六百年了,和蘇婉來南洋的時間正好對上。”
    船剛靠岸,趙姐的寶寶就興奮地拍著船舷,小手朝沙灘上的植物伸去——那些植物的葉片竟和雜交草一模一樣,隻是花瓣是淡紫色的,在晨露中微微發亮。她被抱下船時,腳剛踩上沙灘,周圍的草葉突然向她傾斜,像在列隊歡迎。
    “這些草能感知到人的氣息,”炳坤蹲下身,用檢測儀對著草葉,屏幕上的波形與三石陣的頻率產生了微弱的共振,“蘇婉把雜交草的種子撒在了全島,它們根本就是活的路標。”
    沿著草葉指引的方向往島中心走,腳下的沙灘漸漸變成黑色的火山岩,岩縫裏長滿了奇異的植物:開著琴形花朵的藤蔓、葉片能隨琴聲開合的蕨類、根莖像古琴弦般纏繞的灌木……瑪蒂爾達翻著隨身攜帶的《南洋植物誌》,越翻越驚訝:“這裏的植物一半是中國品種,一半是南洋特有,全是蘇婉當年帶過來的!”
    老李背著鬆風琴走在最前麵,琴身的銅絲與空氣中的沉香氣息相遇,自動彈出幾個零散的音符,像在和島上的草木打招呼。“你聽這回聲,”他停下腳步,對著沉香林的方向彈了個長音,“島的地形把聲音折射成了‘沉香調’的變奏,整座島就是個巨大的共鳴箱。”
    走到沉香林邊緣時,眼前突然出現片開闊的穀地,穀地中央立著座石製的圓頂建築,牆壁上爬滿了紫色的雜交草,草葉間露出“蘇氏藥廬”四個模糊的漢字。建築的門是整塊沉香木做的,上麵刻著幅浮雕:蘇婉正把種子埋進土裏,旁邊站著個穿和服的男子,手裏捧著株從未見過的草藥,浮雕的角落刻著行小字:“種分四海,醫道同源”。
    “這門怎麽開?”炳坤試著推了推沉香木門,紋絲不動。趙姐的寶寶卻掙開懷抱,爬到門腳下,把攥了一路的雜交草葉塞進木門的縫隙——草葉剛接觸到門縫裏的機關,就聽見“哢啦”的轉動聲,木門緩緩向內打開,一股混合著沉香、龍腦、薄荷的氣息撲麵而來,像打開了塵封六百年的寶箱。
    建築內部是圓形的穹頂,陽光透過頂部的琉璃窗灑下來,在地麵組成巨大的菊花圖案。四周的石壁上嵌著數十個陶甕,每個甕口都用鬆脂密封,甕身上貼著竹牌,寫著草藥的名字:“終南山遠誌”“秦嶺當歸”“爪哇沉香”“扶桑忍冬”……最裏麵的陶甕旁立著個木架,架上擺著三卷棕櫚葉書,封麵用朱砂畫著世界地圖的雛形,標注著密密麻麻的黑點。
    “是種子庫!”煊墨走到陶甕前,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裏麵裝著飽滿的種子,用防潮的絲綢包裹著,絲綢上繡著草藥的圖案,“蘇婉把她走過的地方的草藥種子都收集在這裏了!”他拿起標注“扶桑忍冬”的竹牌,背麵刻著行小字:“貞觀年間,遣唐使攜此草入華,今種於此,待往複之期”。
    老李在穹頂中央發現了個凹槽,形狀與鬆風琴的琴尾完全吻合。他將琴身嵌入凹槽,整個建築突然發出悠長的嗡鳴,石壁上的陶甕開始輕微震動,甕口的鬆脂漸漸融化,散發出各異的藥香。“這是‘喚種調’!”他恍然大悟,手指在琴弦上翻飛,“蘇婉設計了機關,隻有彈對這首曲子,種子才會蘇醒!”
    隨著琴音流淌,陶甕裏的種子竟開始發芽,細小的嫩芽穿透絲綢,順著石壁上的紋路向上攀爬,在穹頂的琉璃窗下開出五顏六色的花。檢測儀的屏幕上,各種草藥的生物電波與琴音的波形交織在一起,組成幅流動的彩色的圖譜。
    炳坤翻開最上麵的棕櫚葉書,裏麵記載著蘇婉培育雜交草的過程:“取終南琴葉紫菀之韌,爪哇安神草之靈,嫁接時以琴音催之,每日辰時彈‘沉香調’,七七四十九日可成。此草能感天地之氣,導迷航者入正途。”書的最後畫著幅航線圖,從西安出發,經泉州、爪哇、菊島,最終指向東方的“扶桑國”。
    “她真的打算去日本!”瑪蒂爾達指著航線圖上的標記,“這是古代的遣唐使航線,蘇婉很可能想跟著商船去日本,把草藥種子帶到那裏。”
    趙姐的寶寶在種子庫的角落裏爬來爬去,小手拍打石壁時,一塊鬆動的石頭突然掉落,露出後麵的暗格。暗格裏放著個銅盒,打開後,裏麵是塊方形的玉牌,玉牌上刻著日本的富士山,山腳下有株盛開的菊花,花瓣上的紋路與銀簪的菊花紋完全一致。
    “這是信物!”煊墨拿起玉牌,玉質溫潤,邊緣有明顯的磨損,“蘇婉準備用這個證明自己的身份,和日本的醫者交流。”玉牌背麵刻著行日文,瑪蒂爾達翻譯道:“願借東風,傳我藥香”。
    傍晚的沉香林裏,夕陽透過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們坐在種子庫門口,看著雜交草在琴聲中輕輕搖曳。老李用島上的沉香木為鬆風琴換了根新弦,琴音裏帶著淡淡的奶香——原來這棵沉香樹曾被島上的野鹿舔過,樹汁裏混著鹿乳的成分,蘇婉當年特意記錄過“鹿乳沉香能安神”。
    “我們該去日本了。”煊墨望著東方的海麵,月光正從海平麵升起,“蘇婉沒走完的路,我們得替她走完。”他把玉牌放進貼身的口袋,與銀簪隔著布料相觸,竟傳來細微的暖意,“你看這玉牌和銀簪,一個指向東方,一個連著故土,像在提醒我們,傳承既要遠行,也要記得來路。”
    夜裏,他們在種子庫旁搭起帳篷。趙姐的寶寶枕著裝有雜交草種子的小布袋,睡得格外安穩,嘴角還沾著點從陶甕裏取出的蜂蜜——蘇婉在每個種子甕裏都放了塊蜂巢,說“藥香需伴甘味,方得人心”。
    炳坤把棕櫚葉書裏的航線圖掃描進手機,發現蘇婉標注了日本的幾處地點:京都的寺廟、奈良的藥園、大阪的港口。“她連在哪片土地種哪種草藥都計劃好了,”她指著“奈良藥園”旁的批注,“‘此地宜種忍冬,與和歌之韻相合’,她甚至考慮到了當地的文化韻律。”
    老李坐在篝火旁調試琴弦,鬆風琴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長,與種子庫的圓頂重疊在一起,像個跨越時空的符號。他彈起新編的“渡海調”,琴音混著海浪聲、蟲鳴聲、遠處沉香林的呼吸聲,在菊島的夜空裏久久回蕩。
    煊墨靠在石壁上,指尖摩挲著玉牌上的富士山。他知道,明天一早,他們將再次啟航,帶著蘇婉的種子和琴音,駛向更遙遠的東方。而這座菊島,會繼續守護著這些跨越山海的種子,直到下一次被琴音喚醒。
    夜風吹過種子庫的琉璃窗,發出清越的響聲,像蘇婉在遙遠的時空裏,輕輕撥動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