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京都雨巷裏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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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輪船駛入大阪港時,天正下著淅淅瀝瀝的秋雨。碼頭上的燈籠在雨霧中泛著暖黃的光,石板路上的積水倒映著往來行人的木屐,踏出的聲響竟與鬆風琴的“踏音”有些相似。
    煊墨一行人背著行囊走下船,老李的琴盒上裹著防水油布,邊角卻仍滲出淡淡的沉香氣息;炳坤把從菊島帶的種子分裝在小瓷瓶裏,瓶身貼著用日文寫的標簽;趙姐的寶寶被裹在防雨的背帶裏,手裏攥著片曬幹的雜交草葉,葉片在雨氣中微微發潮,卻依舊保持著蝴蝶符號的形狀。
    “按蘇婉的航線圖,第一站該去京都的建仁寺,”瑪蒂爾達展開淋濕的棕櫚葉書,上麵畫著座寺廟的輪廓,旁邊批注著“藏有和漢藥考”,“寺裏的古籍庫裏可能有她當年留下的醫案。”
    剛走出碼頭,就見幾個穿黑色短褂的男人靠在牆邊打量他們,為首的臉上有道刀疤,眼神像淬了冰。“是‘大和藥會’的人,”瑪蒂爾達壓低聲音,“他們壟斷了京都的漢藥生意,最排擠外來醫者,尤其是中國人。”
    果然,刀疤臉突然攔在他們麵前,一口生硬的中文:“你們來做什麽?建仁寺的古籍庫不是誰都能進的。”他的目光掃過老李的琴盒,像在掂量裏麵的東西值多少錢。
    煊墨沒說話,隻是從行囊裏取出那枚刻著富士山的玉牌。刀疤臉看見玉牌上的菊花紋,瞳孔猛地一縮,隨即冷笑:“假的吧?六百年前的東西怎麽可能留到現在。”
    “是不是假的,建仁寺的長老一看便知。”煊墨收起玉牌,語氣平靜得像沒看見對方攥緊的拳頭。
    往京都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電車穿過雨幕時,窗外的紅葉像燃著的火焰,與終南山的秋景既相似又不同。趙姐的寶寶在顛簸中睡著了,小手卻始終攥著雜交草葉,仿佛那是對抗陌生環境的護身符。
    到建仁寺時,住持長老已在山門外等候,白須在雨風中飄動。他看見煊墨取出的玉牌,突然雙手合十行禮:“果然是‘菊仙’的信物,寺裏的《扶桑醫事記》裏寫過,當年有位中國女醫,用琴音和草藥治好過京都的時疫,臨別時留下塊玉牌,說‘後世持此牌者,當善待之’。”
    古籍庫在寺廟的東院,是座木造的閣樓,簷角掛著銅鈴,雨打鈴響的節奏竟與鬆風琴的“安神調”合拍。長老打開積塵的木門,一股混合著黴味和藥香的氣息撲麵而來,書架上擺滿了線裝書,其中一個格子的標簽寫著“蘇氏傳方”,旁邊卻空著,隻留下淡淡的書影。
    “書被人拿走了!”炳坤急得翻找周圍的書架,“肯定是‘大和藥會’幹的!”
    話音未落,閣樓的門突然被踹開,刀疤臉帶著十幾個打手衝進來,手裏握著短棍和鐵鏈。“我說過,這裏不歡迎你們,”他陰惻惻地笑,“把玉牌交出來,再滾出京都,就放你們一條活路。”
    長老想攔,卻被打手推到一邊。趙姐把寶寶護在懷裏,老李將鬆風琴的油布扯掉,露出琴身的銅絲——他年輕時在武館學過護具,這琴盒裏其實襯著層薄鋼板。
    炳坤下意識地摸向檢測儀,卻被煊墨按住手。他往前走了兩步,雨靴踩在積水的地板上,發出沉穩的聲響:“玉牌可以看,但不能給;我們要找的醫案,也必須找到。”
    “找死!”刀疤臉揮拳就打過來,拳頭帶起的風裏有酒氣。
    所有人都沒看清煊墨是怎麽動的,隻聽“啪”的一聲,刀疤臉的拳頭被攥在他手裏,像被鐵鉗夾住。煊墨的手指看似沒用力,刀疤臉卻疼得額頭冒汗,短褂下的肌肉都在發抖。“我不想傷人,”煊墨的聲音比雨聲還冷,“但你們要是動粗……”
    他突然鬆開手,刀疤臉踉蹌著後退,撞翻了旁邊的書架,線裝書散落一地。有本《和漢藥考》摔在趙姐腳邊,書頁間露出張夾著的紙,上麵畫著古琴和草藥,正是蘇婉的筆跡!
    “找到了!”炳坤撿起書,紙頁上記載著“琴音療疫方”:“取京都山梔子三錢,配‘沉香調’變奏,煮水時需彈‘鶴鳴九皋’之音,可解時疫煩渴。”旁邊還畫著個簡易的古琴譜,與鬆風琴的弦序完全吻合。
    打手們見刀疤臉吃了虧,舉著短棍圍上來。老李突然將鬆風琴往地上一頓,琴身的銅絲發出刺耳的共鳴,震得打手們捂住耳朵——這是他年輕時學的“驚弦技”,用特定的音波讓人暫時失聰。
    煊墨趁他們慌亂,身形一晃,像陣風似的穿過人群。沒人看清他怎麽出的手,隻聽一連串悶響,衝在前麵的幾個打手已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短棍散落一地。他的動作不快,卻精準得像手術刀,每一下都落在對方最吃痛卻不傷筋骨的地方——這是他少年時跟著終南山的老道學的“護持術”,專為保護自己和病患設計。
    刀疤臉又驚又怒,從腰間抽出把短刀。趙姐的寶寶突然從背帶裏探出頭,把攥了一路的雜交草葉朝他扔過去。草葉在空中劃過道弧線,正好貼在刀疤臉的手背上,他像被燙到似的慘叫一聲,短刀“當啷”落地——草葉上的蝴蝶符號竟與他手背上的刺青產生了共振,那刺青原是用劣質墨水紋的,遇著雜交草的汁液便起了反應。
    “妖術!”刀疤臉捂著紅腫的手背,色厲內荏地吼。
    “這不是妖術,是草木的道理。”煊墨撿起地上的《和漢藥考》,“蘇婉當年在《扶桑醫事記》裏寫過,‘惡疾需用猛藥,惡人需知敬畏’,你們壟斷藥材、排擠醫者,早就忘了醫道的根本。”
    長老突然開口,聲音洪亮如鍾:“‘大和藥會’的會長就在寺裏,他要是知道你們在佛門清淨地動武,該當何罪?”
    刀疤臉臉色驟變,原來會長早聽說有持玉牌者來,特意來建仁寺等候,隻是沒想到手下會先動手。他狠狠瞪了煊墨一眼,帶著人狼狽地跑了,雨靴踩過積水的聲音裏滿是氣急敗壞。
    雨漸漸停了,夕陽透過閣樓的窗欞照進來,在散落的書頁上投下光斑。會長走進來時,身後跟著個穿和服的老者,竟是京都大學的漢醫學教授。“我叫佐藤,”會長對著煊墨深深鞠躬,“手下無狀,多有得罪。其實我是來請教的,”他指著教授手裏的古籍,“寺裏的《時疫治驗錄》提到‘沉香調’能解疫,卻沒寫完整的琴譜,聽說你們有蘇婉的真傳?”
    老李抱著鬆風琴走到窗邊,雨後天晴的空氣裏帶著濕潤的草木香。他撥動琴弦,“沉香調”的變奏順著陽光流淌出去,竟與簷角銅鈴的餘韻完美相合。建仁寺的僧人聞聲而來,站在雨巷裏靜靜聆聽,連趙姐的寶寶都從背帶裏伸出頭,跟著琴音輕輕搖晃。
    煊墨翻開《和漢藥考》,指著蘇婉畫的琴譜:“這裏缺的不是音符,是心境。”他看向窗外的紅葉,“蘇婉在菊島的種子庫留下批注:‘藥可跨海,音能通心,唯偏見難破’。我們來京都,不是為了爭什麽,是想讓六百年前的醫道,能在雨巷裏繼續開花。”
    佐藤會長看著琴音中輕輕顫動的紅葉,突然讓人取來寺裏珍藏的“麝香”,放在鬆風琴旁:“這是江戶時代的藥材,配‘沉香調’正好。”他轉頭對刀疤臉說,“從今天起,‘大和藥會’資助你們研究蘇婉的醫案,要讓更多人知道,好的醫術從來不分國界。”
    夜幕降臨時,建仁寺的燈籠次第亮起,雨巷裏的積水倒映著燈火,像撒了滿地的星辰。老李在庭院裏彈起新編的“京音調”,鬆風琴的銅絲混著日語的和歌韻律,竟生出種奇妙的和諧。趙姐的寶寶被放在榻榻米上,手裏抓著塊佐藤送的和果子,笑得眉眼彎彎,嘴角沾著豆沙,像朵剛綻放的小菊花。
    煊墨站在廊下,看著古籍庫裏被重新整理的醫案,其中一頁夾著張新的紙條,是炳坤用日文寫的:“今日,菊仙的琴音再次響在京都的雨巷裏。”他想起蘇婉在玉牌背麵刻的“願借東風,傳我藥香”,突然明白,所謂東風,從來不是地理上的風,而是能吹過偏見、越過山海的人心之風。
    遠處的電車又駛過雨巷,車輪與鐵軌碰撞的聲音,竟像是在為鬆風琴的旋律打節拍。煊墨知道,在京都的紅葉落盡前,他們還會找到更多蘇婉留下的痕跡——或許在奈良的藥園裏,或許在大阪的古港口,而那些試圖阻撓的勢力,終究擋不住草木的生長、琴音的流動,就像擋不住雨過天晴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