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陶俑的淚與山泉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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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楠古阿山的晨霧還沒散盡,阿卜杜就帶著眾人往草藥林走。他手裏攥著補全的賬本,指尖反複摩挲著“辰時彈安神調喚菊香”的字跡,時不時停下來對照山路上的草木標記:“太爺爺的日記裏寫,‘藥女的山泉在發光草深處,跟著忍冬葉走就不會錯’,前麵就是老阿米娜守著的陶俑,過了陶俑再走半裏地,就能見著泉。”
    剛轉過一道山彎,就看見棵需兩人合抱的老榕樹下,立著個半人高的陶俑——陶俑塑成束發女子模樣,裙擺刻滿層層疊疊的菊花紋,眼角處有個細如針尖的孔,正緩緩往下滴水,水珠落在腳下的石槽裏,積成一小汪水,發出“滴答、滴答”的輕響,在晨霧裏格外清晰。一個穿靛藍色長袍的老人坐在陶俑旁的石凳上,手裏撚著串用海棗核和草藥籽穿成的珠子,見眾人走近,立刻站起來,手裏的草藥珠攥得指節發白,正是部落長老老阿米娜。
    “你們不能過去!”老阿米娜的聲音帶著顫意,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陶俑的淚越來越少了,昨天隻滴了半碗水,再往前靠近山泉,六百年前的瘟疫會再回來的!”她說著,伸手擋住去路,目光掃過煊墨手裏的銀簪時,瞳孔微微縮了縮。
    寶寶突然從宗銘懷裏探出頭,小胳膊使勁往外伸,要去摸陶俑裙擺上的菊花紋,嘴裏含混地喊著:“姐姐……不哭……花……”宗銘怕她摔著,趕緊托住寶寶的腰,可沒等攔著,寶寶的指尖已經碰到了陶俑的紋路——奇妙的是,陶俑眼角的水滴突然停了,原本發暗的菊花紋竟像被喚醒般,泛出淡白色的光,和山頂成片的白色花叢光芒一致,連花瓣的震顫頻率都分毫不差。
    老阿米娜驚得後退一步,手裏的草藥珠“嘩啦”掉在地上,滾得滿地都是。她盯著寶寶看了半晌,又看了看銀簪上跳動的微光,突然雙腿一軟跪下來,對著陶俑喃喃自語,聲音裏滿是激動與釋然:“阿祖說的是真的!會有帶光的孩子來,讓陶俑不再哭,讓部落不用再怕災厄……我守了三十年,終於等到了!”
    宗銘趕緊上前扶起老阿米娜,幫她撿起散落的草藥珠,炳坤則已經湊到陶俑旁,掏出便攜式檢測儀,小心翼翼地貼近陶俑的底座:“老人家,您別擔心,陶俑不是在哭,是在‘送水’。”她指著陶俑底座隱蔽的細管,管身還沾著潮濕的泥土,“這細管連通著山裏的山泉,水滴是山泉透過細管滲出來的——隻是細管被常年的水垢和腐葉堵住了大半,才顯得‘淚快幹了’,這和瘟疫沒有半點關係。”
    老阿米娜愣了愣,粗糙的手掌撫過陶俑的裙擺,突然抹起眼淚:“我守了這陶俑三十年,每天天不亮就來擦它的眼角,怕水珠結了冰,怕它哪天真的不滴水了。當年奶奶說,六百年前部落爆發黑死病,是‘東方藥女’留下這陶俑,滴出帶著草藥香的水,救了全族的人,可沒人知道,這水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她哽咽著,“我總怕自己沒守好陶俑,會讓部落再遭難。”
    “我們帶你去找水源,去看看藥女留下的山泉。”煊墨撿起地上最後一顆草藥珠,輕輕放在老阿米娜手心,“賬本裏寫著‘山泉邊煮藥,琴音能引藥效,草木能助水甜’,說不定山泉邊,還有藥女當年種的草、刻的字。”
    眾人跟著老阿米娜往草藥林深處走,陶俑底座的細管果然像條隱藏的線索,一路沿著樹根、繞開岩石,穿過成片散發著微光的白色花叢——宗銘認出那是當地特有的“安神花”,花瓣能入藥,和終南山的安神草藥效相似。走了約莫半裏地,眼前突然開闊,一處清澈見底的山泉出現在眼前,水麵漂著幾片白色花瓣,陽光透過樹葉灑在水麵上,像撒了層碎金。山泉岸邊,立著塊半埋在土裏的青石碑,碑身爬滿青苔,宗銘蹲下來,用袖口小心拂去碑上的泥土,“蘇婉”兩個古樸的隸書字清晰地露出來,碑旁還長著幾株綠油油的安神草,葉片上的紋路和終南山帶來的種子長出來的草,一模一樣。
    “是藥女的碑!”老阿米娜激動地抓住石碑,指腹反複摩挲著“蘇婉”二字,眼眶通紅,“奶奶說,藥女離開前,在這裏種了她帶來的草,還立了這塊碑,說‘草木在,醫道就在’,等草年年開花時,她的心意就會跟著花開回來。”
    炳坤立刻打開檢測儀,抽取了少量山泉水樣本,屏幕上的數據飛快跳動:“這水的礦物質含量、PH值,和終南山菊花坡的山泉幾乎一致!而且水裏檢測出了安神草的活性成分,應該是岸邊的安神草根係滲進水裏的——當年陶俑滴的‘草藥水’,就是這山泉的水!”她把數據同步到電腦上,“等回去後,我們可以用這水和終南山的水做對比實驗,看看對‘音藥療法’的共振效果有沒有影響。”
    阿卜杜翻開賬本,找到對應的記載,指著其中一行對眾人說:“你們看這裏!‘辰時取山泉煮菊,配合安神調彈三遍,可清燥熱、緩咳嗽’——原來藥女當年就是用這山泉的水製藥!”他抬頭看向煊墨,眼神裏滿是興奮,“我們可以多裝幾罐山泉水帶回去,和終南山的水對比,說不定能從水質差異裏,找到‘歸墟’的更多線索。”
    煊墨點點頭,讓宗銘拿出帶來的陶小罐——正是蘇伯給的那批裝種子的小罐,宗銘小心地將山泉水裝滿,每罐都貼好標簽,標注“楠古阿山蘇婉泉”。寶寶趴在泉邊的石頭上,小手輕輕撥著水麵的花瓣,突然哼起不成調的調子——仔細聽,竟和小宇錄的“安神調”副歌部分節奏完全一致。隨著她的哼唱,岸邊的安神草輕輕晃了晃,葉片上的露珠滾落進泉裏,水麵的花瓣紛紛朝著一個方向漂去,順著水流蜿蜒向遠方,像一條白色的絲帶,在林間格外顯眼。
    “賬本裏說的‘音藥同源’,就是這樣!”炳坤趕緊掏出手機,把這一幕錄下來,“寶寶的哼唱帶著純粹的童心,能和山泉、草藥形成自然共振,這比機器彈奏的琴音更有生命力——這才是‘音藥療法’的核心啊!”
    老阿米娜看著眼前的景象,緊繃了三十年的眉頭終於舒展開,露出了笑容:“我終於明白了,陶俑不是在預警災厄,是在提醒我們,要記得藥女的話,守護好這山泉、這草藥,讓醫道像水流一樣,一直傳下去。”她轉身對眾人說,“以後部落人不會再封山了,我們要像藥女那樣,用山泉煮藥,教孩子們唱草藥歌謠,讓更多人知道草木的好、醫道的暖。”
    夕陽西下時,眾人坐在山泉邊的石凳上,老阿米娜從家裏帶來了陶罐,用山泉水煮了壺當地的草藥茶,茶香混著安神花的清香,在林間彌漫,格外清爽。阿卜杜把賬本攤在石碑上,銀簪放在賬本旁,銀簪的光落在“蘇婉”二字上,又漫到賬本的字跡裏,和碑旁安神草的微光交織在一起,像是跨越六百年的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宗銘掏出“草藥辨認手冊”,在新的一頁寫下今天的發現,還貼上了一片剛采的安神花花瓣:“桑給巴爾蘇婉碑、安神草、山泉……每一樣都在訴說,藥女在這裏留下了她的醫道,留下了她對草木、對人的心意。”她抬頭看向煊墨,眼神裏滿是疑惑與期待,“師父,您說‘歸墟非墟,在草木共生處’,這裏有山泉、有草藥、有守護醫道的人,會不會就是蘇婉要找的‘歸墟’?”
    煊墨看著山泉邊的眾人——老阿米娜正握著寶寶的手,教她辨認安神草的葉片;阿卜杜在本子上記錄山泉的水流方向和周邊草藥的分布;炳坤在和柏林實驗室視頻連線,分享今天的發現,突然覺得“歸墟”的具體位置已經不重要了:“隻要有人守護草木,有人傳承醫道,有人記得用真心對待每一株草、每一個人,哪裏都是‘歸墟’,哪裏都是醫道的家。”
    夜色漸濃時,眾人收拾好東西往山下走,陶俑的水滴又開始往下淌,落在石槽裏發出清脆的聲響。這次,老阿米娜不再害怕,反而笑著對寶寶說:“你聽,陶俑在給山泉唱歌呢,它在謝謝我們,幫它找到了回家的路。”寶寶趴在宗銘懷裏,手裏攥著片從泉邊撿的安神花花瓣,花瓣在月光下泛著淡光,像一顆小小的星星,照亮了下山的路,也照亮了眾人心中,關於傳承與守護的信念。
    炳坤的電腦屏幕上,突然彈出柏林實驗室的消息:露娜聽了寶寶哼唱的“安神調”片段後,哮喘症狀又減輕了不少,晚上能安穩睡覺了。馬克還發來一張露娜剛畫的畫——畫裏有發光的陶俑、清澈的山泉、成片的白色花草,還有幾個手拉手的人,旁邊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我也要去桑給巴爾,看會唱歌的草,聽會發光的陶俑講故事。”
    煊墨看著屏幕上的畫,又看了看身邊並肩走的夥伴,心裏清楚,蘇婉當年播下的醫道種子,正以這樣溫暖而堅定的方式,在不同的土地上發芽、生長,連接起不同膚色、不同語言的人。而這場跨越六百年的旅程,還會有更多關於草木、關於醫道、關於人心的故事,等著他們去發現、去書寫、去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