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池子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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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
左大益撇撇嘴,反駁:“不是說他出門後就沒回來嗎?如何又死在自家池塘裏?”
“而且整個後花園並無遮攔,哪裏都能看見池塘,若是左大益被吊在那放血,曾家上下不可能沒人發現吧?”
徐綺嘿嘿一笑,頗有些自滿。“誰說是在水麵上放血了。”
左大益兩眼瞪圓。“啥子意思?不是水麵,難道還是水底下?”
“沒錯,就是被掛在水底下。”
“丫頭你別瞎鬧,這如何可能?”左大益想信她也無力,“你是不是沒見過一個人能流出多少血?就算那池塘水色碧綠,也得染得鮮紅。路過之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當真?”徐綺衝他眨眨眼,“真能看出來嗎?池塘裏那麽多殘荷枯莖,你真的會仔細看池水區別?那你說說,剛剛路過的池塘是什麽顏色?”
“當然是碧綠……”左大益跟著回想,卻忽然發現自己的確對那池塘沒什麽印象了,隻記得枯荷遍布,中央疊有太湖石。
而答“碧綠”,好像隻是慣性覺得池水就該是這個顏色而已。
“嘶……”他冷吸口氣,露出難色。
徐綺得意,又扭頭去問兩個兵卒。“你們呢?剛才都從池邊回廊走過,看清楚池水什麽顏色了?”
不出意外,兩個兵卒也猶豫著搖了搖頭。
“嗬,現在園中肅殺,就算池水變深了些,也不會引人注意的。”
她胸有成竹道:“隻要撿夜黑之時行事,等到天亮,池水渾濁也早渾得自然,誰知道裏麵曾有個人在不停流血呢?”
左大益想著不對。“那他渾身濕透,衣服如何弄幹?”
“弄幹衣裳是有許多方法,不過最好的辦法就是提前扒下來,光著把人沉入池中,在水裏割喉放血。這樣衣袍自然幹爽。”
“不對不對,”左大益猛擺手,卻被枷鎖限製了動作,“你別忘了,他肋下可是有剮傷,還有血跡的。照你這麽說,是要先剮了他再脫下衣服沉入水割斷脖子?出來再穿上?”
“當初可是你說這樣費時費力的,現在怎麽又改口了?”
徐綺並未慌張,反而淺笑一下,問他:“你覺得給死人穿脫衣裳最難在何處?”
“自然是僵硬的身子了。”
“那如果身子軟著呢?”
“那就是胸前的破損,衣衫被刀來回挑爛成那副模樣,想從身上剝除再套回去,這樣折騰來折騰去,早個碎成片了!”
他說罷,徐綺嘻嘻笑起來。
那不合時宜的笑聲讓他和兩個兵卒皆覺得陰森發涼。
這房中到底是還貼著黃紙符籙呢。
“誒誒,要說就好好說,笑什麽呀?還當是女鬼來了。”
徐綺掩嘴憋住,眼中盡是頑童戲弄人後的狡黠。
聰明頑皮勁兒擋著擋著不住,都從一雙晶亮桃花眼中流了出來。
“難道你沒注意到曾如驥的衣裳嗎?”
“啥子?”
“你還記得他穿的是什麽?”
“靛藍的直身袍子。”左大益也不想記得那麽清楚。光是念起曾如驥這個死對頭的模樣,都讓他覺得晦氣。
可無奈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掉。
“你還說這是居家的打扮。”
“沒錯,就是居家的打扮。”徐綺嘴角揚著,“一個在官署徹夜為公事忙碌的人,如何會突然換上家中的衣袍?”
她補充:“廿七那日我們見他時,他可是官服加身,披甲戴冠的。”
“咦?這麽說來……還真是。他要是死在廿七,怎麽突然就換了衣服?”
左大益也非蠢笨之人,前後琢磨了片刻,便恍然悟道:“是凶手給他換了!”
兩個旁觀的兵卒麵麵相覷,模樣惹得徐綺想笑。
“他們似乎沒懂,你不妨說清楚些吧,好叫他們回去能交差。”
“嘿,你這小丫頭,還真是聰明種!”
左大益先狠狠誇了句,心想雖然可惜了是繼承了徐元玉,但也確實聰明得沒話說,當比她爹還聰明了。
他扭扭身,也掛上了兩分得意,以施舍之姿衝著兩個兵卒解釋道:
“凶手先剮爛了曾如驥的官服,然後撕掉扒光,將人泡進池子殺死放血,待拉上來後,就地取材,偷出一套他在家中的袍子換上,再按照胸前傷處原樣將衣服挑爛便是。”
兵卒終於忍不住,比劃了一下胸前:“那血跡呢?不是還有血粘在上麵嗎?”
“至於血跡嘛……誰說非得要人血了?那隨便弄點什麽血淋上去就完了,什麽耗子啊鳥啊,有啥逮啥,哈哈!”
“啊!”那二人這才恍然大悟,看向徐綺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能這麽快解開謎題,這女子年紀小小,非同凡響啊。
再回過頭想想,偌大一個指揮使府,花園池子裏卻整夜泡著個指揮使,人們還是會無知無覺地從池邊走過……
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二兵卒開始搓起了胳膊,覺得陰氣瘮人了。
這邊,左大益替她道出答案後,心裏同樣是爽快的。
在他看來,譚九鼎就已經是猴精的人了,現在又多個徐綺。這兩人不得了啊。
倘若這世上還有人能替他找到女兒冬兒,那非此二人莫屬!
他發自內心地咧嘴笑了。
可想到有人會費盡如此心機也要陷害於他,便感到自己是凶多吉少。
就算最後徐綺能找出真凶。
誰又能保證那個指揮同知會遵守承諾呢?
萬一真揪出內鬼,為了保存衛所顏麵,他十有九成半會掩蓋此事,將他左大益推出去當替死鬼,再私下處置那個真凶。
哼,這群當官的,不可能有好東西。
徐綺沒察覺到左大益臉上一晃而過的陰鶩,還沉浸在自己離真相又進了一步的沾沾自喜中。
好在事情的偏差,沒影響到她之前對真凶的推斷——此人必定身強力壯、沉穩冷靜,而且膽大心細。
隻是她想不明白,怎麽看,曾如驥的死都太過費勁。
凶手大費周章就為了拉左大益墊背?
真正了解陳處厚死因的人都知道,殺死他的人並非左大益。
所以拿前者的死相來陷害左大益實則有些牽強。
倘若真要拉他下水,那隻要用刀簡單殺死曾如驥之後,再把左大益騙來即可。屍體在旁,刀在手,他自然有口難辯。
又何須如此費勁地算盡機關?布置一場雜劇戲台似的熱鬧呢?
放血、冰屍,皆多此一舉。
真凶這麽做,究竟有什麽意圖呢?
徐綺撥開迷霧,卻又陷入更濃的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