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夜訪校場監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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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人眠月亦眠,人醒月方醒。
    天上還一片漆黑,校場一片寂靜,隻有巡邏小隊,幾人成行,每半個時辰巡檢一周。
    徐綺想睡也睡不好。
    她一個高門所出官小姐,如何遭過這樣的罪?
    努力閉上眼,還是被監牢外頭細碎的聲音弄醒了——是老鼠吧?
    要不是有這趟被關進牢中的際遇,她都不知道原來老鼠是能折騰到這麽冷的。
    徐綺把被子又裹緊了些,別讓老鼠鑽進來咬她。圓圓滾滾,當自己是個包子餡。
    一聲輕笑傳來,令她倏地清醒了。
    老鼠可不會笑。
    “譚九鼎?”她驚喜地壓住聲音,朝外看去,果然見男人高高大大的身影守在監欄外,讓人頓生安穩感。
    下一刻,她又收了雀躍,替他巡睃四周,生怕惹了衛所軍兵的耳目。
    “沒有人。”譚九鼎的話讓她放心。
    “如何?有收獲嗎?”
    見她兩眼全是希冀的閃光,譚九鼎不緊不慢,先遞給她一個水囊。打開,裏麵是清粥的米香,還熱著。
    示意她一邊喝一邊聽。
    此時隔壁左大益也湊了過來,同樣得到一個粥囊。
    “我時間不多。”譚九鼎似已經摸清了這裏的值守規律,“最多一盞茶。”
    “先說要緊的吧,時間不夠,我還沒找到關於任何暗號的線索。”
    雖然早有預感希望不大,但聽見他這麽說,兩人還是不免低落。
    左大益啐了聲,扼腕道:“那人知道我姓甚名誰,還知道我老宅所在,必不簡單。就連這淮安衛的同知梁雁都沒摸清我姓甚名誰,哼。”
    徐綺擰著眉頭不語,似陷入了沉思。
    譚九鼎話頭一轉:“但我也不是一無所獲。”
    說著,他手掌一翻,從袖中變出個小機巧來。
    夜色實在太昏暗,那東西又巴掌大小,左大益使勁兒眯眼也沒看出那是個什麽玩意兒。
    倒是徐綺捂嘴驚呼了聲:“我的小弩!”
    沒錯,安靜躺在譚九鼎手心裏的,正是她當初被王程搜刮走,以為再也見不到的袖珍弩弓。
    她從欄柵間隙接過來,高興非常。可下一瞬,便凝住了笑,意識到不妙——
    這東西一直在王程身上。它出現在淮安,不就意味著王程等人也在淮安嗎?
    於是著急問:“你從哪裏尋到的?莫非與王程他們交手了?”
    哪知譚九鼎搖了搖頭。“我倒是想,可惜這是我從一個鐵匠的孩子手裏發現的。”
    徐綺懵然,他便繼續解釋:“我問了鐵匠,他說是昨日一早有個男人將弩留在那裏,叫他配合大小製作幾支袖珍小箭,而孩子瞧著新奇便拿去玩耍了。”
    徐綺恍然。
    她這把小弩不僅機巧難做,連箭鏃也非尋常之物,當初費了她好大功夫才定製了五支。想必是王程等人沒有回收射出去的小箭,於是通通用光了。
    她倒沒想到這件小事竟還能給他們帶來了線索!
    嘴角爬上弧度。
    “好極!那隻要在鐵匠鋪守株待兔,必能抓住那夥人了!”
    譚九鼎卻不像她這般高興,連笑也帶了幾分苦澀的。
    “可惜約定來取的時間是十日後。”
    徐綺聞言,嘴角立刻掉落。
    左大益卻興致高昂。“十日不長,等便是了,封好鐵匠的嘴別走漏風聲,一定能逮住……你們怎麽都垂頭喪氣的?這不是好事嗎?”
    徐綺口中滑出一聲歎息。
    “十日,這麽長的時間,來取貨的人怎麽可能是急著趕路的王程一行呢?這弄不好又是他們使的障眼法,引我們上鉤,拖住我們的腳。”
    “嘶……”左大益腦筋轉過彎來,也泄了氣。
    徐綺無奈,強打精神。“罷了,這也不是太壞的事。至少,說明帶著這小弩回淮安的人是王程與同夥中的一個,再不濟,也是個知情幫凶。”
    “能找到這個人,撬開他的嘴,不怕顆粒無收。”
    “我會繼續追查此人,你們放心。”譚九鼎的聲音讓她生了許多安心。
    徐綺與他淡然交換了一個信任的眼神。
    譚九鼎看了一會兒她,才繼續道:“明日你們不就要向那個梁雁交差了?進展如何?”
    徐綺和左大益便你一言我一語把這邊的發現大致講了一遍。
    譚九鼎劍眉飛天,嗤了聲:“竟如此精彩?我這是錯過了一場大戲。”
    “可這樣看,你們明日恐難以交給他一個凶手的名字,打算怎麽辦呢?”
    這話戳中了左大益的痛腳,他哼哼道:“還能怎麽辦?我看就算找到真凶,那狗官也未必兌現承諾。南京,我是去定了。”
    “別說喪氣話,”譚九鼎皺緊眉頭,嗔他,“你就算是為了冬兒,也得拚到最後,瞎認什麽命?”
    “誒小崽子,教訓你哥哥?我看人長大了,膽兒也肥了!”
    “我覺得……”徐綺突然出聲,打斷他們二人拌嘴,“倒也並非無路可走。”
    “怎麽說?”
    左大益與她隔著牆,見不到人,卻能聽見重枷磕在牆上的聲音,可見他的迫切。
    徐綺往他那邊瞄了眼,猶豫道:“方才我被你的話點了下。”
    “我?哪句?”
    “你說梁雁都不知道你的身份,那凶徒卻連你家在哪兒都知道。”
    “是沒錯,有什麽不對?”
    “……這叫我忽地想起一件差不多的怪事來。”
    徐綺抬眼緊緊盯向譚九鼎,問他:“前者白廷儀身份被王程偷去時,我們不也同樣困惑?那些人如何知曉了他隱藏甚好的舉子身份?”
    “這可是從蘇州啟程時就被藏住的,王程他們怎麽知曉?”
    譚九鼎的臉色在昏暗中模糊不清,但徐綺能感受到他呼吸變得凝重。
    她繼續道:“起初我隻當是他們也從蘇州來,許是恰巧認識白家的人,認識白廷儀,而白廷儀並不認識他們,才會有這種誤解。”
    “不過現在想想,他們與船幫來往甚密,會不會是船幫……雷更生的人留在淮安幫助了他們?也攪和進曾如驥的破事中?”
    “雷更生?”譚九鼎摸索著胡茬子,思索道,“他耳目上下通達,並非沒有可能,但他本人一直與你我同行……”
    “船幫難纏就在人手眾多,保不齊有留在淮安秘密行事的呢?”
    左大益猝然恨了聲:“……直娘賊,把人抓來一問便知。”
    “還有,”徐綺忽然叫停,又補充說,“潘集亦要細查。雷更生縱使是從安東跳船,也不能排除他回到淮安的可能。”
    “倘若他回來,十有八九會跟潘集聯絡?”譚九鼎接道。
    徐綺重重點頭。
    男人了然。“好,我去查。”
    三人相約明日再尋機會碰頭。譚九鼎便披著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重夜色飛身而去,不留任何痕跡。
    他們以為自己謹慎,戲弄過了衛所軍兵,殊不知此刻,遠處一道蛇目正冷冷盯向這裏。
    “大人,要追嗎?”
    梁雁抬手停住手下人的請示,目送那迅捷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不用,自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