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一把灰全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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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丈府牆被漠漠黑煙掩入濃夜,長空不見一點星。
“忠勤體國”匾額早已被熏得毫無威嚴,連金字都渾濁不清了。
玄色筒瓦下的素幔子成了最好的助燃之物。
金蛇漫天,灼灼狂舞,幾欲飛升!天化成了血紅色!
堅如城池的指揮使府在紅焰騰騰中竟變得脆如蛋殼,時不時便能聽見“哢嚓”“哐啷”的轟然倒塌斷裂聲,屢屢掀起火塵!
卷起的風與殘屑仿佛是往灶膛中猛吹的那口氣!
勁風起,金蛇騰雲成龍!
縱然鉦鳴鑼響聚集了無數火甲,卻無一人敢上前。那幾車水龍,澆於屋簷,也不過為其助興而已。
從府中逃出的人們已被塵煙熏得辨不出身份高低,通通聚首蜷縮,哀哀哭泣。
看人數,也不過一半而已。
待梁雁趕到,立刻命人拉開距離,鏟除推倒指揮使府周圍三步以內的所有草木,將水龍瞄向乘風而出的烈焰,而不再是府邸中央。
幸而隔離有效,二丈府牆最終圈住了火舌,沒讓強勁夜風帶走更多災害,唯折損了指揮使府而已。
待日出時,最後的熱焰也消退,隻剩殘垣斷壁上的點點殘星閃著紅光,再也造不起勢頭。
威震一方的淮安衛指揮使府,便就這樣追隨它短命的主人,也以詭異非常的姿態,消散如煙了。
梁雁睜著血紅幹枯的眼,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廢墟,心中翻湧萬千,臉上卻冷如嚴冬的冰水。
久久沉默不語。
“燒了?都燒沒了?”
徐綺倏地衝到監牢欄柵前質問男人。她聽見那久久不息的鉦鳴躁動,便知定有大事發生,卻沒想到對方會做得那麽絕。
她倏地腿軟滑坐下來。“這一把火燒沒了,連屍骨都灰飛煙滅,就無憑無據……全完蛋了呀。”
說著,擔憂的眼神已經飄向了旁邊的牆壁。
而牆那邊卻傳來了左大益豁達的笑聲:“哈哈哈,痛快痛快,那老鷂子非要作死,這下好了,自己一把灰揚了!”
“你還有心思笑?”徐綺怒其不爭,“今日就是三日之約,現在費心費力調查的一切證據都沒了,你就要被押去南京了啊!如何替你翻案平冤?”
左大益不屑一顧地哼哼了聲。“沒瞧出來嗎?這就是他們算計好的。誒,你也別自責了,跟你打草驚蛇沒有半點關係。”他還安慰牢房外的譚九鼎。
男人怎能不自責。
“我要是能再當心些……”“誒誒,差不多行了,怎麽總是婆婆媽媽的?頂嘴時沒見你猶豫過呢?”
徐綺隔著牆似也能看見左大益趕蠅蟲一般擺手搖頭的模樣。
“你就是沒去,他們也不會讓咱們成事兒的。敵在明我在暗,他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咱們翻案?”
徐綺不由地微微點頭。
“他說得對,這遭不是你的錯,”她也安慰譚九鼎,重新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不服氣地哼說,“我們還沒輸呢。”
“燒幹淨了又如何?就算沒留下證據,也不妨礙我們繼續查清真相。眼下已經知道潘集與雷更生這二人脫不了幹係,那便從他們下手!”
徐綺眼珠動了動,腦中又閃過靈光。
“你不是說,聽到潘集想離開淮安嗎?”
“……是有此事。”
“哼,看來是在皮場廟那一夜被曾如驥徹底嚇著了,知道自己仗著陳家看似風光無限,實則什麽都不是,才清醒了。”
徐綺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嘴角不自覺彎了起來。
譚九鼎已經見過許多次她這樣的表情,每逢她像現在這樣狡黠的笑,那就必定有人要倒黴了。
“……你要怎麽做?”
“他想要什麽,我們就給他什麽好了。”
“喂!”徐綺喚來旁邊看管的兵卒,“去告訴梁雁,我要出去,辦件大事。”
兵卒已知譚九鼎身份,不敢對這幾人的話多有置喙,隻好低頭應聲,忙不迭傳訊去了。
那恭謹謙卑的模樣,真不知到底誰才是在牢裏頭的,誰才是在牢外頭的。
三人為此事等了好長一段時間,梁雁到底沒有現身。
想必他也抽不開身了。
但話已傳到,叫徐三小姐自由行動,還命兵卒護送。不同的是,他不再允許左大益離開監牢——
很明顯,這是已經把左大益徹底當押送南京的重囚看守了。
了然的左大益倒是十分坦蕩:“嗬,你們好去好回,記得給我帶兩斤桂花冬釀回來嚐嚐。”
離開校場監牢,徐綺為了趕時間,立刻向衛所要了馬匹,與譚九鼎快馬出行,直奔清晏橋西巷的潘府而去!
一路上,徐綺看似肅色淡然,實則心裏一直咚咚打鼓。
反反複複在心裏念叨:可千萬別讓他溜了,人一定還在,一定還在。
到了地方,見黑漆大門緊閉,心登時涼了半截。
翻身下馬,匆匆上前,哐哐拍響鎏金鋪手。
見無人應門,回頭隻與譚九鼎交匯了一瞬,後者便知,提氣縱身翻牆而入。
而後立刻聽見裏頭有人驚呼了聲:“誰啊!你要幹什麽!”
譚九鼎吼他:“開門!”
大門這才艱難開啟。
徐綺就差揪住那門公的衣襟了,逼問:“潘集呢?”
對方直答主人天亮就出門了,不知去了哪裏。
隻可惜演技比起他主人來說,還是太過拙劣,眼珠子溜溜打轉,沒個定住的焦點。
譚九鼎當步將人“咚”地用力推在了牆上,差點兒讓他砸漏了氣。
“咳咳咳!爺爺饒命!爺爺饒命!是小官人讓小的不準應門!”
“說,他去哪兒了?”
門公腳都快離地了,脖子被橫過來的小臂卡得喘不動氣!
“小官人說,說他要去本家,陳,陳府!”
“還說謊!陳處厚死了,他兒子鋃鐺入獄,陳家空如荒宅,他去那裏作甚?”
“真的,咳咳!是真的!小的聽見了,小官人說,說要去取一件東西……咳咳!”
徐綺見這人真的快要被勒死了,連忙拍了拍譚九鼎,讓他把人放下來。
“我問你,”她趕著質問半條命的門公,“潘集走時拿沒拿行囊?”
“咳咳……拿,拿了個包袱的……”
“糟糕,譚九鼎,我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