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課堂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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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修文把漁民的籮筐搬上講台時,全班哄堂大笑。
★“老師,這破筐子能教數學?”班長黃家寶帶頭起哄。
★可當武修文用籮筐演示完進製轉換,連最皮的搗蛋鬼都張大了嘴。
★“原來我爹數魚的法子這麽厲害!”
★窗外,黃詩嫻悄悄停住腳步,看著武修文被學生圍住時發亮的眼睛,心跳快得像鼓點。
★她捏緊了手裏溫熱的酸梅湯罐子,忽然覺得這個從山溝裏跌跌撞撞走出來的男人,身上有種劈開海浪般的悍勇。
★直到夕陽熔金,那個來自鬆崗的陌生號碼再次亮起,像一枚冰冷的釘子,猝然紮進這難得的暖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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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田小學六年級一班的數學課,氣氛有點詭異。
武修文沒像往常一樣抱著教案和三角板進來。他空著手,肩頭卻扛了個半舊的大籮筐。那籮筐是用粗糲的老竹篾編的,邊角磨損得起了毛刺,一股子鹹腥的海風氣息撲麵而來,活像剛從哪個老漁民的船板上卸下來。
“噗!”
不知誰先憋不住,噴出一聲笑。
像是點燃了引信,教室裏瞬間哄堂大笑,桌椅板凳被撞得哐當亂響。
“武老師!您這是改行收破爛啦?”坐在前排的班長黃家寶膽子最大,笑得直拍桌子,臉都漲紅了,“這破筐子能教數學?咱今天學數魚還是數蝦米啊?”
武修文臉上沒什麽波瀾,仿佛扛著的不是個惹人發笑的籮筐,而是什麽神聖的教具。他穩穩地把籮筐“咚”一聲放在講台正中央,揚起的微塵在窗外斜照進來的陽光裏飛舞。
“笑夠了?”他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笑得東倒西歪的臉,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下了滿室的喧囂,“黃家寶,你爹出海,一網魚拉上來,黑壓壓一片,他怎麽知道撈了多少斤?拿筆一個個記?還是扛回家再數?”
黃家寶的笑聲卡在喉嚨裏,梗著脖子:“那……那當然用眼睛估啊!我爹那眼神,一掃就知道大概!”
“估?”武修文嘴角似乎彎了一下,又似乎沒有,“好,就算你爹是神眼。那魚販子來收魚,一筐一筐過秤,你爹在旁邊盯著,魚販子說,‘老黃,這筐滿了,算十斤!下一筐!’你爹就幹看著?”
黃家寶被問住了,抓了抓刺蝟似的短發,小聲嘟囔:“那……那筐子滿了就是滿了唄……”
“滿了?”武修文彎下腰,從籮筐裏抓起一把昨天特意撿來的光滑小石子,嘩啦一聲撒在講台上,“看好了!這就叫‘滿’!”
他拿起籮筐,開始往裏放石子。一顆,兩顆,三顆……一直放到九顆。第十顆石子剛放進去,他立刻停手,把籮筐往前一推:“看,滿了沒?”
“沒啊!還能裝!”下麵立刻有學生喊。
“好!”武修文把那第十顆石子拿出來,又從講桌抽屜裏摸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小籮筐,放在旁邊。他小心翼翼地把第一個籮筐裏的九顆石子倒進第二個空籮筐裏,然後,把剛才拿出來的第十顆石子,“啪嗒”,輕輕放進了第一個籮筐。
“現在,”他指著第一個籮筐,“這裏,一顆石子。”又指向第二個籮筐,“這裏,九顆石子。合起來是多少?”
“十顆!”學生們齊聲喊。
“對!”武修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撥雲見日的清朗,“一顆石子,一個空筐,代表一個十!這就是你們爹、你們爺,在漁港碼頭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法子!一個籮筐滿了,記下一個‘十’,清空它,再接著裝!一個十,十個十就是百!十個百就是千!這就是——”
他抓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重重寫下兩個大字:進製!
教室裏死一般寂靜。剛才笑得最大聲的黃家寶,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眼睛死死盯著講台上那兩個其貌不揚的破籮筐,仿佛第一次認識它們。那些光滑的小石子,此刻在他眼裏簡直在發光!
“我的老天爺……”坐在角落,平時數學課總愛神遊天外的搗蛋鬼陳小胖,喃喃自語,“原來我爹數魚……這麽牛掰的嗎?”
一股無聲的震撼在教室裏彌漫開來。再沒人覺得那籮筐可笑,那裏麵裝的,是他們祖輩紮根這片海、賴以生存的智慧結晶,隻是被他們這些“讀書人”長久地遺忘和輕視了。
武修文沒給太多時間感慨,他趁熱打鐵,第二波“攻擊”接踵而至。
“好了,數清楚魚蝦了,接下來幹嘛?”他問。
“賣錢!”這次學生們反應極快。
“對!賣錢!”
武修文變戲法似的從籮筐底下,抽出幾張手寫的“鈔票”和一些寫著“帶魚”、“鯧魚”、“螃蟹”的小紙片。
“黃家寶,陳小胖,上來!你們倆當魚販子!李小紅,王小明,你倆是漁民,剛打魚回來!”
一場微型漁市交易就在講台上熱熱鬧鬧地開張了。
“帶魚!新鮮的帶魚!三塊五一斤!”臨時魚販子黃家寶扯著嗓子喊,努力回想鎮上魚市老板的腔調。
漁民李小紅拎著“帶魚”小紙片,怯生生地問:“我……我賣兩斤半,多少錢?”
黃家寶掰著手指頭:“三塊五……一斤……兩斤是七塊……半斤……半斤是……”他卡殼了,臉憋得通紅。
“三塊五乘以二點五!”武修文適時引導,“想想,一斤三塊五,半斤是不是三塊五的一半?一半是多少?”
“一塊七毛五!”下麵有學生搶答。
“對!那兩斤七塊,加上半斤的一塊七毛五,一共多少?”
“八塊七毛五!”這次是更多人一起喊。
武修文笑了,在黑板上清晰地寫下算式:3.5 × 2.5 = ?
“看,這就是我們正在學的小數乘法!它就在你們爹媽每天討生活的討價還價裏!”
“哇!哦……”驚歎聲此起彼伏。
枯燥的課本數字,突然被注入了鹹腥的海風、喧鬧的碼頭和父母手上帶著魚腥味的票子,變得無比鮮活、滾燙!
教室後門虛掩著。
黃詩嫻原本隻是路過,準備去辦公室。可那籮筐,那笑聲,還有武修文沉穩中帶著力量的聲音,像磁石一樣吸住了她的腳步。她悄悄停在門邊,透過窄窄的門縫望進去。
講台上,那個清瘦的男人被一群興奮的孩子圍著。陽光落在他有些褪色的舊襯衫肩頭,勾勒出挺拔的輪廓。他微微傾身,耐心地聽黃家寶磕磕巴巴地算賬,眼神專注而溫和,嘴角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那笑意,像是破開陰雲的第一縷陽光,直直照進黃詩嫻的心裏。
“咚!咚!咚!”
心跳毫無預兆地猛烈加速,像有一隻莽撞的小鹿,在胸腔裏橫衝直撞,撞得她耳根都發起燙來!她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那個用幹淨毛巾裹著的玻璃罐子,裏麵是早上特意熬好、一路小心護著帶過來的冰鎮酸梅湯,罐壁凝著冰涼的水珠,濡濕了她的指尖。
她看著他被陽光勾勒的側影,看著他專注引導學生的樣子,看著他眼中那種近乎虔誠的光亮。心底某個角落,被一種又酸又脹的情緒填滿了。這個從貧瘠大山裏掙紮出來,帶著一身格格不入的塵土氣和倔強,一頭撞進她平靜生活的男人……此刻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光芒,竟讓她想到劈開巨浪的船頭,悍勇,堅定,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力量!
她看得出了神,直到下課鈴聲驟然響起,驚得她慌忙退開兩步,才發覺自己竟然在門邊站了整整一節課!
走廊裏瞬間湧出喧鬧的學生。
黃詩嫻趕緊抱著酸梅湯罐子,低頭快步走開,生怕被裏麵的那個人看見自己這副“偷窺”的傻樣。
辦公室裏,鄭鬆珍正眉飛色舞地跟林小麗轉述剛剛從六一班門口聽到的“籮筐傳奇”。
“……你們是沒看見!武老師把那個破籮筐往講台上一墩!全班都快笑瘋了!結果呢?結果人家三下五除二,用咱漁民的土辦法,把什麽‘進製’講得透透的!黃家寶那小子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絕了!真是絕了!”她拍著桌子,一臉興奮。
林小麗也聽得眼睛發亮:“真的啊?這麽帶感?修文哥可以啊!”
“何止可以!”鄭鬆珍壓低了聲音,帶著促狹的笑,朝黃詩嫻那邊努努嘴,“你是沒看見咱們詩嫻,抱著個寶貝罐子在後門那兒,看得都挪不動步子了!那小臉兒紅的喲……嘖嘖,跟塗了胭脂似的!我看啊,這‘國際廚房’的夥食費,某人怕是要偷偷多補貼好幾份咯!”
黃詩嫻剛把酸梅湯罐子放到武修文那張靠窗的舊辦公桌上,聞言臉上“騰”地一下,火燒火燎,連脖子都染上了緋色!
“鄭鬆珍!你胡說什麽呢!”她抓起桌上一本薄薄的練習冊,作勢要丟過去,又急又羞,“我那是……那是順路!順路!”
“哦……順路!”鄭鬆珍拉長了調子,和林小麗交換了一個“我們都懂”的眼神,笑得更歡了。
黃詩嫻羞得不行,跺了跺腳,抓起自己的教案就往外衝:“懶得理你們!我去看看菜地!”
說是看菜地,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著教學樓後麵那塊小小的向陽坡地走去。幾天前,武修文就是在這裏,用她給的小鏟子,種下了那些海薯種子。
夕陽把天邊染成一片熔化的金子,小小的菜畦裏,泥土被曬得鬆軟溫熱。黃詩嫻蹲下身,驚喜地發現,有幾處泥土微微隆起,甚至裂開了極其細小的縫隙!
“發芽了?”
她心頭一喜,忍不住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碰了碰那一點點新綠破土的痕跡,指尖傳來泥土溫潤踏實的觸感。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和期待,像藤蔓一樣悄悄纏繞住她的心。她仿佛能看到,那個清瘦的身影,也是像她現在這樣,蹲在這裏,小心地挖坑,埋種,澆水,夕陽同樣拉長他的影子……這小小的綠意,是他種下的,也是她心底某種隱秘期盼的萌芽。
“黃老師?”
一個帶著些許沙啞,卻異常溫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黃詩嫻像受驚的小鹿般猛地回頭,武修文不知何時站在了坡地邊緣,夕陽的金輝灑了他滿身,他手裏還拿著三角板和教案,顯然剛下課。
“啊?武老師!”黃詩嫻慌忙站起身,臉上剛褪下去的熱度,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我……我看看菜地!好像……好像發芽了!”
武修文的目光,落在她剛才觸碰過的那點新綠上,眼神瞬間柔和下來,像是冰封的溪流悄然解凍,流淌著細碎的暖光。他幾步走過來,也蹲下身,湊近了仔細看,鼻尖幾乎要碰到那濕潤的泥土。
“真的……”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驚喜,伸出手指,指尖懸在那幼嫩的芽尖上方,似乎想碰又不敢碰,唯恐驚擾了這脆弱的生命,“這麽快……”
兩人就這樣並排蹲在小小的菜畦邊,距離近得黃詩嫻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粉筆灰味和陽光曬過的幹淨氣息。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拖得很長、很長……周圍很安靜,隻有遠處海潮隱隱的嗚咽,以及風吹過坡下野草的沙沙聲。一種無聲的、帶著泥土芬芳的暖流,靜靜地在兩人之間流淌。
黃詩嫻的心跳又不受控製地快了起來。她偷偷側過臉,去看他專注的側影。夕陽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顯得有些倔強的唇線。這一刻的寧靜和靠近,美好得像一個易碎的夢。
“那個……”武修文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轉向辦公室方向,似乎有些局促……
“看到我桌上的酸梅湯了……謝謝黃老師!”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每次……都麻煩你!”
“不麻煩!”黃詩嫻立刻搖頭,也站了起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隨意,“天氣熱,解解暑,大家……大家都有份的!”
最後這句補充,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武修文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和躲閃的眼神,心頭莫名地微微一動!他沒再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嘴角那點溫和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
兩人一前一後,踩著被夕陽曬得溫熱的泥土小路往回走。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見裏麵鄭鬆珍拔高了八度的聲音在打電話。
“……對!對對!就是那個籮筐!你是沒看見我們武老師今天多神氣!把數學課硬是上成了漁碼頭現場!那群皮猴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連趙皓星老師下課路過都聽呆了,直說這法子對理解語文裏的數量詞都大有啟發呢……”
武修文推門的手頓了一下。
黃詩嫻看著他瞬間挺直了些的脊背,還有側臉上掠過的一絲不易察覺的、混合著赧然和微光的複雜神色,忍不住莞爾。
她輕輕推了他一把:“快進去吧,武老師,你的‘英雄事跡’正在直播呢!”
武修文無奈地搖搖頭,推門而入。
迎接他的是鄭鬆珍誇張的讚美和林小麗亮晶晶的崇拜眼神!黃詩嫻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被同事們圍住,雖然表情依舊有些拘謹,但眼神裏那份被認同的亮光,卻怎麽也藏不住!
她默默走到自己的桌邊,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壓下心頭那份為他高興,也為自己能見證這一切而感到的雀躍。
夕陽沉得更低,辦公室的窗戶被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
“對了!”林小麗忽然想起什麽,從抽屜裏翻出一本嶄新的硬皮筆記本,遞給武修文,“修文哥,給!你的‘教學秘籍’!今天這麽精彩的課,必須記錄下來啊!以後出書!”
武修文接過那本厚厚的筆記本,深藍色的硬殼封麵摸上去光滑微涼,他翻開扉頁,一行清秀而略帶力道的字跡映入眼簾:“課堂新意——武修文老師教學手記!”
落款是娟秀的兩個字:“詩嫻。”
他猛地抬頭看向黃詩嫻,黃詩嫻正低頭整理桌上的作業本,似乎毫無察覺,隻是那白皙的耳根,在夕陽的餘暉裏,紅得異常明顯,像熟透的櫻桃!
一股暖流,毫無預兆地、洶湧地撞進武修文的心口,帶著酸梅湯的清甜,帶著新芽破土的生機,帶著海風溫潤的氣息。他握著那本還散發著紙墨清香的筆記本,指尖微微發燙,一時竟忘了言語。這份細致無聲的關懷,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
“哇!詩嫻你動作也太快了吧!”鄭鬆珍湊過來一看,立刻大呼小叫,“連本子都替武老師準備好啦?還題了字!嘖嘖嘖,這待遇……”
“哎呀!鄭鬆珍你煩不煩!”黃詩嫻終於繃不住了,抓起桌上的一支筆就丟過去,臉上紅霞漫天飛,“就你話多!閉嘴吃你的飯去!”她抓起自己的包,幾乎是落荒而逃,“我去食堂了!”
辦公室的門被“砰”地一聲帶上,留下鄭鬆珍得意的笑聲和林小麗忍俊不禁的眉眼。
武修文站在原地,手裏緊緊攥著那本深藍色的筆記本。扉頁上“詩嫻”兩個字,像帶著溫度,烙在他的掌心,一路燙進心底。一種陌生的、飽脹的、帶著海風鹹澀又混合著某種清甜的情緒,在他胸腔裏無聲地翻騰、衝撞,讓他幾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默默地將筆記本仔細收進抽屜最裏麵,動作帶著一種自己都未察覺的珍重。
晚餐的“國際廚房”時間,氣氛格外熱烈。小小的教師宿舍公共廚房裏彌漫著飯菜香和嘰嘰喳喳的說笑聲。
“武老師!快講講快講講!”林小麗端著碗,飯都顧不上扒拉,眼睛亮得像探照燈,“那個漁市交易,後來李小紅她們算清楚錢了嗎?黃家寶沒把人家坑了吧?”
武修文被問得有點窘,低頭扒了口飯,含糊道:“還行……就是小數點的位置,挪來挪去,有點亂。”
“那也比幹巴巴地算題強一百倍!”鄭鬆珍夾了一大筷子青菜,說得斬釘截鐵,“趙老師可說了,你這法子,打通了任督二脈!數學語文是一家!”她模仿著趙皓星平時說話的語氣,逗得大家直樂。
黃詩嫻安靜地坐在武修文斜對麵,小口小口喝著湯,眼角的餘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他。看他被追問時微微泛紅的耳根,看他認真回答時低垂的眼睫,看他偶爾抬眼,目光與自己不經意相撞時,那份一閃而過的、帶著點慌亂的暖意……每一次細微的視線交錯,都讓她心頭那根隱秘的弦,輕輕顫動一下。
“哎!別動!”鄭鬆珍忽然放下碗,飛快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對著餐桌“哢嚓”就是一張。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武修文正夾起一塊黃詩嫻做的清蒸魚腩,而黃詩嫻微微側身,像是要給他遞紙巾。暖黃的燈光下,兩人靠得很近,動作自然又帶著一絲說不出的默契。
“完美!”鄭鬆珍看著手機屏幕,得意地晃了晃,“這構圖!這氛圍!嘖嘖,我得發群裏讓大家夥兒都看看咱‘國際廚房’的模範食客和金牌大廚!”
“鄭鬆珍!你敢!”黃詩嫻的臉“騰”地紅透,伸手就去搶手機。
武修文也愣住了,筷子尖上的魚腩差點掉回盤子裏,隻覺得臉上溫度驟升。
“哈哈!晚了!發送成功!”鄭鬆珍大笑著把手機高高舉起,靈活地躲閃著黃詩嫻的“追捕”。
小小的廚房裏頓時笑鬧成一團。武修文看著黃詩嫻又羞又急追著鄭鬆珍的樣子,看著她頰邊生動的紅暈和眼底閃爍的亮光,心頭那股陌生的暖流似乎又洶湧了幾分,嘴角不自覺地跟著彎了起來。這喧鬧的、帶著煙火氣的溫暖,像一張細密的網,悄然包裹住他,讓他幾乎要沉溺其中,忘掉那些沉重的過往和壓在心底的石頭。
直到夜色漸濃,碗筷洗淨,熱鬧散場。
武修文獨自回到他那間狹小的宿舍,窗外的海潮聲變得清晰起來!
“嘩……嘩……”帶著亙古不變的節奏。
白天課堂上的興奮、同事們的笑鬧、還有黃詩嫻那欲言又止的溫柔眼神……像退潮般漸漸平息下去,寂靜和冷清重新籠罩了小小的空間。
他走到窗邊,望著遠處海麵上漁船的零星燈火。習慣性地摸向口袋,指尖觸碰到那個冰冷的硬物。
手機。
那個歸屬地顯示“鬆崗市”的陌生號碼,像一道驟然劈下的寒光,瞬間將他從短暫的溫暖裏拖拽出來,沉入冰冷的深潭。昨晚那尖銳刺耳的鈴聲仿佛又在耳邊炸響!
是誰?葉水洪?羅天冷?還是……別的什麽人?鬆崗那個地方,除了被掃地出門的難堪和屈辱,還有什麽會這樣突兀地找上他?
他緊緊攥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屏幕上幽暗的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眼神在掙紮中變得晦暗不明。回撥?不,他不想再聽到那個地方傳來的任何聲音。等待?這未知的鈴聲像懸在頭頂的刀,不知何時又會落下。
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嗡……嗡……嗡……”
掌心裏的手機,猝不及防地、劇烈地震動起來!屏幕瞬間亮得刺眼!那個冰冷的、標注著“鬆崗市”的號碼,再次跳躍著、閃爍著,像黑暗中窺伺的眼睛,帶著不依不饒的惡意,固執地撕開了這寂靜的夜!
武修文的瞳孔驟然收縮!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攫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那個號碼,像一條淬毒的蛇,再次死死纏了上來!
他死死盯著那不斷跳動的數字,額角有冷汗無聲地滲出。接?還是不接?鬆崗的陰影,帶著冰冷的鹹腥氣,穿透數百公裏的距離,再次將他緊緊纏繞,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那持續不斷的震動,如同催命的鼓點,一聲聲,狠狠敲打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終於,在震動快要結束的那一秒,一股破釜沉舟般的狠勁猛地衝上頭頂!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沉入最深的海底,指尖帶著決絕的顫抖,重重地按下了綠色的接聽鍵!
他屏住呼吸,將冰涼的手機緊緊貼在耳邊。
聽筒裏,一片嘈雜混亂的背景音先湧了進來,夾雜著模糊不清的喊叫和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緊接著,一個帶著濃重哭腔、幾乎變了調的熟悉男聲,像瀕死的野獸般嘶吼著,狠狠撞進他的耳膜!
“修文!修文!你在聽嗎?出事了!出大事了!葉校長他……葉校長他……”
聲音到這裏,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扼斷!
聽筒裏隻剩下“滋滋啦啦”的電流盲音,空洞得令人心頭發毛,仿佛剛才那絕望的嘶吼隻是一個幻聽!
武修文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
窗外海潮的嗚咽聲,一瞬間變得無比遙遠……
李浩那扭曲變調、充滿巨大驚恐的聲音,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猝不及防地燙在了他緊繃的神經末梢上!
葉水洪……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