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配不上你—他‘祖傳玉佩’送成流行飾品,定情金鐲更是人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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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麵地點約在一處清幽茶樓的雅間。
    布置淡雅,擺設考究,精巧屏風後是整套雕龍畫鳳的沉木擺設,牆上有幾幅千金難求的文人雅作。
    銀製香爐裏升起嫋嫋淡香,青瓷茶杯裏盛著透亮茶湯。
    過了昨天後,陳盛戈頭痛消減,漸漸想起來些東西。
    那公子是當朝禦史大夫的獨子,叫張詠生。
    從那些交流表白的信件裏就能看出來,慣會附庸風雅,做的幾首酸詩色詞被阿諛奉承者奉為瑰寶,四處傳頌。
    平日裏就和一群紈絝子弟整日招貓逗狗無所事事,胸無大誌還口出狂言。
    吹噓什麽大業將成,揭開滿篇的溢美之詞細看,就是要和那流連青樓的保國公幺兒趙明海一起辦走鏢送貨的買賣。
    腦袋拴在褲腰上的行當多的是能人異士,卻要歸兩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貴公子胡亂指揮,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難有善終。
    陳盛戈怎麽也想不通,自己居然會喜歡這樣一個人。
    厚厚一疊往來信件,白日裏看了又看不忍相信,夜半時床榻上滾了一宿也睡不著覺。
    但是當她真正走進雅間,坐在雕花木椅上見到這妻子時,才明白什麽叫才叫真正的絕望。
    李家千金李琴秀,現在已經是那不成器公子的妻子。
    打扮卻十分低調,素衣木簪,杏眼粉唇,氣質溫婉柔美。
    這樣一位美人全心付出,對象居然是那不成器的混蛋?
    那混蛋還不領情!
    陳盛戈一時間感覺腦袋都成了漿糊,幾乎不能思考,灌了三杯茶企圖冷靜下來。
    不是,他憑什麽啊?
    陳盛戈第四次將茶水一飲而盡,萬千思緒化作開門見山的一句話:“張詠生他配不上你我,把這麻煩解決了如何?”
    李琴秀卻鎖了細眉:“這是我的夫君,不許旁人多嘴。”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是個王八我也認了。”
    在陳盛戈呆滯的眼神中,李琴秀卻似下定了決心。
    她緩緩道:“陳小姐與他從前再多紅塵糾葛,也隻是露水情緣罷了,如今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
    言外之意,是陳盛戈打攪了兩人琴瑟和鳴的恩愛生活,不要恬不知恥破壞苦主家室。
    怨鬼欣賞著宿主驚詫的表情,洋洋得意起來。
    雖沒料到這家夥早早識破了那公子身上的隱患,但還能在美人身上下功夫。
    死心塌地隻為了公子著想的美人,又如何能唆使反叛呢?
    昨日驚詫羞愧的情緒也算是他的開胃小菜,接下來且看這好戲如何步步緊逼,叫人生不如死!
    一片靜默過後,陳盛戈幽幽問道:“你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嗎,托付終生給這種人?”
    李琴秀抿唇不語。
    陳盛戈一下下地用指節敲著桌子,說道:“之前他往農家院子裏扔鞭炮,炸得老母雞屁股斑禿、水鴨子口流白沫。”
    “他幫青樓名妓贖身買地,和同房丫鬟演逼良為娼。”
    “所謂‘祖傳玉佩’送成流行飾品,定情金鐲更是人手一個。”
    “他吃酥皮糕餅滿地掉渣,喝佳釀名茶牛飲入肚,在侍女收拾的時候還得打個響徹雲霄的飽嗝、放個轟雷貫耳的……”
    李琴秀羞紅了臉,再不顧得平日裏溫聲細語,大聲打斷道:“夠了!”
    平日裏就對這些粗魯舉止心有不滿,如今被當麵羅列更是顏麵盡失。
    陳盛戈攤了攤手,玩味地看著這位大家閨秀。
    李琴秀胸膛劇烈起伏,怨鬼在背後氣得咬牙切齒。
    又落了下風,怎地顯得他用情至深的角色如此愚蠢?
    但一旦創建好情景人設,就不能肆意更改,否則極易驚醒獵物、崩毀幻象。
    到時候顯出他來,這修士一劍下來就得魂飛魄散。
    於是硬著頭皮演下去,拋出來句話本子裏許諾終生的話撐撐場麵:“一生一世一雙人,滄海桑田不為變!”
    陳盛戈拋著果盤裏晶瑩剔透的葡萄道:“從來都不是啊。”
    “他自己是青樓楚館的常客了,他母親也早提過納妾的事情了。”
    見這千金惱羞成怒轉頭要走,陳盛戈顧不上懟人了,拋出誘餌:“那趙明海要害他!”
    果真是心係在那蠢豬身上了,往外邁的步子都停住了。
    陳盛戈卻賣了個關子,故作歎息:“算了,為時已晚。”
    李琴秀一甩袖子,不願離開:“怎麽會和趙明海扯上關係?”
    陳盛戈卻不肯再說了:“看樣子他也沒告訴你啊。”
    “那你就別摻和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啊,聽你英明神武聰明絕頂神通廣大料事如神的丈夫統籌全局就好了唄。”
    李琴秀聽出來話裏的諷刺,推門離開了,這場會麵不歡而散。
    然而,僅僅一天之後,李琴秀又來找她了。在遊玩畫舫的包間裏,陳盛戈坐在紅木桌前對著一桌美味吃得兩眼汪汪。
    李琴秀似乎是打聽過她的位置,遣散了傭人,走到旁邊來親自給她倒冰爽解膩的酸梅湯。
    陳盛戈下意識說了句謝謝,卻看見一截細膩的雪腕,一眼就知道是誰來了。
    李琴秀在旁邊坐下,語氣也溫柔起來:“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幫著勸勸詠生。”
    終究是日夜相處的夫妻,最是明白對方的為人。
    在那日聽了陳盛戈的話之後,她雖然麵上不顯出來,心裏已經信了一半了。
    一回到就忍不住去詢問,隻是丈夫冷臉拒絕回答。
    不要緊,她娘家也是高官貴人,世世代代效忠朝廷,有好些消息渠道。
    於是又打發丫鬟,挑了對品相好的瑪瑙交頸鴛鴦,以送禮名義帶信過去。
    手下潛入鏢局一探究竟時,居然在成捆布匹裏翻出來了好些短刃。
    此次運些棉質布匹上北方,一車車都捆好了,隻待設酒踐行。
    今年北境大旱,米糧顆粒無收,本就滿街流民,頻發匪患。
    尋常商品裏摻雜武器,隻怕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幸虧及時發現,待到發生動亂徹查緣由之時,後果如何都不敢細想。
    又因牽涉到位高權重之人,姑且按下物資、封住消息,慎重處理。
    當天夜裏收到了回應,李琴秀滿心恐懼,得知內情後房裏油燈亮了一夜。
    本想好言相勸,叫丈夫趁早抽身自保,買個官位專心朝政,隻是滿腹良言還未開口就被請出門外。
    思來想去,隻好找到陳盛戈這兒來了。
    如今是求人,自然是低聲下氣,李琴秀紅了眼睛,柔聲道:“請小姐幫著勸勸吧。”
    “詠生他脾氣強,做什麽素來也不同我說。”
    “前幾日又看見從庫房拿了三千兩的銀票,還是從家母處聽來的,說又有了興趣要去做養馬買賣。”
    “如此胡亂砸錢,便是連個響聲也聽不見的。”
    “入不敷出已久,固然家底較豐,但就是金山銀山也禁不住拿錢打水漂的花法。”
    “近日風寒咳嗽才好些,想說煮些參湯補身體,才發覺百年老參隻有寥寥幾根,品相還不好,從娘家拿了些接濟才喝上碗熱湯。”
    陳盛戈放下筷子,揚起嘴角道:“這不正好嗎?”
    “要是他一直揮霍無度,那最後不就仰仗李家過活了?”
    “到時候命脈可就掐在姑娘手中了,吃穿用度都得經得你點頭,還愁什麽冷落怠慢、勸什麽改邪歸正呢?”
    “你叫他經商,他就隻能經商;你叫他做官,他就隻能做官。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李琴秀不語,隻是攥著袖口的手泄露了並不平靜的心緒。
    陳盛戈又添了一把火:“那些好姐姐好妹妹也都不足為懼了。”
    “什麽牛鬼蛇神迷得張詠生要一擲千金、廣納妾室的時候,也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
    李琴秀坐了一會,自顧自起身了,臨走時深深看了陳盛戈一眼:“多謝。”
    “若真能如願以償,日後有用得上的地方,定盡綿薄之力。”
    陳盛戈長出一口氣,望著外邊綿延起伏的青山,又咕嘟咕嘟灌了一碗酸梅汁。
    有人歡喜有人愁,怨鬼眼見計謀落空,恨不得直接進去大殺四方。
    但是連著做了兩個夢境,積攢的力量本就被削弱,開始有心無力起來。
    而且時間流逝飛快,眼下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了,再來一次也不夠時間。隻能潛伏起來,靜候良機。
    陳盛戈是在一陣敲門聲中迷蒙醒來的。
    緊湊的敲擊聲砰砰砰地響,但今日身體似乎格外沉重疲憊,掙紮了好一會也抬不起眼皮。
    外頭的俞青青急了。平日裏掌門起得雖然較晚,但如今日上三竿了還不見人影,有些奇怪了。
    莫非是出了什麽事情?
    旁邊就是樓梯,店小二噠噠噠地走上來了。這房間在樓梯口常有人走動吵鬧,所以價格更低一些。
    小二一搭毛巾,對上俞青青不解的表情解釋道:“昨兒我三更天起夜,聽見這房間裏咚咚地響,敲了個門沒應聲就回去了。”
    “現在人都起了,我再過來一回。總得提醒一下,不然大半夜的多嚇人啊。”
    俞青青一聽更是擔憂,顧不得其他,一腳把那木門踹開了。
    枕頭長途跋涉到了門前,被子被放逐到了地上。
    掌門頭抵著缺了半邊的床腳,脖頸還有散落的木屑,半邊身子生生扭過來,沒入床底的陰影。
    俞青青衝過去探了鼻息和脈搏,終於長出一口氣。
    店小二瞠目結舌:“我,我見過磨牙的打呼的說夢話的,也看見過夢遊的撞門,這個我是真沒見過。”
    “難道做夢餓了把床腳啃下來了?這可是要賠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