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她的確是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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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掛斷的瞬間,黃初禮就後悔了。
    冰冷的忙音刺著她的耳膜,也刺著她的心。
    “離婚”兩個字脫口而出時帶著賭氣的快意,但說完之後,留下的隻有無邊的恐慌和巨大的空洞。
    她怎麽能那麽輕易就說出了那兩個字?
    手指顫抖著懸在手機屏幕上,那個熟悉的號碼近在咫尺。
    她幾乎要立刻回撥過去,告訴他剛才說的都是氣話,她不想離婚,一點都不想。
    可是……尊嚴和委屈卻死死地拽住了她。
    是他先質疑他們的婚姻,是他先給出了“離婚”的選項,是他沉默地選擇了他的任務……
    如果她現在服軟,那以後呢?
    是不是每一次爭執,都需要她來退讓?
    在他心裏,她究竟排在怎樣的位置?
    巨大的迷茫和傷心淹沒了她,手機從手中滑落,她捂住臉,淚水無聲地從指縫中湧出。
    一旁的秦願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展驚呆了,連忙抱住她:“初禮?怎麽了?他說什麽了?怎麽突然就說到離婚了?”
    黃初禮靠在她懷裏,身體微微發抖,語無倫次地將蔣津年說要出任務,以及自己衝動之下提出離婚的話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我就是氣不過,願願,他怎麽能那樣,好像我們的婚姻隨時可以因為他的任務而隨時讓步,他說要考慮打報告的時候,我的心真的好痛……”她哭得不能自已。
    秦願心疼地拍著她的背,又是生氣又是無奈:“這個蔣津年!真是塊木頭!傷人的話倒是會說,你別哭,別哭啊,他肯定是放不下架子,心裏指不定怎麽後悔呢!他怎麽可能舍得跟你離婚?”
    “他不愛我……”黃初禮抽噎著,沉浸在悲傷裏,喃喃道:“他可能從來就沒那麽愛我,和我結婚,或許隻是一時衝動,或或者隻是因為責任,甚至可能隻是覺得我合適,又或者隻是想睡我……”
    說到最後,她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荒唐又可憐,哭聲裏帶了一絲自嘲的苦澀。
    秦願被她這話逗得又想笑又心酸:“哎呀我的傻姑娘,你胡說八道什麽呢!蔣津年要是隻想睡 你,他費那麽大勁跟你結婚幹嘛?他那種男人,想要什麽女人沒有?偏偏是你?你看他平時看你那眼神,恨不得把你捧手心裏,含嘴裏怕化了,那能是裝的嗎?那能是不愛嗎?”
    她捧著黃初禮淚濕的臉,認真地說:“他就是頭倔驢!一頭鑽進他的責任和使命裏,又不會說軟話,情商低得感人!但愛不愛你,行動騙不了人,他為你擋槍的時候,可沒猶豫過一秒!”
    黃初禮的哭聲漸漸小了些,秦願的話像一點點微光,照亮她冰冷的心。
    是啊,他為她擋子彈時的決絕和保護,那麽真實,怎麽可能不愛?
    可是,愛為什麽又讓人這麽痛苦和不安呢?
    “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黃初禮無助地靠在秦願肩頭,看著窗外霓虹閃爍,車水馬龍,整個世界仿佛都隔著一層模糊的水光:“我不想讓他走, 可我好像又沒有立場和資格去阻攔他,而且我說了離婚,他好像也沒有反對……”
    “他就是嘴硬!拉不下臉!”秦願篤定地說:“等你明天檢查結果出來,拿著驗孕單甩給他,我看他還走不走!看他還離不離!到時候肯定抱著你大腿求原諒!”
    這個畫麵稍微驅散了一些黃初禮心頭的陰霾,讓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但隨即又陷入更大的糾結和焦慮。
    孩子……如果真的有孩子,能成為留住他的籌碼嗎?
    還是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她想要的是他因為愛而留下,而不是因為責任和愧疚。
    這一夜,黃初禮在淚水,回憶猜測和微弱的希望中輾轉反側,幾乎未曾合眼。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秦願就準時出現在黃初禮家門口。
    看著黃初禮蒼白憔悴,眼下帶著濃重青黑的樣子,秦願心疼地歎了口氣,什麽也沒多說,隻是遞給她一瓶熱牛奶:“走吧,什麽都別想了,先檢查完再說。”
    “好。”黃初禮點點頭,順從地跟著秦願上了車。
    秦願帶她來到一家環境清幽的私立醫院,整個過程,黃初禮都像個木偶一樣,任由秦願牽著走,心一直懸在嗓子眼,緊張得手心冰涼。
    等待結果的時間格外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秦願試圖說些笑話緩解氣氛,但黃初禮根本聽不進去,隻是緊張盯著檢查室的門。
    終於等到護士叫到了她的名字後,黃初禮猛地站起身,心跳如擂鼓,幾乎要跳出胸腔。她深吸一口氣,跟著護士走進診室。
    醫生拿著報告單,麵帶微笑地看著她:“黃小姐,恭喜你,檢查結果確認,你懷孕了,根據HCG數值推算,大概五周左右。”
    懷孕了……
    真的懷孕了……
    這兩個字一瞬在她腦海中炸開,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
    有震驚茫然,但更多的是喜悅悄然探頭。
    她下意識地撫摸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這裏竟然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
    是她和蔣津年的孩子……
    “初禮?怎麽樣?”秦願見她半天不出來,忍不住推門進來,急切地問道。
    醫生笑著對秦願又說了一遍:“恭喜,你的朋友要做媽媽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秦願頓時喜笑顏開,激動地抱住愣怔的黃初禮:“太好了初禮!這是天大的喜事啊!看蔣津年還敢不敢說離婚!還敢不敢丟下你去出任務!快,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黃初禮卻被這巨大的喜訊砸得有些不知所措,心裏亂成一團麻。
    “願願,我……”她拉住興衝衝就要走的秦願,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猶豫:“我想自己先靜一靜,理理思緒。”
    “還靜什麽靜啊!”秦願恨鐵不成鋼:“現在最重要的是告訴孩子他爹,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了,他有老婆孩子了,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秦願根本不容她拒絕,幾乎是半強製地拉著渾渾噩噩的黃初禮,風風火火地開車直奔蔣津年所在的醫院。
    一路上,黃初禮的心跳得厲害。
    她無數次想象著告訴蔣津年這個消息時他的反應。
    會是驚喜嗎?會因此留下嗎?還是……會更加覺得是負擔和責任?
    車子在醫院停車場停穩。
    黃初禮的手心全是汗,腳步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
    “走啊!”秦願挽住她的胳膊,給她打氣:“別怕!有我在呢!他要是敢說一句混賬話,我第一個不答應!”
    兩人走到蔣津年的病房門口,門虛掩著。
    秦願正要推門進去,卻聽到裏麵傳來清晰的對話聲,不止蔣津年一個人。
    “任務基本情況就是這樣,危險性確實存在,但意義重大,上級經過再三考慮,還是認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一個沉穩的男聲說道,聽起來像是部隊的領導。
    黃初禮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秦願也愣住了,屏住了呼吸。
    房間裏沉默了片刻,她們才聽到了蔣津年無比堅定的聲音:“我明白,請首長放心,我接受任務,保證按時出發,堅決完成任務。”
    一瞬間黃初禮隻覺得整個世界的聲音都仿佛消失了。
    他接受了……
    他甚至沒有一絲猶豫,幹脆利落地再次選擇了他的任務,推開了她,推開了這個家。
    巨大的失望席卷而來,心髒的位置傳來尖銳的疼痛,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連站立的力氣都快被抽空。
    秦願也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立刻衝進去質問蔣津年。
    但黃初禮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對她用力地,近乎哀求地搖了搖頭,眼神裏充滿了痛苦和阻止:“別進去了願願。”
    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用孩子作為籌碼,去換取他的留下。
    那太卑微,也太可笑了。
    也在這時,病房的門從裏麵被打開了。
    幾位穿著軍裝的人走了出來,看到門口站著的黃初禮和秦願,略微點頭示意了一下,便離開了。
    病房裏,隻剩下站在床邊,臉色依舊蒼白卻身姿挺拔的蔣津年。
    他也看到了門口的黃初禮。
    四目相對。
    空氣一瞬凝滯。
    他的眼神深邃複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掙紮,但在觸及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時,眸底迅速掠過一抹擔憂和心疼。
    黃初禮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她剛剛得知了孕育著新生命的喜悅,卻在下一秒親耳聽見他毫不猶豫地再次奔赴危險的抉擇。
    秦悅看著兩人之間這令人窒息的氣氛,急得不行,張了張嘴,幾乎要不顧一切地把那個消息喊出來——
    黃初禮卻像是有所感應般,猛地轉過頭,用盡全身力氣抓住秦願的手臂,再次對她搖了搖頭。
    那眼神裏的絕望和堅決,讓秦願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化作一聲無奈又心焦的歎息。
    寂靜在蔓延。
    誰都沒有先開口。
    蔣津年看著門口臉色蒼白如紙的黃初禮,窒息般的疼痛從心髒蔓延開,甚至壓過了肩上的疼痛。
    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聲音因緊張和虛弱而顯得格外低啞:“初禮,你什麽時候來的?”
    黃初禮沒有回答,隻是用那雙盈滿了水光的眼睛看著他,她微微抬著下巴,仿佛這樣就能維持住最後一絲搖搖欲墜的尊嚴。
    蔣津年喉結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又靠近一步,試圖去握她冰涼的手:“外麵涼,先進來,好不好?我們……”
    然而,他的話沒能說完。
    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黃初禮就猛地將手縮回背後,動作快得帶起一絲微弱的風,也徹底劃清了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界限。
    這個細微卻決絕的躲避動作,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殺傷力。
    蔣津年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縮,最終無力地垂下。
    “你……”他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強忍淚意的模樣,所有關於任務的解釋和組織的期望都堵在了喉嚨裏,化作一片苦澀:“你都聽到了?”
    黃初禮終於開口,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種耗盡力氣的沙啞,卻又每個字都像冰錐一樣砸在蔣津年心上:“想好了?堅持要走?即使是在這種時候?”
    她沒有明說這種時候是什麽時候,但那雙盛滿傷痛的眼睛,卻仿佛已經訴說了一切。
    蔣津年胸口悶痛得厲害,他急於解釋,語氣不由得帶上了幾分急切和不易察覺的懇求:“初禮,這次任務不一樣,它很重要,關係到……我不是不想顧及你,但我是一名軍人,這是我的職責和使命,我……”
    “職責使命……”黃初禮輕聲重複著這兩個詞,眼淚終於承受不住重量,悄然滑落:“所以,這些永遠都排在第一位,對嗎?我和……和這個家,永遠都是可以為你讓路,可以被暫時擱置的選項,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蔣津年看著她掉眼淚,心亂如麻,傷口也因情緒激動而陣陣抽痛,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她明白:“等我回來,初禮,等我完成任務回來,我們好好談談,所有的問題,我都會……”
    “回來?”黃初禮哽咽著打斷他,淚水流得更凶:“蔣津年,我真的很害怕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你知道嗎!”
    她越說越激動,積壓了一夜的委屈、憤怒和恐懼徹底爆發:“你口口聲聲的責任,憑什麽要我用一輩子不安心來做代價?你那麽偉大,那麽無私,為什麽要給我希望,又一次次讓我失望?”
    “初禮!別這樣說……”蔣津年看著她崩潰的樣子,心如刀絞,上前想抱住她,卻被她再次狠狠推開。
    “那你要我怎麽說?!”黃初禮仰起臉,任由淚水肆意流淌,聲音顫抖卻帶著一種絕望的執拗:“蔣津年,我就問你最後一句,是不是真的要離婚?如果你覺得我是你的拖累,是你的負擔,阻礙了你去完成你的偉大使命,那好,我們離婚,你給我一句痛快話!”
    “離婚”兩個字再次被提及,讓蔣津年心中猛地一刺。
    他看著她決絕而痛苦的臉,想起上麵沉重的囑托,想起肩上的軍銜所承載的重量,所有的解釋和挽留都變得蒼白無力。
    巨大的無力感和沉重的責任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痛楚,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如果你覺得這是你想要的,那我尊重你的決定,都聽你的。”
    這句話,無異於最終判決。
    黃初禮眼中的最後一絲光亮,徹底熄滅了。
    她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旁邊的秦願趕緊扶住她。
    她沒有再看蔣津年一眼,隻是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嚐到一絲血腥味,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地說:“好,我也尊重你的想法,我們離婚。”
    說完這句,她就猛地轉身,掙脫秦願的攙扶,踉蹌著朝前跑走,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會讓她徹底窒息。
    “初禮!”秦願急得跺腳,狠狠瞪了蔣津年一眼:“蔣津年!你會後悔的!你根本不知道你失去了什麽!”
    扔下這句話,秦願立刻追著黃初禮而去。
    空蕩的病房門口,隻剩下蔣津年一個人僵立在原地。
    窗外陽光正好,卻照不進他此刻冰冷晦暗的內心。
    他聽著走廊裏遠去的、壓抑的哭泣聲和匆忙腳步聲,拳頭死死攥緊,繃帶下的傷口因為過度用力而再次滲出鮮紅的血色。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隻有一種失去全世界般的荒蕪和窒息,將他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