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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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初禮回到她和蔣津年的公寓,這裏曾盛滿短暫的甜蜜,此刻卻空曠得隻剩下回憶的回聲。
她看著眼前的房間布置,不由微微出神,還是晚風透過窗戶吹拂進來,她才勉強回過神,將房間的燈打開,開始收拾行李。
動作間不免帶著一絲恍惚和不真實感。
就在幾天前,她還在為這個家的每一個角落添置溫暖,幻想著和他在這裏的長久未來。
而現在,她卻在為一場不知歸期的遠行做準備。
黃初禮輕輕歎了一口氣,在打開衣帽間的時候,看到了衣櫃裏被蔣津年放在家裏的那套常服。
她的指尖拂過他的軍裝常服,那冰冷的肩章硌著她的指尖,她深吸一口氣,將屬於他的氣息深深印入腦海,然後輕輕關上了他那邊的櫃門,專注於整理自己的衣物。
書籍,資料,常用的生活用品,她盡量精簡,但當她整理到書桌抽屜時,一個有些年頭的木質相框被翻了出來。
是她當初搬來的時候,特意帶的。
黃初禮愣了一下,緩緩拿起相框。
那是她的高中畢業的那天特意拍的,照片被精心地裁剪過,隻留下了她一個人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
而背景處,一個穿著白色校服襯衫,身姿挺拔的男生恰好路過,側臉清晰,正是蔣津年。
黃初禮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酸澀又甜蜜的漣漪。
這是當年她的小心思,畢業典禮那天,她注意到蔣津年會從那個方向走過,便故意拉著朋友在那個位置拍照,調整了好幾次角度,才“恰好”將他框進了自己的背景裏。
然後偷偷洗出來,小心翼翼地將周圍無關的同學剪掉,製造了這張“隻有他們倆”的合影。
這是她青春裏最大膽也最隱秘的暗戀證據,後來一直珍藏在家裏的舊物箱中,結婚後她才把它帶了過來,放在書房抽屜裏。
黃初禮摩挲著相框玻璃下自己當年青澀卻充滿喜悅的笑容,還有背景裏那個對此一無所知、卻照亮了她整個青春歲月的少年。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原來,在那麽早的時候,命運的線就已經將他們悄悄纏繞。
她沒有任何猶豫,將這個小相框用柔軟的衣物仔細包裹好,放進了行李箱的夾層裏。
這不是負擔,而是力量,是提醒她初心和來路的印記,也是支撐她走過未來漫長等待歲月的一份溫暖念想。
收拾好所有行李,黃初禮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車流如織,霓虹閃爍,她輕輕將手覆在小腹上,那裏依舊平坦,但一個嶄新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
這是她和蔣津年愛情的結晶,是他們之間最深刻的聯結。
“寶寶。”她輕聲低語,像是在對孩子說,也像是在對自己宣告:“爸爸去完成他的使命了。媽媽也要去走自己的路了,我們要一起變得很勇敢,很好,然後等爸爸平安回來。”
夜色深沉,她卻感覺內心逐漸被一種平靜而堅定的力量填滿。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臥室。
黃初禮早早起床,最後檢查了一遍行李。
林婉也在一大早就過來了,紅著眼眶,卻努力笑著為她準備了豐盛又清淡的早餐,不停叮囑著:“到了那邊,吃的喝的一定要注意,生冷的東西千萬別碰,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定期一定要去醫院檢查,報告記得發給我看,房子要租光照好的,離醫院近一點的,安全第一錢不夠了就跟媽媽說,別省著……”
絮絮叨叨,恨不得將所有的關心和擔憂都化作具象的叮囑,塞滿女兒的行囊。
黃初禮耐心地聽著,一一應下,給母親盛粥夾菜:“媽,放心吧,我都這麽大了,會照顧好自己的,倒是您,在家要按時吃飯,別老是湊合,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我你就別操心了,我好著呢。”林婉抹了抹眼角,那:“隻要你在外麵平平安安的,媽媽就放心了。”
早餐在溫馨又略帶傷感的氣氛中結束。
出租車到了樓下,林婉堅持要送她上車。看著行李被放進後備箱,林婉終於忍不住,上前緊緊抱住了她。
“初禮,好好的,一定好好的。”聲音哽咽。
“媽,我會的。”黃初禮回抱母親,聲音堅定:“您也保重。”
隨著出租車緩緩駛離,黃初禮透過後車窗,看著母親站在原地不斷揮手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拐過街角再也看不見,她才收回視線,輕輕擦去眼角的濕潤。
車子先開往醫院。她需要最後辦理一些手續,和主任正式告別。
科室主任早已在辦公室等她,看到她還略顯單薄的身影和眼底的堅定,主任眼中滿是讚賞和不舍:“初禮,都準備好了?”
“嗯,準備好了主任。謝謝您一直以來的栽培和這次的支持。”黃初禮深深鞠了一躬。
“快起來,”主任扶起她:“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你值得,出去好好學習,開闊眼界,但別忘了,這裏永遠是你的家,你的崗位永遠給你留著,我們等你學成歸來,到時候,醫院神經外科的重擔,還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來挑呢。”
“我會努力的,絕不辜負您的期望。”黃初禮鄭重承諾。
辦理完所有手續,黃初禮抱著一個裝有個人物品的小紙箱走出行政樓,卻意外地在門口看到了孫雨薇躊躇的身影。
孫雨薇眼睛紅腫,顯然是哭過很久,看到黃初禮,她立刻快步上前,神情充滿了愧疚和不安:“初禮,嫂子,我都聽沈姨說了,你要出國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語無倫次,聲音哽咽:“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當年鬼迷心竅,你和哥哥就不會錯過這麽多年,現在也不會……不會鬧成這樣,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等你回來,等哥哥回來,我一定去跟他認錯,我去跪著跟他認錯都行,你能不能……能不能別走了?”
黃初禮看著眼前這個一向驕傲張揚的女孩,此刻哭得的哽咽的樣子,心中百感交集。
怨恨嗎?有的。
但此刻,看著孫雨薇真誠的悔意,那怨恨似乎也淡了一些。
她輕輕歎了口氣:“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承認,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完全釋懷,更沒有辦法輕易地說出原諒這兩個字。”
孫雨薇的眼淚掉得更凶了,滿臉絕望。
黃初禮頓了頓,繼續道:“但是,我出國,不是因為這件事,也不是為了逃避你,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對我事業和未來人生都很重要的選擇,手續已經全部辦好了,我不會改變主意。”
孫雨薇吸著鼻子,淚眼婆娑地看著她,忐忑地問:“那……那以後呢?以後我還有機會……求得你的原諒嗎?”
黃初禮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看著她,目光平靜而深遠:“以後的事情,交給時間吧,你先做好你自己。”
這句話沒有承諾,卻也沒有徹底斷絕希望。
孫雨薇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用力點頭:“我會的!我一定會改!我送你!我送你去機場!”
她不由分說地搶過黃初禮手裏的小紙箱,抱在懷裏。
黃初禮看著她倔強又可憐的樣子,最終沒有拒絕。
到達機場國際出發大廳,人潮熙攘。
秦願早已等在那裏,一看到她們就迎了上來。
“哎呀,我的寶,你可來了!”秦願先給了黃初禮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看向旁邊眼睛腫得像桃子的孫雨薇,挑了挑眉,沒多說,隻是拍了拍黃初禮的背:“東西都帶齊了嗎?證件再檢查一遍,別落了,聽說那邊最近天氣多變,我給你塞了件薄外套在隨身包裏,冷了記得穿……”
她絮絮叨叨地叮囑著,試圖用輕鬆的氛圍衝淡離別的愁緒。
黃初禮笑著點頭:“都帶齊了,檢查好幾遍了,願願,謝謝你。”
“謝什麽,咱倆誰跟誰。”秦願大手一揮,然後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放心去吧,國內有我呢,阿姨我會常去看,要是蔣津年那個混蛋提前回來了,我第一時間綁也把他綁去國外找你謝罪!”
黃初禮被她逗笑,心底的離愁別緒被衝散了不少:“好,隨時歡迎你來查崗,給我驚喜。”
“必須的!等我不忙了就去騷擾你!”秦願笑嘻嘻地說。
這時,廣播裏響起了催促航班乘客登機的通知。
氣氛瞬間又沉寂下來。
秦願收起笑容,再次用力抱了抱黃初禮:“保重,隨時聯係。”
孫雨薇也紅著眼睛上前,把小紙箱還給黃初禮,哽咽道:“嫂子……一路平安。”
黃初禮對她們點了點頭,拉起行李箱,轉身走向安檢口。
她沒有再回頭,步伐堅定。
秦願和孫雨薇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安檢通道的拐角處,久久沒有離開。
坐上飛機,找到靠窗的位置放好行李,黃初禮才緩緩鬆了口氣。
飛機緩緩滑行,然後加速,衝上雲霄。
她透過舷窗,看著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在腳下逐漸縮小,變成一幅微縮的圖景,最終被雲層漸漸遮蔽。
她輕輕撫摸著小腹,那裏依然平靜,卻承載著她最深的牽掛和希望。
“寶寶,我們要開始新的旅程了。”
她在心裏輕聲說,帶著對未來的期盼和一絲淡淡的悵惘,輕輕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萬裏之外,夜色如墨。
一架沒有任何標識的軍用運輸機在雲層上方平穩飛行,艙內燈光調得很暗,隻有儀表盤上閃爍著幽綠的光芒。
蔣津年坐在艙壁邊,身上是全副武裝的戰鬥裝備,臉上塗著厚重的油彩,眼神沉穩正就著微光最後一次確認任務簡報和地圖。
機艙內很安靜,隻有引擎的轟鳴聲和隊員們檢查裝備發出的輕微金屬碰撞聲。
“五分鍾準備!”駕駛員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係統傳來,冰冷而清晰。
隊員們立刻開始最後檢查降落傘包和武器裝備,動作迅捷而有序。
蔣津年站起身,目光掃過每一張堅毅的麵孔,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最後確認一遍任務目標和撤離點,記住,行動要快,相互掩護,絕對服從命令,我們要帶回需要的東西,也要把所有人都安全帶回家,明白?”
“明白!”隊員們低聲應道,眼神中閃爍著無畏的光芒。
艙尾的跳傘信號燈開始閃爍紅光,艙門緩緩打開,猛烈的氣流瞬間灌入機艙,吹得人衣袂獵獵作響。
下方是漆黑一片的無名山地,隻有零星幾點微光,隊員們依次走到艙門口,準備跳傘。
蔣津年站在隊列中,最後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傘包。
就在他即將邁步上前的那一刻,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艙外翻湧的雲海。
雲層在月光的映照下,毫無預兆地,黃初禮含淚卻又無比堅定的臉龐猛地撞入他的腦海。
讓他不禁在想,她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
一股不受控的尖銳的幾乎毫無來由的不安感瞬間籠罩住他的心髒,比肩傷更讓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抽痛。
這感覺來得迅猛而突兀,讓他冷硬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極細微的裂紋。
“隊長?”身後的隊員見他頓住,低聲提醒。
蔣津年猛地回神,將那不合時宜的紛亂思緒強行壓回心底最深處,眼神重新變得冷冽堅定,仿佛剛才那一瞬的失神從未發生。
他不再猶豫,對著身後的隊員打了一個“前進”的手勢,然後率先一步踏出艙門,縱身躍入那片漆黑的,未知的夜空之中。
身影迅速被夜幕吞沒,隻剩下呼嘯的風聲。
任務開始了,他的所有的個人情感,都必須徹底封存。
他現在隻是一名軍人,一名需要帶領隊員完成任務、並將他們安全帶回家的指揮官。
而那份深埋心底的思念與不安,隻能留待硝煙散盡之後,再去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