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一個不好的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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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初禮出院後,腳踏實地的感覺讓她恍如隔世。
    秦願寸步不離地陪著她,第一件事就是押著她去了一家以婦產科聞名的私立醫院,做了一次全麵而細致的產檢。
    躺在檢查床上,冰涼的耦合劑塗上小腹,黃初禮的心緊張得提到了嗓子眼。
    當超聲探頭輕輕滑動,儀器屏幕上出現那個小小的孕囊,甚至能隱約看到一點點胎芽的雛形時,她的淚水瞬間湧了出來。
    醫生溫和地指著屏幕,告訴她寶寶發育得很好,大小符合孕周,胎心搏動雖然還微弱,但清晰有力。
    “寶寶很堅強,和你一起挺過來了。”醫生微笑著安慰。
    這句話讓黃初禮泣不成聲。
    這半個月的煎熬和恐懼,在這一刻都化為了巨大的欣慰和感動。
    秦願緊緊握著她的手,也紅了眼眶,連聲說:“太好了!我就知道咱幹閨女肯定棒棒的!”
    從醫院出來,壓在黃初禮心頭最大的石頭終於落地。
    秦願看她臉色依舊蒼白,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去了市中心一家格調高雅、價格不菲的法式餐廳。
    “願願,這裏太貴了……”黃初禮看著餐廳低調奢華的裝潢和菜單上令人咋舌的價格,下意識地想要阻止。
    她雖然家境不錯,但一向節儉,更何況現在情況特殊,她還得養孩子……
    之前她可沒少聽科裏有孩子的人提過,養娃可是一項大工程,不僅費錢又費精力,從孩子出生那一刻,銀行卡的餘額就會斷崖式的不斷燃燒。
    “貴什麽貴!”秦願一把將她按在座位上,霸氣地揮手招來侍應生:“我拍戲掙了那麽多錢,平時也沒處花,現在不給我幹閨女花給誰花?你就安心坐著,今天咱們,不對,咱們娘仨,必須好好慶祝一下!去去晦氣,迎接新生!”
    看著她這副豪氣幹雲的樣子,黃初禮無奈又感動地笑了。
    她知道,這是秦願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心疼她,安慰她。
    點完餐,秦願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哎,我剛仔細回味了一下醫生的話,又夜觀天象,掐指一算,篤定你這胎絕對是個小棉襖!你看啊,懷孕初期這麽折騰,寶寶都穩穩的,多文靜,多貼心,肯定是小姑娘!”
    黃初禮被她逗得彎起了唇角,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下來,輕輕撫摸著小腹:“其實……我也希望是個女兒,可以給她梳小辮子,穿漂亮裙子,把她打扮成小公主。”
    “對吧對吧!”
    秦願興奮地一拍手,隨即又想到什麽,眼神黯了黯,但很快又振作起來:“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寶貝!等蔣津年那個混蛋回來,看到這麽可愛的孩子,管他喜歡男孩女孩,肯定都得愛不釋手,到時候讓他天天當牛做馬地伺候你們娘倆贖罪!”
    提到蔣津年,黃初禮的眼神飄忽了一瞬,笑容裏摻入了一絲淡淡的思念和苦澀。
    她沉默片刻,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輕聲對秦願說:“願願,有件事……我一直沒來得及詳細告訴你,孫雨薇在我出國前找過我,她說……高中畢業那年,蔣津年其實給我發過表白短信。”
    “什麽?!”秦願驚得差點碰倒水杯,眼睛瞪得溜圓:“真的假的?那個悶葫蘆居然還會主動表白?然後呢?你沒收到?”
    黃初禮搖搖頭,嘴角泛起一抹無奈又心酸的弧度:“她說,當時我的手機好像落在課桌上了,她看到了那條短信,然後……刪掉了,後來她還故意暗示我,說蔣津年喜歡的人是她。所以……所以我們才錯過了這麽多年。”
    秦願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爆了句粗口:“我靠!孫雨薇她……她這幹的叫什麽事啊!也太缺德了吧!怪不得!我就說嘛,你看蔣津年看你那眼神,明明早就情根深種了,怎麽可能會沒行動!原來是中間有這麽個攪屎棍!那後來呢?蔣津年就一直沒再表示?”
    “沒有了。”黃初禮垂下眼睫:“可能就是覺得被我拒絕了吧,或者,以為我喜歡的是別人,他那種性格,怎麽可能再問第二次。”
    “唉……”秦願長長地歎了口氣,又是氣憤又是感慨:“這陰差陽錯的,不過現在總算真相大白了!等那家夥回來,你非得好好跟他說道說道,讓他知道他當年差點就錯過了多麽好的你!然後讓他後悔死這些年對你的冷落!”
    黃初禮想象著蔣津年知道真相後可能出現的錯愕,懊悔的表情,心裏竟也生出幾分隱秘的期待和甜意。
    她點點頭,眼中重新燃起光亮:“嗯,等他平安回來,我一定要親口告訴他,然後……然後讓他看著我們的孩子,告訴他,我們一直在等他。”
    “對!就這麽辦!”秦願舉起水杯:“來,為了即將到來的小公主,為了你們破鏡重圓的那一天,幹杯!”
    “幹杯!”黃初禮也舉起杯子,兩個玻璃杯輕輕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仿佛敲響了新生活的序曲。
    第二天,黃初禮準時到醫院神經外科報到。經過半個月的耽擱,她需要盡快熟悉環境和投入工作。
    陳景深在看到她後,眼中流露出真誠的關切:“黃醫生,歡迎回來。身體都恢複了嗎?”
    他溫和地問道,目光掃過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但更多的是尊重和體貼。
    “謝謝陳主任,我好多了,可以正常工作了。”黃初禮感激地笑笑。
    “那就好。不用著急,慢慢來,今天我先帶你熟悉一下我們目前幾個重點項目的資料,下午有一個病例討論會,你可以先聽聽。”
    陳景深一邊說,一邊親自將她帶到安排好的辦公室,將一疊整理好的文件遞給她:“這些是基礎資料,有什麽不明白的隨時問我,記住,身體第一,有任何不適都不要勉強。”
    他的關懷恰到好處,既體現了上司對下屬的照顧,又保持了專業的距離感,讓黃初禮感到十分舒適。
    她點點頭,認真道:“我會的,謝謝主任。”
    投入工作後,時間過得快了許多。
    陳景深在專業上的造詣很深,講解清晰,富有啟發性。
    科室的氛圍也很好,同事們雖然忙碌,但彼此之間互助友好。
    下午的病例討論會,黃初禮雖然隻是旁聽,但也被那種嚴謹專業的學術氛圍所感染,暫時忘卻了煩惱。
    陳景深似乎總能察覺到她的狀態,在她偶爾走神或略顯疲憊時,會適時地遞上一杯溫水,或者用輕鬆的話題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這種無聲的支持,像一股暖流,悄然滋潤著黃初禮初來乍到,且剛剛經曆風波的心靈。
    她心裏對這位年輕有為、又溫柔體貼的上司,充滿了感激。
    與此同時,地球另一端。
    夜色如墨,硝煙尚未完全散盡。
    廢棄城鎮的斷壁殘垣間,彌漫著濃重的火藥和血腥味。
    蔣津年靠在一堵半塌的牆壁後,快速更換著彈夾。
    他臉上的油彩被汗水和灰塵糊花,左肩的繃帶早已被鮮血浸透,隱隱作痛,但他仿佛毫無知覺。
    幾個小時前,他們小隊遭遇了敵方主力部隊的伏擊,一場激烈的遭遇戰,雖然成功突圍並完成了既定目標的初步偵察,但也付出了代價——
    一名隊員輕傷,彈藥消耗巨大,並且暴露了行蹤。
    “蔣隊,這樣下去不行,我們被盯上了,補給線也斷了。”
    李演湊過來,壓低聲音,臉上滿是焦灼:“這幫孫子跟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上麵給的撤離時間還有三天,這三天怎麽熬?”
    蔣津年冷靜地檢查著槍械,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地形。
    他們的任務極其敏感和危險,是在各方勢力夾縫中獲取關鍵情報,無法指望任何明麵上的支援。
    每一次交火都可能引來更多的敵人,而他們攜帶的物資有限。
    “慌什麽。”蔣津年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地圖。”
    “這兒。”李演趕緊攤開簡易作戰地圖。
    蔣津年用手指點著幾個關鍵點:“我們現在在這裏,敵人預料我們會向最近的撤離點A移動。但我們偏不。”
    他的手指劃出一條曲折的路線:“繞過去,利用這片複雜地形,拖住他們,夜間行動,白天隱蔽,我們的目標不是硬拚,是活下去,把情報帶回去。”
    他的計劃大膽而冒險,需要極高的戰術素養和極強的忍耐力。
    隊員們看著他堅毅的側臉,心中稍定。
    這就是他們的隊長,無論情況多麽惡劣,總能找到一線生機。
    “檢查裝備,節省彈藥和飲水,五分鍾後,向B區域轉移。”蔣津年下達指令,語氣不容置疑。
    隊員們立刻無聲地行動起來。
    蔣津年靠回牆壁,短暫地閉上眼睛。
    高強度的戰鬥和指揮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肩上的傷口也在持續散發著灼痛感。
    就在這時,黃初禮的臉龐毫無預兆地闖入他的腦海。
    不是哭泣的,不是憤怒的,而是那天在車裏,她羞紅著臉,輕輕喊他“老公”時的模樣,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星光和愛意。
    那一刻的柔軟和甜蜜,與他此刻身處的地獄景象形成了極其殘酷的對比。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比槍傷更甚。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胸口的內袋,那裏空空如也,私人手機早已上交。
    他甚至不知道,她最後發來的那條長長的消息,到底說了什麽。那張圖片,又是什麽?
    是她的照片嗎?還是……別的什麽?
    無盡的思念和深沉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答應過要保護她,給她安穩的生活,可現在,他卻身陷危境,連一句平安都無法傳遞給她。
    他甚至用最混蛋的方式推開了她,那個他愛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姑娘。
    如果……這次能活著回去……
    他在心裏默念,粗糙的手指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陷進掌心,低低呢喃:“初禮,等我,一定要等我。”
    默了片刻後,他睜開眼,眼底所有的脆弱和柔情已被徹底壓下,隻剩下頑強的意誌和活下去的信念。
    他不能死在這裏,他必須回去。
    回到她身邊,去聽她未說完的話,去彌補他犯下的錯,去承擔起一個丈夫的責任。
    “出發!”他率先站起身,身影融入濃重的夜色,敏捷而無聲地向著未知的危險潛行而去。
    月光勉強穿透稀疏的雲層,吝嗇地灑下一片清輝,映照著他堅定前行的背影,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遠方的槍聲偶爾劃破寂靜,預示著前路依舊危機四伏。
    但對他而言,黃初禮和那份未讀的消息,已然成了支撐他穿越一切險阻、誓要歸家的最強精神支柱。
    夜色漸深,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密集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敲打著窗戶,像是急促的鼓點,攪得人心神不寧。
    黃初禮在秦願的堅持下,早早躺下休息。
    或許是白天產檢的欣慰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或許是身體尚未完全恢複的疲憊,她很快沉沉睡去。
    但睡眠並不安穩。
    夢境光怪陸離,時而是在醫院隔離病房的冰冷孤寂,時而是高中校園裏陽光斑駁的走廊,蔣津年穿著白襯衫的背影忽遠忽近。
    突然,畫麵猛地切換!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衝天的火光將夜空染成詭異的橘紅色!硝煙彌漫,碎石橫飛!
    她看見蔣津年在一片斷壁殘垣中穿梭,矯健的身影如同獵豹,但敵人的子彈如同雨點般傾瀉而來!
    “津年!小心!”她在夢中聲嘶力竭地大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下一秒,一顆子彈穿透煙霧,精準地擊中了他的胸膛!
    鮮血瞬間在他心口洇開一大片刺目的紅,他身體猛地一顫,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傷口,然後緩緩地、緩緩地向後倒去……
    那雙總是深邃沉靜的眼睛,在倒下的瞬間,似乎穿透了夢境,直直地望向她,裏麵充滿了不甘眷戀,還有……訣別!
    “不要!”
    黃初禮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髒狂跳得像要衝出胸腔,渾身被冷汗浸透,額頭冰涼。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夜空,緊接著是轟隆一聲巨響,雷聲震得玻璃都在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