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對她的占有欲是源於骨子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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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津年換好衣服,那件淺灰色羊絨衫柔軟地貼合著他挺拔的身形,削弱了幾分他眉宇間的冷硬,多了幾分居家的溫和。
    他打開房門,就看到黃初禮正背對著他,站在走廊的窗邊,似乎在看樓下的花園,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耳根還殘留著一抹未褪盡的緋紅。
    聽到開門聲,她轉過身來。
    四目再次相對。
    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種微妙的尷尬,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悸動的甜。
    兩人似乎都想起了剛才房間裏那場關於“出不出去”的烏龍。
    黃初禮的臉頰又開始發燙,她努力維持著鎮定,目光卻有些無處安放,最終落在他身上的羊絨衫上,輕聲說:“這……這件衣服很適合你。”
    她的聲音不禁比平時軟了幾分。
    蔣津年看著她閃爍的眼神和微紅的臉頰,自己心頭那點不自在奇異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柔軟。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這短暫的沉默和交匯的眼神,仿佛在兩人之間拉起了一道無形的、帶著溫度的絲線。
    最終還是黃初禮率先打破了這旖旎又尷尬的氣氛,她清了清嗓子,找回了幾分平日的語調:“我們……走吧?帶你去醫院做個全麵的檢查,也好放心。”
    “好。”蔣津年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剛到客廳,一直眼巴巴盯著樓梯口的冬冬立刻像個小炮彈一樣衝了過來,一把抱住蔣津年的腿,帶著哭腔喊道:“姐夫你要去哪裏?你是不是又要走了?不要丟下我和姐姐!”
    想想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沈夢身後縮了縮,但看著冬冬緊緊抱著爸爸的腿,她抿了抿小嘴,鼓起勇氣,向前邁了一小步,聲音雖然不大,卻異常清晰地對冬冬說:“哥哥,我媽媽要帶他……去醫院檢查身體,我們一起玩吧,冬冬哥哥不要鬧脾氣。”
    她巧妙地省略了“爸爸”這個對她而言還有些陌生的稱謂,但那維護的姿態已然分明。
    夏夏看到沈夢微微蹙起的眉頭,心裏一緊,連忙上前去拉冬冬:“冬冬!快鬆開!別不懂事!津年哥隻是去醫院,很快就回來的!”
    “我不!我不鬆!”冬冬反而抱得更緊,仰起滿是淚水的小臉,絕望地看著蔣津年:“你騙人!你們都是騙人的!萬一你走了就不回來了怎麽辦?你不要我們了怎麽辦?”
    看著冬冬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蔣津年心中歎了口氣,他蹲下身,與冬冬平視,大手輕輕放在他抽動的小肩膀上,語氣是罕見的耐心和肯定:“冬冬,聽話,我隻是去醫院,檢查完身體就回來,我答應你,不會不要你們。”
    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冬冬的哭聲小了些,抽噎著問:“真……真的嗎?你不會騙我?”
    “不會。”蔣津年看著他,眼神認真。
    冬冬又扭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黃初禮,眼神裏帶著一絲怯怯的探究和不確定,似乎在衡量她話裏的真實性。
    最終,他還是選擇相信蔣津年,慢慢鬆開了手,小聲說:“那……那你快點回來。”
    “好。”蔣津年揉了揉他的頭發,站起身。
    夏夏趕緊把冬冬拉到身邊,低聲安撫著,不敢再看沈夢和黃初禮的臉色。
    這場小風波總算暫時平息。
    蔣津年和黃初禮一起走出家門,坐進了黃初禮的車裏。
    車內空間密閉,隻剩下他們兩人。
    黃初禮熟練地啟動車子,平穩地駛出小區。
    蔣津年坐在副駕駛,目光掠過她專注開車的側臉,她握方向盤的十指纖細白皙,動作流暢自然。
    他想起剛才冬冬的哭鬧和自己給出的承諾,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解釋道:“我剛才對冬冬說的話……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安撫他,我不會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他說完,似乎覺得自己的解釋有些蒼白,微微蹙了下眉。
    黃初禮正看著前方路況,聽到他這近乎笨拙的解釋,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帶著笑意:“我知道,我沒有多想,夏夏和冬冬是你的恩人,照顧他們是應該的,但我們才是一家人,我明白的。”
    她的笑容和坦然的話語,像一陣暖風,吹散了蔣津年心頭那點莫名的擔憂和滯澀。
    他看著她彎起的唇角,自己也鬆了口氣,緊繃的下頜線條柔和了些許。
    就在這時,黃初禮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車載屏幕上顯示著“景深”的名字。
    她按下接聽鍵:“喂,景深。”
    “初禮,一切都順利嗎?”陳景深溫和的聲音在車內響起,帶著清晰的關切。
    “嗯,接到了,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準備給他做個全麵檢查。”黃初禮回答道,語氣自然。
    “那就好,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或者檢查上有什麽疑問,隨時找我。別太累著自己。”陳景深叮囑道。
    “知道了,謝謝你,景深。”黃初禮似乎被對方話裏的某個點逗樂,又或許是感激於這份細致的關心,她輕笑了一聲,聲音柔和:“我先開車,回頭再聊。”
    掛了電話,車廂內恢複了安靜。
    蔣津年看著前方道路,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沒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仔細聽,能察覺到一絲極淡的、壓抑著的情緒。
    黃初禮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明白他指的是什麽,想了想,以為他是在問檢查或者家裏的事,便溫聲回道:“沒什麽特別要說的,隻要你平安回來,一切都好。”
    蔣津年沉默了下去,沒有再說話,隻是將頭轉向窗外,看著飛速倒退的街景,深邃的眼眸裏掠過一絲困惑和自嘲。
    他覺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明明失去了所有記憶,明明才認識這個女人幾天,為什麽看到她接到別的男人的電話,聽到她對著別人輕笑,心裏會湧起那樣強烈的不舒服?
    那種陌生的、帶著澀意和占有欲的情緒,來得迅猛而莫名,讓他有些無所適從,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卑劣。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頭還疼嗎?”黃初禮注意到他的沉默,擔憂地問道。
    “……沒有。”蔣津年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翻湧的情緒強行壓下:“有點累而已。”
    黃初禮以為他是旅途勞頓加上剛才冬冬那一鬧,便體貼地沒有再打擾他,隻是將車裏的音樂聲調得更低了些。
    到了醫院,黃初禮提前聯係好的專家已經等在診室。
    一係列精密的檢查做下來,時間過去了很久。
    最後,醫生拿著厚厚的檢查報告,對等在外麵的黃初禮和蔣津年說道:“從影像上看,蔣先生腦部的血塊相比受傷初期已經吸收了不少,但目前的位置依然壓迫著部分記憶神經區域,這是導致他失憶的主要原因。”
    醫生說著,看向黃初禮,語氣嚴肅地叮囑:“目前血塊處於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不建議進行激進治療或手術,風險較大,最好的方式,是依靠時間讓它自然吸收,同時輔以環境刺激,家屬一定要特別注意,絕對不能強行讓他回憶過去,或者讓他受到巨大的精神刺激,比如突然告知他可能無法承受的、過於衝擊性的事實,這極有可能導致顱內壓驟升,引發劇烈頭痛、眩暈,甚至更嚴重的後果。”
    黃初禮認真記下,連連點頭:“我明白,醫生,我們一定會注意。”
    醫生緩和了語氣,建議道:“可以讓他從最基礎、最溫和的社會關係開始重新適應和接受,比如,先讓他熟悉和認同父母的身份,建立起新的安全的家庭歸屬感。其他的……可以慢慢來,循序漸進,給他時間,也給你們自己時間。”
    “好的,謝謝您醫生。”黃初禮感激地道謝,悄悄握緊了手心。
    帶著醫生的叮囑,兩人離開了醫院。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
    黃初禮看著走在自己身旁,身影被拉得長長的蔣津年,心中充滿了決心。
    是的,不急。
    他們有很多時間,可以從最簡單的開始,一步步,重新走回彼此的生命裏。
    回老宅的路上,車廂內的氣氛比來時沉悶了許多。
    黃初禮能明顯感覺到身旁男人周身縈繞的低氣壓。
    他依舊沉默地望著窗外,但那緊抿的唇線和偶爾蹙起的眉心,都昭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她趁著等紅燈的間隙,側頭看他,輕聲問:“津年,你怎麽了?是不是檢查結果讓你有壓力?還是……哪裏不舒服?”
    蔣津年回過神,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她帶著擔憂的清澈眼眸上,搖了搖頭,聲音有些發澀:“沒事。”
    他隻是……被心裏那種陌生而洶湧的,帶著獨占欲的煩躁情緒攪得心神不寧。
    那個叫“景深”的男人,和她究竟是什麽關係?為什麽可以那樣自然地關心她,而她也似乎習以為常?
    這些話在唇齒間輾轉,卻最終被他強行咽了回去。
    他有什麽資格問?一個連自己過去都一片空白的人。
    黃初禮看著他明顯回避的態度,輕輕歎了口氣。
    她將車緩緩停在路邊,轉過身,認真地看向他,目光柔和卻堅定:“津年。”
    她叫他的名字,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
    蔣津年抬眼與她直視。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醫生的話你也聽到了,情緒積壓在心裏,本身就是一種刺激。”
    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晰而緩慢:“我們現在……可能還需要時間重新了解彼此,但請你相信我,無論什麽事,你都可以試著和我說,看到你這樣把心事悶在心裏,我會很擔心,非常擔心。”
    她的眼神裏沒有絲毫雜質,隻有純粹的關切和一種近乎執拗的坦誠,仿佛在告訴他,她的世界對他完全敞開。
    蔣津年心頭猛地一震,被她眼中毫無保留的擔憂和那句“非常擔心”狠狠戳中。
    那強烈的、莫名的煩躁感,在她清澈的目光下,竟奇異地被安撫了些許。
    他看著她,幾乎要脫口而出那個盤旋在心頭的問題——
    就在這時,黃初禮的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是沈夢打來的。
    電話剛一接通,裏麵就傳來了冬冬震耳欲聾的哭聲,夾雜著沈夢焦急又無奈的聲音。
    “初禮!你們快回來了嗎?冬冬這孩子……唉,鬧得厲害!”
    兩人臉色都是一變,也顧不上剛才未盡的話題,蔣津年立刻道:“快回去!”
    黃初禮點點頭,立刻重新發動車子,加快速度駛回老宅。
    車剛停穩,蔣津年就率先推門下車,快步地走進屋內。
    黃初禮緊隨其後。
    剛進客廳,就看到一片混亂的景象。
    冬冬哭得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像隻受驚的小獸,一看到蔣津年,立刻掙脫夏夏的手,猛地衝過來,一頭紮進蔣津年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腰,哭聲更加委屈響亮,小手指著一旁臉色難看的沈夢:“姐夫!她是壞蛋!她要趕走我和姐姐!她不喜歡我們!”
    沈夢被氣得胸口起伏,但看著哭成淚人的孩子,又不好發作,隻能強壓著火氣。
    想想則站在沈夢身前,張開小小的手臂,努力做出保護的姿態,雖然小臉也有些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氣鼓鼓地瞪著冬冬:“不許你說奶奶壞話!”
    夏夏站在一旁,手足無措,臉上滿是尷尬和焦急,不停地對沈夢道歉:“對不起,阿姨,對不起!冬冬他不懂事,您別生氣……”
    看到蔣津年和黃初禮回來,沈夢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走過來,壓低聲音,快速又帶著無奈地解釋:“我就是看家裏房間不夠,夏夏和冬冬住著也不方便,想著在附近的酒店給他們訂個套房,環境好,也安靜,離得近,隨時可以過來,誰知道剛一提,冬冬就……”
    “我不要去酒店!那裏沒有姐夫!我要和姐夫住在一起!”冬冬在蔣津年懷裏抬起頭,哭著喊道,然後又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蔣津年:“姐夫,你陪我們去酒店住好不好?我不要和你分開!”
    這話一出,沈夢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想想一聽,立刻急了,她用力推開緊緊抱著蔣津年的冬冬,雖然力氣小沒能推開,但她固執地擠到蔣津年和冬冬之間,張開雙臂,像個小守護神一樣,牢牢擋在蔣津年身前,仰著頭,氣憤地對著冬冬大聲說:“不行!這裏是他和媽媽還有我和奶奶的家!他是我們的家人!我們一家人就要在一起!你不能讓他和我媽媽分開!”
    小姑娘的聲音清脆而響亮,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和一種源於本能的、對完整家庭的捍衛。
    這一刻,空氣仿佛靜止了。
    所有人都因想想這突如其來的、勇敢無比的宣言而愣住。
    黃初禮看著女兒擋在蔣津年身前那小小的、卻異常堅定的背影,聽著她口中那句“我們一家人就要在一起”,鼻腔猛地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難以言喻的欣慰湧上心頭,衝散了之前的無奈和疲憊。
    她的想想,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這個剛剛重聚的家。
    夏夏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看任何人。
    冬冬也被想想的氣勢鎮住,哭聲小了些,但依舊抽噎著,不甘心地望著蔣津年。
    蔣津年低頭,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為了維護他和他與黃初禮的關係,不惜用力推開小夥伴的小姑娘,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
    一種混雜著愧疚感動和難以言喻的溫暖情感,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空茫的心海。
    想想說完,似乎耗盡了所有的勇氣,她轉過身,仰起小臉,看向蔣津年。
    那雙酷似黃初禮的大眼睛裏,還帶著未散的氣憤,但更多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帶著最後確認的期盼,她輕聲地,卻清晰地問他:“你要不要留下來?”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蔣津年身上。
    冬冬的抽泣,夏夏的緊張,沈夢的擔憂,黃初禮那帶著淚光的,充滿了複雜情感的凝視。
    蔣津年看著眼前這個勇敢維護自己的小姑娘,心裏差不多猜出了她的身份,又抬眼看向不遠處那個從找到他起,眼神就從未離開過他,包容他一切陌生與茫然,此刻眼中含著淚光卻依舊溫柔望著他的女人。
    他心中那片迷霧籠罩的荒原,仿佛被一道強烈的陽光劈開。
    他緩緩地極其鄭重地蹲下身,與想想平視,大手輕輕落在她柔軟的發頂,目光堅定而溫柔,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足以安撫一切的力量:“我當然要留下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冬冬和夏夏,最終回到想想臉上,更清晰地重複道:“這裏是我的家,你和媽媽,還有奶奶,是我的家人,我哪裏都不會去。”
    這句話,像是一個最鄭重的承諾,清晰地劃定了界限,也穩穩地落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想想看著他堅定無比的眼神,小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甜甜的笑容,用力地點了點頭:“好,那你一定要留下來。”
    冬冬的哭聲徹底停了,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低下頭,小聲地抽噎著。
    夏夏緊緊拉著弟弟的手,對黃初禮和沈夢投去感激又歉疚的一瞥。
    黃初禮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但這一次,是喜悅的,安心的淚水。
    她看著女兒臉上信賴的笑容,她知道,無論前路還有多少未知,他們的家,正在一點點,重新拚湊完整。
    蔣津年站起身,目光越過眾人,與黃初淚光盈盈的眸子對上。